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桐带着一班娘子军,持枪带棒,由正门而入,许久不见出来。众人只闻得里头一片哭爹叫娘,砸东西骂混账的声音。
    外头的百姓纷纷围拢过来,越聚越多。方闲远瞧着不好,一面命人回去报信,一面进去拦母亲,但他进去了不过片刻,便已被萧桐骂了出来,扬言再敢拦她,就是忤逆母亲。
    巡城御史、五城兵马司等全被惊动。人马围过来好些,就是无人敢轻举妄动。
    方天德随后也带着人马到了,看了一眼这阵势,也是没敢进去冲撞夫人,不过端着个侯爷架势,来回在外逡巡。
    京中有司衙门中,凡赶来者,皆求方侯爷进去劝阻夫人行凶。
    方侯爷耳听得府内阵阵呼救声惨不忍闻,再瞅一眼巴巴望着他的众人,施施然道:“方某今日休沐。维护京城治安是你们的事,保护夫人才是我的事。”
    合着这厮是给老婆壮声势的。
    ……
    公主府里鬼哭狼嚎了近一个时辰后,萧桐这才命人将一干老宫女丢在院子里,再将一干鼻青脸肿、被抽打的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太监,悉数赶了出来,全都当众吊在了树上。太监们各个被打得只要求死,不愿求生,口中哀哀讨饶。
    方闲远这才敢进去求母亲息怒。今日这事体闹得委实有些大!
    萧桐此时正对着公主府正院。只听得里头一个年轻娇嫩的声音道:“公主请……侯爷相见。”许是看了萧桐那身冠带,永宁公主的贴身宫女并未以夫人称之。
    方闲远赶来时,正听见萧桐冷声道:“好大的笑话!婆婆驾临,儿媳妇不来迎着,反倒让我进去参拜她么?”让她向自己的儿媳妇行君臣之礼,她还真不乐意。
    很快,正院门庭大开,永宁公主在前,身后跟随数名年轻宫女,仪态端庄迎了出来。
    永宁公主见到婆婆大人,俯身跪倒,大礼参拜。方闲走过来,夫妇一同行礼。
    萧桐定定瞧着这个近两年未见一面的儿妇,语出惊人:“将你身边那些陪嫁的刁奴都赶回去,只许留下乖巧伶俐听话的。婆婆有命,敢不从者,休回娘家。”
    永宁公主垂首称诺。
    萧桐又道:“以后再有刁奴欺主,即刻命人禀告我,一切有婆婆给你做主。我们方家的儿媳,容不得奴才们作践。”
    永宁公主仍是垂首称诺,只是夫妻两个头更低了,低得恨不能让人可看不到面上神色。
    萧桐耀武扬威一场,这才带着一队娘子军去了。
    外面的树上还吊着一干叫苦连天的太监。
    萧桐高声怒道:“永宁公主下降二年,我镇南侯府用去万两白银讨好管家婆和这班狗太监,祖宗几代累积的家业耗尽,他们只肯放我儿进这府里见了公主一十二面。这是做得什么夫妻,当得什么公主?皇家颜面荡然无存,天子威严□□殆尽,金枝玉叶任人践踏。这群畜生没被雷劈死,是老天不开眼。我萧桐今日才替儿媳做主,已是迟了!这班狗奴才还敢在这里喊冤叫屈!来呀,将他们衣衫剥去,亵裤堵口,看看哪个还喊得出来!”
    待发作完了,也不理府外已是围得人山人海,她自带着人马打道回府!
    ☆、第128章 犯小人太监进谗言
    皇帝静静看着跪在下面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刘顺。只见那刘顺深深叩首,口中道:“皇上,萧桐毁谤近臣,冒渎圣躬……”
    皇帝忽然将手里一本账册抛了下去:“你自己看!”
    刘顺拿起账本看了不消片刻,额上冷汗涔涔。那上头将从被打的宫女太监处抄没的财产,记录得清清楚楚。若非大肆索贿,就凭那几只小虾米,根本不可能累积这么多财产。
    刘顺继续向下翻看,脸已白得没有人色。后面是皇帝所出的其余几位公主,出嫁后所居公主府的管家婆和一众太监历年累积的资产。这些人就算为皇家卖命几辈子,也不该有这么多钱。若是皇帝将本朝健在的所有出嫁公主的公主府管家婆、太监的资产都查一查……
    刘顺磕头不迭:“皇上,皇上恕罪,是奴才昏了头,信了那几个混账东西的鬼话,以为他们真是冤枉的,这才来求情。”
    皇帝冷冷道:“出去!”
    刘顺这才连滚带爬离开了。
    一旁的皇后只是安静坐着,默默不语。
    反倒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乾安道:“皇上息怒。”
    皇帝却如何息了这雷霆之怒。自榻上起身,来来回回踱步:“这萧桐是要反了天了。打了朕的奴才,还要朕的女儿大礼参拜她!”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这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
    皇后还是安安静静坐着,一声不吭,劝也不劝一句。
    皇帝拿眼角瞄了一眼薛皇后。他现在很需要有人给他找个台阶下。比如把这事往小了说,说这不过就是忠烈侯的家事而已,皇帝动什么肝火云云!
    这件事,处置的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
    萧家满门忠烈,萧桐又是战功赫赫,不过是打了自己儿媳妇的陪嫁奴才罢了,打人的理由也很充足,口口声声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若是处置的重了,只怕要寒了天下臣民的心!
    话说回来,他的女儿竟活得如此悲惨,真是让他所料未及。他生平最宠此女,何况永宁公主又是太子胞妹,地位崇隆。他正是为了女儿嫁得好,又为了巩固太子地位,这才顶着压力,下旨赐婚,将女儿嫁给勋戚。岂料公主出嫁后,竟被管家婆和太监这般欺侮作践。
    永宁公主尚且如此,那些不受宠的公主,那些嫁给平民子弟的公主,又是过得怎样的日子?
    若非萧桐当众揭露管家婆和公主府太监的恶行,皇室女儿之悲惨凄凉,皇帝还被蒙在鼓里,竟是丝毫不知。公主和驸马,为何不将真实情状上禀天子,请求皇帝做主呢?
    可这个萧桐,真是不让人省心。她既知道这些情况,为何不先禀报皇帝,待皇帝定夺,偏要隐忍两年后,这才当众发作?
    若是将萧桐轻轻放过,亦使得皇家颜面无存。萧桐就不能教训完了奴才,大礼参拜公主,以全君臣之礼么?
    皇帝左思右想,甚是为难。最终觉得还是忍了这口气,不跟女流之辈计较得好。毕竟是宫女、太监作恶在先,欺人太甚,兼之萧桐的安危牵涉到西南局势,不能妄动。现在就差一个台阶下了,薛皇后怎地还不赶紧来做劝谏皇帝不要枉杀功臣的贤后呢?快来搭台阶呀!皇帝已经恨不能朝皇后比眼色了。
    这时,乾安方才开口,道:“皇上,萧桐有功于社稷。然其以女子之身封侯,亘古未有,其子尚公主,亦是皇家所赐荣耀。皇上已特许方家子弟可以出仕为官,更是无上荣宠。只是……臣听闻……方家对公主亦是轻慢已久。”
    “哦?”
    就听那乾安道:“皇上容禀,奴才听闻,方驸马平日多在镇南侯府,甚少在公主府内居住。”
    皇后淡淡瞥了乾安一眼。驸马平日是不许到公主内室的,只许在公主府外舍居住,公主不宣召,不得入内。方闲远是堂堂镇南侯世子,何必天天住在外舍,受这帮宫女、太监的挟制?只要公主宣召时,他照常入内不就行了?这个乾安,早不说晚不说,偏在这个时候,拿着方闲远不住公主府的事大做文章。用心何其歹毒!为了帮他底下那群干儿子脱罪,便指责萧桐所为,并非真心为公主,实只为泄愤罢了。
    只是,人都不在公主府,两年已耗去万两白银,谁敢说方家慢待公主?
    萧桐那耗去祖宗数代积累的话,只怕有虚,但万两白银只怕为实。
    如此贪得无厌,谁还敢住在公主府,天天和这帮人打交道?
    皇帝眼瞧着皇后面带微笑,款款起身。她开口,一派淡定从容,又是一贯的温声细语:“皇上既要处理政事,妾还是先行告退。”
    皇帝觉得这皇后实在是太没眼力劲了。但是皇后在这种时候都绝不干政,他也不能说什么。这种品行,太难得了。
    薛皇后仪态端方的退出殿外时,正看到太子匆匆赶来。
    萧桐既是为公主发怒,太子只要不傻,就该站在萧桐这边。跟方闲远这个妹婿搞好了关系,太子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
    有太子帮着求情,她这个只比摆设强出那么一丢丢的皇后,何苦这时候往前凑呢。
    对了,还有那些诞下皇女的妃嫔,都会感激忠烈侯的。
    ……
    此时此刻,方家上下俱是人心惶惶——除了萧桐。
    两年来积压的恶气,一朝出尽,她心情很好。
    方闲远被父亲骂了个狗血喷头。理由是,“没钱行贿就回来,何必要让当娘的知道?这么大的人了,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还要跟老子娘哭诉,让当娘的帮着出气,还有没有点出息?”
    骂完儿子,方天德才去教训夫人。
    气势汹汹的杀过去,终于夫纲大振,雄起了一回:“你莫不是疯了吧?做什么要去得罪那些老宫女老太监?他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人脉众多,你帮了一个永宁公主,难道皇上就不会想到,别的公主也是过得这种日子?你这一下子把天下所有公主府的管家婆和太监全都得罪了。断人财路,别人会让你好过?以后公主的日子是舒服了,咱们怎么办?”
    萧桐也觉得这次惹得事体有些大,只是默默听丈夫的咆哮。
    方天德又道:“京城是什么地方?公主府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家的脸面。你带人闯进公主府又打又砸,还让公主当众向你下跪。你是要拉着全家人一起去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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