郑泽瑞和郑明珠的马车一前一后的停着,前后护了二十多个随护将闹着赔钱的村民隔在外面,有一个小孩子和一个妇人俯在一头毛驴跟前哭天抹泪,不少村民就扛着锄头就地坐在马车前的土路上,意思很明显:要过就从俺身上轧过去。
    还有几个彪悍的妇人,拎着烧火棍大着嗓门在哪里道东家长李家短,时不时的还逗一逗随护里的年轻小伙子,听得连嬷嬷在马车里捂着郑明珠的耳朵骂:“呸,这群山野村妇也忒地粗鄙!姑娘快把耳朵堵起来,没的听了这污言秽语。”
    郑明珠皱了皱眉,将车帘挑开一条小缝儿,看见郑泽瑞领着小厮长岭要去找那村民里头领头之人,她忙道:“快去把四少爷叫过来,就说我有话同他说。”
    车外的一个随从听了吩咐,忙不迭地去将郑泽瑞请过来,郑泽瑞撩着袍子跳上郑明珠的马车,抹了一把汗,道:“姐姐你别怕,我这便带着长岭去同他们的头儿说,这不是讹人么!实在不行便打一架,咱们带的随扈个个都是好手,虽然没他们人多,但一个顶仨,还怕了他们不成?”
    郑明珠赶紧一把抓住他,说:“你急个什么,我刚刚派人回了府里去报信,等会子自然会有人来料理,咱们安心等着就是了。你一个哥儿,跑去同那些子贱民说项,传出去好听么?若要硬来,咱们郑家也少不得被冠上“欺凌庶民”的帽子,尤其那些妇人,也要同她们干一架么?”
    郑泽瑞咧着嘴,气呼呼地道:“那这样干等也不成!等下里正来了,她们定是又要哭一通,哭得头都疼了!”
    说完,他忽地一拍脑门,叫道:“哎呀,我怎么忘了,长岭家离这也不远啊,不然我先叫他去说一说,不行的话再让他回他们村一趟,看有没有同这些人相熟的,这些村民不认外人的。“
    郑明珠想了想,道:“那便先让长岭去说说。”
    郑泽瑞一扬下巴,打了帘子把小厮长岭叫过来,吩咐几句,长岭听了点点头,先去前面找那头说话。
    郑泽瑞挑了帘子看着,郑明珠便也顺着他的视线瞄过去,他们离得远,听不清长岭与那人的话,长岭背对着马车的方向,是以郑明珠和郑泽瑞就正好能看见那人的神情。
    那人看见长岭是似乎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挺客气的样子,不停对着长岭挤眉弄眼,郑明珠心道,怎么像和长岭认识似的?
    过了会儿,长岭返回车旁,语气有些愤愤:“大小姐、四少爷,那人四、六不认,说了半会子才才只说同我们村里的老赖头识得,又说那母子一家就靠这头驴子过活呢,既如此就卖奴才个情分,七十八两,再不能少了。”
    “嘿”,郑泽瑞一拍大腿:“一个情分二两银子,他这是寒碜人呢吧!本想好说好话的,这下!别说是七十八两,七两八钱也不能给他!她那头驴子是不是被咱们撞的还两说着呢!不行,我得下去教训教训.....“
    郑明珠一看他撸袖子的架势忙又拉住,冲他瞪了两眼,郑泽瑞磨着牙在车里坐下,长岭道:“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这大热的天,别把少爷、小姐热病了。”
    郑明珠往四周看了看,问长岭:“你从前见过那人?”
    长岭看她扫了那闹事的头儿一眼,微微楞道:“没有啊,奴才若是以前见过,此刻就好说话了。”
    郑明珠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示意连嬷嬷放下了帘子。
    郑泽瑞靠在车壁上哼哼道:“先等着人来吧,没别的法子了。”
    郑明珠扔了个果子给他,郑泽瑞送到嘴边正要吃,忽又停下来,将耳朵帖在车壁上,说:“好像有人来了。”
    郑明珠道:“府里来人应该没有这么快,是里正?”
    郑泽瑞摆摆手,又侧耳听了听,说:“是从咱们后面来的,骑着马呢,应该不是里正,我下去看看。”
    郑明珠只当他又要下车寻事,随口道:“把这果子吃完再说。”
    郑泽瑞睁大眼睛:“不是,是真的有人来了,他们要是人多,咱们跟在他们后面就冲出去啦。”
    郑明珠蹙眉,正要说什么,听见外买有人“咦?”了一声,随即是一片沉沉的马蹄之声,车外妇人的声音刹那都静了。
    郑泽瑞小声道:“我说有人来了吧,咱们看看,能不能跟在他们后头走”,说完伸手要去打车帘,这时听见外面一个声音问道:“请问,这可是城里安东街郑府的马车?”
    ☆、第32章 怒火
    正这时,听见车外一个声音问道:“可是城里安东街郑府的马车?”
    声音清朗,如穿云而来,将这闷热的空气嘎然撕开了一道口子,外面顿了顿,才有随护答道:“我等正是郑府之人,不知阁下.....?”
    外面却没人应声。
    郑泽瑞同郑明珠互看一眼,诧道:“外头怎的这般安静?看来此人是识得我郑家标识的,姐姐,我去瞧瞧。”
    郑明珠这下没有阻拦,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郑泽瑞也略整衣冠,这才一挑水蓝车帘,站在了车辕上。
    一看之下,他不禁哑然失声。
    马车右侧,黑压压一片,悍将骏马,个个身披黑色甲胄,昂首挺胸,目光如鹰,虽只有五十余人,却有气吞山河之势!
    郑泽瑞大大抽了口气,内心里却无与伦比的激动起来,——黑骑卫!这是活的黑骑卫!
    他犹在激动发怔,当先的一名男子已笑着朝他拱了拱手,说到:“不知是郑家哪位公子?”
    郑泽瑞回过神来,目光在说话之人身上一掠,见他黑衣黑甲,两肩分伏火焰麒麟头,背后背着箭囊,几根黑羽箭耀耀生光,心里一惊,忙扫了下袖子拱手道:“在下郑泽瑞,在家行四,车里的是我大姐姐。”
    那人点了点头,带着些微的笑意道:“原来是郑四公子,在下黑骑卫徐璟,正要到府上去拜会,不知能否烦请四公子带个路?”
    徐、徐璟?
    他话音儿一落,便有四名黒\\\骑打马上前,郑泽瑞留神一望,方才这一队黑骑奔行过来之时气势太足,外围的一些村民早吓得躲到了不远处的树林里,便是连自家的随护也被冲隔在了外面,如今的情状,竟是这一队黑骑不动声色地瞬时将两辆马车围在中间。
    郑泽瑞手心有点儿出汗,暗想这动作也太快了些。
    这当儿口,那四名黑骑已行至队伍的最前头,哒哒的马蹄声在这裹着暑热的空气里犹如踩在人的心里一般,坐在马路中间的妇人和小孩儿早忘了继续干嚎,她们望着四名黑骑头盔后露出来的幽幽双眼,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那妇人一把将小孩子扯进怀里,抖抖索索声儿也不敢出一下。
    最左边的黑骑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儿,见徐璟比了个手势之后,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而后“唰”地一下抽出一把长剑!
    所有人登时一惊,后面马车里郑明珠低呼一声:“莫伤人性命!”
    徐璟闻声同郑泽瑞侧头看了一眼,郑明珠探出来半个身子,脸色微红,见徐璟看过来只好出来见了个礼,徐璟笑了笑,在马上回了一礼,没说话便又转头朝前面看去。
    郑明珠蹙着眉头四下扫了一眼,不悦地拉了下郑泽瑞的袖子,然郑泽瑞也正凝神瞅着前面,没反应,她只好暂且坐回马车里。
    前面的妇人看黑骑拔了剑,下意识抱起孩子转身就跑,那黑骑一号动了动眉毛,反手在他旁边的黑骑二号腰间轻巧一挑,腕上微一使力,一锭银子准确的砸在那妇人脚边。
    长剑入鞘。
    “银子”,黑骑一号面无表情的说。
    “十两”,黑骑二号狠狠盯了一眼,咬牙切齿。
    黑骑三号:“.....让路。”
    黑骑四号:“快些。”
    郑泽瑞及一众随护:“..............”
    村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上前去挪开驴子,他们对着讲清誉要名声的人可以耍混耍无赖,那是因为知道他们不屑同自己这些庶民较长短,可对于这些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那气势似乎瞬间就能踏平一个村子的兵人来说,他们是真不敢如何,油滑一些的早在刚才见情势不对就脚底抹油了,郑泽瑞寻了一下,先前那闹事的头头已不知所踪,剩下的只妇人居多。
    前面的黑骑一二三四号齐齐咳嗽一声,几个身材结实的妇人也不敢再撒泼,匆匆上前,七手八脚的将那驴子挪开,徐璟在马上坐了个请的手势:“那就有劳四公子带路了。”
    郑泽瑞知道他这是有心解围,当下不便多说,一下打马车上跳了下来,又命随护牵了匹马来,弃车而骑马,方对徐璟低低道:“郡王请!”
    徐璟一乐,带着五十名整齐划一、黑甲黑面的黑骑卫一路跟着郑泽瑞往郑府而去,后来的里正骑着一头老黄牛气短的在后面喊:“郑公子、等、等等啊....”,话没喊完,被后面的黑骑卫瞪的噎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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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菊堂。
    王氏心头压着火,脸色有些难看,龚嬷嬷当她是担心郑明珠和郑泽瑞,低声劝了几句,见王氏没有丝毫缓和,也不敢再多说了。
    白露进了穿堂,小丫鬟递上来的水也没来得及喝一口,便赶着进正房回禀:“老太太,大姑娘和四少爷回来啦!”
    王氏微微欠身,诧道:“怎么这般快?管家不是才带人走了一刻多钟?”
    白露笑了下,回说:“管家带着人还没到地方,就碰见两位主子的马车了,说是路上有贵人相帮呢。前院的人回说,有客到了,眼下正去往揽月楼去拜见老太爷,大老爷也在前院呢。”
    王氏脸色稍稍好看了点儿,起身净了个手,郑明珠和郑泽瑞便进了松菊堂。
    郑明珠脸色有些发红,神情却并不是个高兴的样子,郑泽瑞两眼放光,显然把路上一事全当乐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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