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针刺入皮肤,药水顺着透明管道往里输送。
    崔柠对那只手伸出手时,身后的门被敲响。
    是换药的护士。
    “曲先生,我来给您拔针了。”护士估摸着药水应该打完了,于是过来。她开门看到崔柠,又发现曲郁山闭着眼,把声音降得更低,“曲先生睡着了吗?”
    崔柠让开位置,嗯了一声。
    护士知道曲郁山睡着,就没有把治疗车推进去,单独拿了治疗盘。药水还剩一点,护士站在旁边等,因为崔柠长得好看,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崔柠注意到她的视线,没什么表情地转开脸。
    护士见状收回视线,暗想还是曲先生更加平易近人呢。虽然很有钱,但是对人都会笑。
    *
    曲郁山一觉睡到天黑,他无所事事,电影不想看了,干脆看起了金融杂志,好在金融杂志里面不是作者的无病呻吟。
    晚餐他没有再叫崔柠做,直接点的五星级酒店厨师的私厨。没有原文剧情的干扰,晚餐很顺利。私厨知道曲郁山生病,做的全是松软有营养、好消化的食物。
    正吃着饭,楚林来了。
    曲郁山见到楚林,明显高兴了些,“你吃饭了吗?”
    楚林刚从公司赶过来,闻言摇摇头。
    曲郁山说:“那正好,晚餐很多,你陪我一起吃点。”
    楚林目光往崔柠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向曲郁山。曲郁山像是没读懂楚林的顾忌,让人去洗手然后坐过来吃饭,还说:“你来得正好,我正犯愁待会洗澡怎么办,你帮我洗。”
    楚林身为总裁助理,原来里里外外的事都帮曲郁山做,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老板包养了一个人。于是楚林又往崔柠身上看了眼,崔柠闷头吃饭,仿佛没听到曲郁山和楚林的对话。
    “好的,老板。”楚林见崔柠不说话,才应下这份差事。
    所以吃完饭,楚林没走,陪着自家老板下了会象棋,然后又扶着人去洗澡。楚林一边帮曲郁山洗澡,一边汇报今天公司的事,并且告诉曲郁山不太妙的消息。
    他被马踩进医院的事传出去了,是祝小段那个大嘴巴传的,只是还没传到曲爸的耳朵里。
    “我估计明天就会有很多人来看老板。”楚林斟酌着,“需要派几个保镖过来,把那些人拦下吗?”
    曲郁山摇头,“不用,让他们来看。”
    他走剧情还需要那些人呢,他养了金丝雀的事要传出去,传得越凶越好。只有闹大了,远在大洋彼岸的白月光才会知道。白月光知道,那离回国还远吗?
    说不定提前杀回国,那他也可以早点领盒饭。
    *
    楚林在医院待到十点就要走了,走时曲郁山颇为不舍。平时在公司老看到楚林,他有时候还嫌楚林在自己面前晃得太久,但今日他和崔柠对着坐了一天,才懂得楚林的珍贵。
    崔柠是个闷葫芦,他不开口,崔柠绝不开口。
    “你明天记得早点来。”曲郁山看着楚林。
    楚林知道生病的人比较脆弱,所以也不觉得自家老板这种反应奇怪,“好的,老板。”
    “真的要早点来,要不然我会少发你的年终奖。”曲郁山强调。
    楚林听到要少发年终奖,表情立刻变得凝重。
    强调了两三遍,曲郁山才松开手,“行吧,你走吧,再不走,地铁要停运了。”
    话刚落,楚林就嗖的一下没了身影。
    楚林一走,病房里重归安静,曲郁山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崔柠,突然想起这房间只有一张床,没有陪床,于是跟崔柠说:“你去问问护士,有没有陪床租。”
    有陪床,但是很简陋的担架床,曲郁山看了直皱眉,可崔柠却没什么表情。
    他原来在医院照顾他妈,后期因为没钱,他妈只能睡走廊的加床。那时候别说担架床了,他有张椅子坐就很好了,有时候经常在楼梯间窝一晚上。
    曲郁山看崔柠要躺下去,连忙把人喊起来,“等等,你先别睡。今天太晚了,没办法帮你换床。你拿我这床被子去睡,一半垫着,一半盖。”
    曲郁山盖着的被子是他平时睡的法国品牌的被子,睡起来非常舒服。
    崔柠听到曲郁山要把被子给自己,目光转到曲郁山脸上,此时房里已经熄了灯,他那双眼在黑暗里看起来很亮。
    “你给我了,你盖什么?”
    “我盖医院的。”曲郁山想着反正他身下的垫子是自己的,睡起来软,上面盖医院的被子也不会多难受。
    但曲郁山高估了自己。
    睡到半夜,他从奇痒里惊醒。
    曲郁山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摸到一连片凸起,意识到不好,想去摸床头铃,但病房里太黑,他摸半天没摸到,腿又不方便动,实在艰难。
    冷不丁,崔柠的声音响起。
    “曲先生,你醒了?”
    崔柠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没睡意,很清醒。
    曲郁山听到崔柠声音,心里松了口气,“你帮我叫医生,我过敏了。”
    *
    值班医生很快赶过来,看了曲郁山的情况后,说估计是曲郁山受不了医院的被子材质起的荨麻疹,“被子不盖了,先打一针屁股针,然后再输液,我还开点外涂的药。”医生转头跟崔柠说,“你会涂药吗?待会要来一个急诊送过来的病人,我要过去看看。”
    “会。”崔柠说。
    “那就好。”医生走出去开医嘱,没多久,护士就推着治疗车进来了。
    曲郁山已经十几年没打过屁股针了,知道自己要打屁股针,很不好意思,尤其给他打屁股针的还是个非常年轻的姑娘。打针的时候,眼睫毛眨个不停,护士一打完,他就想把裤子扯上去。
    “先别穿裤子,还没止住血呢。”护士知道曲郁山是害羞了,忍不住笑,然后又对崔柠说,“你帮他压着棉签,他手还要输液,我要看看打哪只手。”
    崔柠说好,伸手压着棉签。
    曲郁山荨麻疹发得厉害,臀部上都长了,但好在长得不多,深粉色的小片,东一块西一块,没长疹子的地方雪白。
    崔柠莫名想到今天晚餐吃的甜点白奶糕。
    五星级餐厅的大厨做的甜点甜而不腻,三、四口正好吃完。甜食让人心情愉悦,这是大厨特意做的,用来慰藉曲郁山受伤的郁闷。
    不过曲郁山没吃,把甜点让给了崔柠。
    “小朋友多吃点甜食吧。”他这样说。
    突然,曲郁山的话打断崔柠的思绪。
    “血止住了吗?”曲郁山艰难回头问,护士已经打完针走了。
    崔柠回过神,将棉签拿起,见没有再渗血,点了下头。刚点头,曲郁山就把裤子扯了上去。虽然打了针,可他现在还是很痒,尤其是背,奇痒无比。
    他想去挠,可在输液,腿又受了伤,动起来很不方便。
    “崔柠。”曲郁山忍了一会,还是开了口。
    崔柠看向曲郁山。
    “你帮我挠挠吧,痒。”
    第8章
    话刚落,曲郁山看着崔柠退了一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排斥。
    好吧,他忘了他在崔柠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
    崔柠防他跟防鬼一样,倒也情有可原。
    别人不愿意帮忙,曲郁山只好自己自力更生,但他才伸手摸到自己肚子,手就被抓住。
    是崔柠。
    崔柠对上曲郁山惊讶的眼神,神情有一瞬间不自然,随后更是迅速松开手,低声说:“荨麻疹不要抓,你忍一忍,很快就不痒了。”
    曲郁山眉头紧锁,“可我真的很痒。”
    “刚刚医生给你开了外涂的药,我去问问开好了没。”说完,他往外走,可惜的是外涂的药要等药房的人送过来,现在半夜,药房值班的人只有一个,送得慢。
    没有外涂的药,打的屁股针还没奇效,曲郁山快痒疯了,若不是他腿还有伤,真想学熊猫在床栏上蹭痒痒。他在床上烦躁不安,崔柠也没睡,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曲郁山长吐一口气,心想他这一夜是别想睡,崔柠没病没痛,没必要陪他熬着夜,“你睡吧,给我留盏灯就行。”
    崔柠闻声看过来,“药还没涂。”
    “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送上来,等药到了,我再喊你也行。对了,你把我床帘拉上,光刺眼。”曲郁山很是体贴地说。
    崔柠虽然跟曲郁山三个月前就见过面,现在又被对方包养,实际上两个人的关系也就比陌生人稍微好一点,他们真正相处也才两三天。
    崔柠听曲郁山这样说,没有再推脱,关了房间大灯,重新躺下睡觉,不过他把被子还给曲郁山,自己盖医院的被子。
    只是还没睡熟,就听到奇怪的声音。
    猛然睁开眼,崔柠微微转过脸,盯向不远处的床。
    那里留了一盏昏黄小灯,虽然床帘拉上,可帘里的影子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崔柠盯了一会,就悄然掀开被子,下床走了过去。
    帘子里的人没听到他的脚步声,等床帘“唰”的一声被拉开,才满脸惊恐地回头。
    真是满脸惊恐。
    就像个被大人抓到晚上偷偷熬夜玩游戏的小孩。
    “你……你怎么起来了?”曲郁山努力平复语气,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把手从衣服里收回来。
    而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
    “曲先生,您的外涂药到了。”是之前给曲郁山打针的护士。
    曲郁山眼睛一亮,暗夸这护士来的时间来得正好,但他很快发现自己高兴早了。护士进来就把药给了崔柠,他想上药就要脱衣服。一脱衣服,他刚刚挠出的印子就藏不住了。
    崔柠像是没注意到曲郁山的尴尬,他只低头将药打开,用棉签取药,然后没表情地看着曲郁山。曲郁山默默看崔柠一眼,然后默默把肚皮处的衣服往上掀。
    方才还是连成片的深红色疹子,现在上面多了一条条的印子,不用仔细看,就知道是抓出来的杰作。崔柠涂药前忍不住看曲郁山一眼,曲郁山觉得自己好像读懂了崔柠眼里的情绪。
    对方好像在怀疑他怎么能干出骗人睡觉,然后自己偷偷抓痒的行为。
    没关系,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等等,他屁股上也长了荨麻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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