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煜“嗯”了一声,没事儿人似的进了里间,明玥慢了一步,拉了下巧格儿随口问:“怎不见有姨娘过来伺候?”
    巧格儿笑了下,低低道:“大爷房里如今连通房也没一个,自打小姐病了,一直在跟前守着呢。”
    她说这话时不禁带了丝得意,她是郑明珠的贴身丫头,自对明玥也没甚好印象。
    明玥闻言也没看她,自进了里间。
    郑明珠一言不发的靠在床头,郎霖已将方子开好了,又拿了另一张纸递给巧格儿说:“这药的煎法与惯常不大一样,你照了这上面写的来,若是怕瞧不好火候,就现去按方子抓了药来,我瞧着你煎。”
    崔煜将方子细看了两遍,见药引里果然有胡大夫说的那一味,但又复杂得多,心里有数,便是一副十分感念的模样,立即吩咐人去抓药了。
    明玥也带着郎霖往前院去给郑佑诚等人回报郑明珠的病情,等她们都走了,郑明珠不禁使了老劲一把将床边的纱帘扯下来,转身扑到床上簌簌落泪。
    巧格儿吓了一跳,忙过来道:“夫人这是怎地了,莫担心,郎大夫方才说了,这病虽慢些,但只要按着她的方子,不出两个月,定能痊愈的。夫人快莫哭了,仔细岔了气。”
    郑明珠只不言语,泪珠子却更大颗了,她想起想起崔煜出去后,郎霖的最后几句话“夫人上次小产伤了身子,调养的这三年里恐是不会有孩子的。”
    三年啊!她有多少个三年可以耗?郑明珠咬着牙,一时怨怼极了崔家,一时又想此事万不能叫崔家晓得。
    ☆、第104章
    明玥和郎霖打郑明珠那出来,郎霖便道:“七姑娘莫问,该说的我方才都说尽了。”
    明玥挑挑眉,她知道郎霖从来是只瞧病不问事,不然前几年也不会在各家后宅游走的游刃有余,遂笑道:“明玥不会坏了郎大夫的规矩,只是想确定一下我大姐姐这病能全好无疑吧?”
    郎霖点点头:“我年前刚瞧了一例,只是那时尚未发时疫,因而也没被误诊耽搁,按我的方子煎服,只不到一月变好了。令姐的病是耽搁的有些晚了……不过只要她放宽了心,莫常有郁结之气,时间虽久些,但总是能痊愈的。”
    “那便好”,明玥理了理披帛,不再多问。
    二人到了花厅,郎霖便将郑明珠的病情同徐璟等人又说了一回,实说的很有限,不过众人不是大夫,说详细了也听不多明白,最关心的无外乎这病能不能治好,得了肯定的答案,自也都不管那么细了。
    徐璟听郎霖说完便沉吟了一下道:“既如此,你便在崔家留上几日,待少夫人的病见了几分起色再走。”
    郎霖半垂着头,低低应了一声。
    徐璟默默舒了口气,心道也算还了一份恩情。
    他眉目一舒,也不多呆便起身要走,崔夫人方才已令人摆了饭,忙与崔老爷劝他用过饭再说,郑佑城因心里还想着郑家的事,不由上前两步道:“王爷此行可经过燕州?若是能有一半日的功夫,万请王爷到蔽府上坐坐,上次之事还未与王爷道谢。”
    徐璟笑笑,说:“我前阵子已收到了郑老先生的书信,本就正准备往燕州去一趟,今儿不能再留,再过七、八日后大抵能往燕州去。”
    “那臣在燕州恭候王爷。”
    徐璟一颔首,侧身又看了看,“郑大人和郑姑娘想必还想问问四郎吧?”
    郑佑城倒一脸严肃说:“四郎既去了黑骑卫,便是王爷属下,咱们不该多问。”
    明玥因见徐璟受了伤,确实在担心郑泽瑞,可此刻郑佑城这么说她也不好问了,便看看徐璟的伤处福了个身,徐璟摆摆手道:“四郎也受了伤,好在并不重,眼下各地贼匪四窜,常有战事,他此次离得远些,便没能与我同来。”
    明玥一听郑泽瑞受了伤,不免显出两分担忧神色,但徐璟都已说了话,她只好生生忍住,向徐璟道了声谢。
    郎霖眼见徐璟带着小四出了花厅,盯着脚尖看了片刻,到底小跑几步追上前去,有些不放心,“王爷您的伤……”
    徐璟蹙眉看她一眼,老四元生明显不喜郎霖,故意侧身用刀鞘挡了她一下,黑着脸蹦出俩字,“我会。”
    ——他说的是他会给徐璟的胳膊换药。
    郎霖微一头,咬着嘴唇站了片刻,徐璟没言语,转身走了。
    徐璟离开后,郑佑诚在崔家留了两日,第三天嘱咐明玥留在清河陪着,他自先返回燕州去,免得王氏等人挂心不已。
    明玥只好又在崔家与郑明珠大眼对小眼的瞪了几日,好在郎霖一直在旁,郑明珠也不想叫崔家瞧了笑话去,因而二人虽不可能有亲姊妹般的推心置腹,不过几日之内倒也相安。
    按照郎霖的方子连服了六、七日的药后,郑明珠的脸色终于稍稍有了改善,咳嗽轻了,身上也松泛些。
    郎霖晚间又给郑明珠施了次针,中指刺出来的血珠没有第一日那般粘稠,郎霖眉头稍展,叮嘱道:“夫人且再按此方子服一旬的药,效果便可初见。之后再按照第二张方子所写用药,一个半月后,外症就都可消了。只是若要根治,还需细水长流。”
    郑明珠原以为自己得了时疫,恐活不久了,如今竟不是,病情也当真略见起色,心情敞亮不少,唇边也见一丝笑容,郎霖又将巧格儿叫到一旁仔细叮嘱第二张方子的煎服之法,之后想着明日便走了,姊妹两个恐有话要说,便先行回去。
    明玥也不绕弯,直接问:“大姐姐有甚么话要我带给祖母么?”
    郑明珠瞥她一眼,叫了巧格儿,巧格儿便取了封信来,郑明珠本想让郑佑诚带给王氏的,但那两日她连笔都拿不稳,遂一耽搁,到今儿上午才写,只得让明玥捎回去。
    “这信口有蜡封的”,郑明珠警告似的看了明玥一眼。
    明玥本叫红兰接了信,闻言又放下了,“大姐姐若不放心自可叫旁人带回去,何必叫我费力不讨好。”
    郑明珠指着她气道:“这是你该说的话么!我总归是你的长姐,你怎没丁点儿敬重的心意?是还非要让我病重些不可!”
    明玥瞧着她又咳了几声,终究有些不忍,说:“大姐既知道,便少生些气罢,病里头也别计较那么多,不是谁都像我一般好性儿的。”
    明玥这话实是有所指,——崔煜的两个妹妹除了他们来的当日和郑佑诚走的那天露了面后,其余时候几乎都没见着人。
    其中一个因开春才定了亲事,索性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不出来也不叫旁人过去;另一个则据说是崴了脚,不能动,虽明玥前儿还碰见她在花园子里蹦达来着。
    但明玥觉着这样倒也好,正是要养病呢,需得个清净,然郑明珠顺不过这口气,昨日明玥与郎霖来时便在外间听郑明珠冲崔煜抱怨他两个妹妹,明玥上辈子也没结过婚,不知道嫂子与小姑是否就是一对天敌,但以此时来说,没必要生这个闲气。
    不过她尚未成亲,在这个事上劝人大约显得有些没力道,郑明珠便冷哼了一声,斜着她道:“你懂甚?我是长嫂,这是合该的礼数。”
    明玥一瞧,心说再劝也是没用了,便即起身道:“大姐姐歇着吧,我先回去了,信我会亲手带到祖母跟前,放心,定是原封不动的。”
    郑明珠翻个白眼,由她去了。
    明玥一出门,便在廊下碰见了崔煜,崔煜自那日讪脸后倒不轻易搭话了,只总是笑模样儿的,明玥便不客气,剜了他一眼掩唇似笑非笑地福了个身道:“虽是夏天,但窗边廊下还是有些凉的,容易着了溜沿儿风,大姐夫仔细些的好。”
    崔煜被说的一噎,原本准备好的话一时愣没说出来,明玥已扬长而去,他不禁摸着下巴啧啧两声,哼笑了一记方进屋去。
    第二日上午,明玥与郎霖离了清河赶回燕州。
    郎霖一路上似有些紧张,明玥笑道:“郎大夫若是得闲就在府上住几日,祖母定要好好谢你的。”
    ☆、第105章
    因这阵子路上不大太平,明玥和郎霖两个又都是女子,崔家派了不少随从相送,她们沿着官道一路不停,不到半日便驶到了燕州。
    王氏因已听郑佑诚说了期间经过,便温言对郎霖谢了一番,又细问过郑明珠的病情,末了送了一福袋银角子和银瓜子做谢礼。
    明玥因这次在清河呆了几日,王氏实有些崔家的事想问,然转念一想觉得明玥也不是个靠谱的,好在郑明珠捎有书信,王氏随随说了几句,也就将明玥打发回去。
    郎霖在郑家由邓环娘和明玥招待着用过一顿饭,她好容易能回燕州一趟,也赶着要回去探望,邓环娘不好多留,遂派了人先将她送回去,徐璟若是到了郑家再叫人传报与她。
    但隔了一日,郎霖便又被郑家请了去,却非是因着徐璟到了,而是二夫人林氏请了她给郑明薇瞧病。
    郑明薇那个身子请大夫是寻常事,郎霖原最早是游氏介绍给邓环娘的,因而给长房里看病多一些,郑明薇她倒也识得,但不如与明玥熟识,今儿林氏请她来郎霖自还稍有些意外。
    请过脉,郎霖便道:“三姑娘没甚大碍,不过是要入秋,难免会有些口干之症,这些天长吃些雪梨生津润肺便好。”
    林氏“哟”了一声道:“经郎大夫这般一说,咱们也就放心了。我们薇儿的身子一向娇弱些,不敢不仔细。这才请得郎大夫辛苦跑一趟。”
    说着,叫人摆了一桌子的瓜果点心,亲热的拉着郎霖坐下拉家常,“听闻郎大夫此次是与毅郡王一同到的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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