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常跟在秦英身边的小厮平安,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来。待看到秦家大门前已是乱哄哄一片,不由得刹住了脚。又瞧见几位主子都好端端的,神色随即轻松下来,放慢了步子,缓缓走来。
    杨雁回顿时觉得不对。为什么秦英主仆两个都是跑来的?只是看起来,秦英跑得更快一些,这没学过功夫的平安自然是要落后不少。
    苏慧男发狠瞪了那平安一眼。平安被苏慧男狠戾的目光吓了一大跳。
    那乳母又哄了秦苒几句,这才成功将他从秦英怀里抱过来。
    葛倩容则是对那几个抬轿子的人道:“这轿子我可不敢坐了,你们原样抬回去。我们娘儿几个,宁可走回去。”
    苏慧男恨恨的甩手回府里去了。葛倩容本想命人喝住苏慧男,质问她为何随意站到门首来,只是瞧了一眼才救了她一双儿女的秦英,生生忍住了。
    秦英向葛倩容告退后,匆匆奔去府里,去追苏姨娘。经过杨雁回身边时,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这杨雁回越来越让他觉得不舒服了。似乎她总能看到很多秦家不愿向外张扬的家事。
    仆妇们这才搀扶了葛倩容,复又返回府里去了。两个乳母抱着秦若秦苒,紧紧跟在后头。崔姨妈落后几步,使了个小厮去请太医来瞧瞧,这才又紧着盯人察验车辆马匹。
    杨雁回瞧了这么一场大戏,又见崔姨妈落在人后了,忙过去将她拉到一边,问道:“姨妈,这怎么回事?”
    崔姨妈道:“你这不是都看见了?”
    杨雁回道:“我是瞧见车子出事了,只是……秦苒怎么对秦英那么……”按理说,秦苒并没有看到秦英是如何救他的呀。他怎么这么黏着这个大哥?
    崔姨妈叹气道:“我们二爷前几日才落了一回水,亏得大爷正巧路过,救得及时,他才没事。故此,二爷才黏着大爷一些。”
    杨雁回惊叹,这苏慧男真是好大的本事,她是怎么在处境如此糟糕,又有葛倩容重重防备的情况下,让葛倩容连栽两回跟头的?
    ☆、第164章 来信
    杨雁回到家后,闵氏刚巧从花浴堂回来。杨雁回先是给娘看了看邢老先生给她的一百两润笔,还说后面还有二百两银子。闵氏乍听此事,又惊又喜,直问她怎么邢老先生给她涨了这么多润笔。
    杨雁回便将今日在书铺看到的事,了,也讲了方家几位小姐要刊刻诗集的事。何嫂与秋吟也在一旁插话,将那人人疯狂催买李传书话本之事,讲得绘声绘色。秋吟学那些人的样子时,还十分夸张,逗得众人直笑。
    闵氏喜得直夸女儿:“真是了不得。”又去叫了杨琦来,对他说了女儿那话本如何如何受欢迎的事。
    杨琦也很高兴,直说:“咱闺女了不得呀。”
    闵氏道:“幸好咱们当初没一时糊涂,断了她这想头,如今还真是出息了。”谁家的女儿有她闺女长得美,有才气,会写话本呀!
    两口子那满脸的骄傲,遮都遮不住。
    杨雁回瞧着爹娘高兴,她自己也跟着开心。只是她素来不爱打理钱财。早先还想过要为了复仇积攒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她早不用为了这个想头积攒私房钱了。况且她的润笔已积攒下一笔小钱,也够她一时心血来潮,做新衣服穿,买零嘴吃,买话本读的。这一百两银子,她也懒怠收着,便要交给闵氏。
    闵氏却道:“家里如今不缺你这个钱,你留着自己打首饰,做衣裳去吧。先不说别的,就说那花浴堂,那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又拿着润笔往里投了钱,这可好,你自己先丢开不管了,连分红也不要了。如今又要把这么多润笔交给我。我可不给你管。”
    杨雁回道:“娘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往常连女儿便是得一个金锁子,一袋银锞子,你老都要收了去。这会可好,一百两银子的会票,娘却不要了。”
    闵氏道:“此一时彼一时。你那时还小,我也不过是帮你收着罢了。你现在都几岁了?还叫我帮你收着?自己学着理账去吧。”
    杨雁回只得自己将那张会票收了起来,又对闵氏道:“娘,我们今日还遇到了一桩奇事。”又把今日在朝阳街上瞧见的那一桩奇诡事件,一五一十对闵氏讲了。
    闵氏道:“我的老天爷,这秦太太和她的两个孩儿,也真是命大。”
    杨雁回道:“姨妈还跟我说了,前几日,那秦苒已落了一回水了。”
    闵氏奇道:“好端端的,怎会落水?”
    杨雁回道:“说是乳母带着秦苒在后花园子里耍,猛可从假山后头冲出来一个大汉,那乳母也不认得,吓了一大跳。那大汉生生从乳母手里夺过来孩子,直接抛去了水里。乳母说,那大汉力气大,身手快,她还不待喊哩,那大汉就先把孩子给扔了。正好秦英和大奶奶一起往后花园里来,恰恰看到这情形。那秦英功夫好,水性也好,便把孩子救上来了。只是没顾上追那个抛了孩子的贼人,叫那贼人跑了。后来满府里搜,也没搜出这么个人来。只知道不是秦家的奴才。也不知那人是怎么混到秦家的花园里去的。有人说那人功夫好,兴许恁般高的墙,也能轻松翻过去。可是那花园外边,还有一层院子,有许多秦家奴仆住着哩,却也一个个都没瞧见今日有生人打那头过。”
    闵氏道:“那哥儿被这么一吓,又受了凉,还不得生一场大病?”
    杨雁回道:“倒是没生病。如今天儿热,那人抛孩子时,又扔到了一大片睡莲上。秦英救得快,孩子不过湿了半边身子。”
    闵氏念了一回佛,又道:“这秦太太真该去庙里上一回香,感谢这九天十地的神佛保佑。”
    杨雁回道:“秦太太也是这么想的,打量着贼人兴许不敢来了,又觉着府里倒还不如外头安全,今日才带了两个孩子出门去。一则是去上香,二则想去请两个武僧来家住一段时间。姨妈说临出门前,太太早让信得过的仆妇仔细检查过马车呢,那仆妇回说马车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可不料想,才出门不久,就出了这样的事。那马似乎是被喂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但却不会叫马没力气,只是会叫马发狂乱跑。那车轴上分明有新痕。那断口,像是被人一刀切出来的,跟切豆腐一般。我在一边儿瞧得真真的。”
    闵氏思忖道:“只怕这些事,都是那苏姨娘做的吧?这秦家如今想害秦太太的,也只有苏姨娘了。她虽不得志,可她儿女如今都还好好的,若她想调人手帮忙,倒也能从外头找得来。那两个不得宠的老姨娘,一则没这本事,二则便是害了秦太太,她们又有什么好处不成?唉,高门大户里这些腌臜事也太多了。也不知那些男人们怎么想的,三窝两块,大妇小妻的,能和美得了么?”
    若是秦太太的孩儿被人谋算了,得益最大的,可不就是那苏慧男母子?秦英依旧稳稳坐着秦家独子的宝座,任谁也别想撼动他的地位。这么一想,闵氏又奇道:“可若是苏姨娘做的,为何那秦英又屡次坏她娘的事?他倒是个有良心的。”
    杨雁回撇撇嘴,不答言了。或许秦英的良心是没全坏了,但她委实瞧不上这小子。她今日打量秦英抱秦苒的样子,应当是对这个嫡出的小弟弟没什么感情,但还不至于为了家产,为了家庭地位,就要那个小孩子的命。做人的底线和起码的良心么……虽然在面对杨雁回时是没有的,但至少在面对秦苒有性命之忧时,他还是有的。但这并不能减少杨雁回对秦英的抵触。那一晚的事,经历一次,便能叫她后怕一辈子。
    娘儿两个正说着,忽然有穆家打发了个小厮来给杨雁回送信。
    那穆振朝去了辽东不久,隔三差五便有家书送到穆家。每回都是两封,一封是给爹娘的,一封是给他那未过门的小媳妇儿的。穆家人每每便要使个小厮,特特将杨雁回的信送来。
    闵氏先替杨雁回收了信,又叫何嫂子去她屋里那笸箩里抓了一把钱赏了那小厮。小厮赶紧谢了闵氏一回,收了钱,又道:“来时太太交代过了,若是杨姑娘有心,好歹也回一封信去。”
    闵氏道:“我知道了,我过后会跟雁回说,叫她下次也回上一封信。”那小厮这才欢喜乐笑的去了。闵氏这才将信交给女儿。
    杨雁回却是老大不高兴。其实穆振朝每回的来信,读着都怪有趣的,经常写他在辽东军中的见闻,并说他又交了什么样相投的朋友啦等等。但这些信并没有冲淡杨雁回的忧虑,反而让她越来越不开心。一则,闵氏瞧着穆振朝对杨雁回这么上心,退亲的心思又开始动摇了。二则,她如今是越发讨厌穆家人了。
    杨雁回瞧了一眼那信封,对闵氏道:“娘瞧瞧,这火漆分明又被动过的。拆开看过了,又给装回去,再重新封住,哪里就真能做得像原封不动了?这穆家老两口在想些什么?看什么不好,要看别人给我的信。还使小厮催我写回信,不是我说的,我写的回信,也必然要先过一过那老两口的手!我才不写呢。下回那小厮若来催我要回信,我便直接叫他回去问问穆太太,她这般做派,是怎么个意思。”
    闵氏叹了口气。这穆夫人怎地管得这么宽?分隔两地的孩子家,还能做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儿不成?也值当得她费尽心思拆开人家的信来看看。这样的婆婆,不能要啊!可是那穆公子,端的是不错呀。闵氏真是造难。
    杨雁回怏怏不乐的将书信丢在一边,连看也懒怠看了。直到庄秀云来寻她一处做绣活————其实是读《金、瓶、梅》,知道了这桩事,柔声劝说了几句,才让杨雁回的火气消下去了几分,不情不愿的拆开信封,读穆振朝的来信。
    那信里除了说一些趣事,就是诉说相思之情,而且他似乎认定了,最后得到杨雁回芳心的那个人,一定是他,那份笃定自信,简直能透过信纸直达杨雁回面前。
    杨雁回不由长叹一声,唉,这个死心眼的傻小子。
    ☆、第165章 大闹
    秦明杰闻听家中出了大事,匆匆归家后,就见葛倩容正坐在卧房里垂泪。两个孩子睡在她的床上,俱都睡颜安详,一看便都安好。
    眼看秦明杰进来,葛倩容理也不理,只顾在一边垂泪。她这次是真的后怕,想想这些糟心事,便又气又伤心。苏慧男这个贱人,怎么这么顽强,这么难弄垮!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她竟然还能反戈一击。也怪她大意,以为在这府里,再没有哪个姨娘能碍她的事了!结果竟连着了人家两回道!
    秦明杰看了看两个孩子,又对葛倩容道:“家仆来报我是时,说你脚伤了,如今如何了?”
    葛倩容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瞧他,声音里满是怨气:“死不了,也瘸不了。”话毕,又觉得可能会吵醒孩子,便一瘸一拐出去了。秦明杰很体贴的扶了一把太太,却被葛倩容一脸嫌弃的甩开了,“拿开你的脏手。”
    秦明杰不由一怔。太太的性子几时变得这么凶悍了?
    葛倩容来到耳房里,打发守在外头的乳母进去照看孩子,她自坐到一边的榻上,拿帕子抹了一把泪,垂头不语,生起闷气来。
    秦明杰近来的日子也不大好过。身为礼部尚书,家中出了那样的丑事。别人无论是猜测他和儿子乱穿靴,还是相信真的是那个姨娘诬陷秦英,他们秦家都丢了大人。他这个礼部尚书,着实没面子,被同僚们明里暗里的耻笑,还有御史纷纷上折子弹劾他治家不力。还说什么,无力齐家之人,如何治国,如何担得起礼部尚书的高位?秦明杰为此真是烦透了。秦英向来洁身自好,他自然是不相信秦英会非礼什么春姨娘的。苏慧男说是葛倩容指使春姨娘做的,他听了,只觉得那个女人已经疯了。为了弄垮葛倩容,什么样的疯话都说。莫说倩容不是那样的人,便是那样的恶妇,这样做对倩容又有什么好处?毁了他的前途,毁了秦英的前途,对倩容自己,对倩容和他的一双儿女,又有什么样的好处?
    他原本是想处死春姨娘,葛倩容却劝说他不要再让秦家后宅出人命了。再者说,春姨娘这时候死了,人人都会怀疑是秦家动手脚弄死了她。秦明杰才升官,万不能这时候授人以柄,让人拿住这等大错。伺候了他多年的老姨娘,那是随便能弄死的么?再者说,春姨娘为何不对别人下手,偏要对秦英下手,根源在谁身上,他也该好好想想。谁受气这么多年,又掉过孩子,谁心里也会有恨的。
    一席话,将事情的责任归咎到了苏慧男身上。偏秦明杰也觉得,说到底,这事的根源真的在苏慧男身上。如果不是苏慧男往日里背着他做了那么多心狠手辣飞扬跋扈的事,春姨娘也不会仇恨苏慧男且他又最不想影响前途,便听从了葛倩容的建议,只是将春姨娘悄悄发卖了。
    只是太太既是今日受了惊吓,秦明杰少不得也要先将自己的烦恼丢开,先耐下性子安抚一番老婆。他道:“我知道你今日受委屈了,那些办事不力的下人,我会……”
    “呸!”葛倩容打断他,啐道,“你不用哄我,我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今儿个这事,跟什么办事不力的下人有什么干系?那个疯女人,前几日不知哪里找来的孤老,先是想弄死我的孩子,一计不成,便要一起弄死我们娘儿几个。”
    秦明杰道:“这家里哪有女人养什么孤老?”
    葛倩容道:“不是苏慧男养得孤老,为何要帮她杀人?是杀人,不是杀猪宰牛!”
    秦明杰不满道:“事情是谁做的,又没查出来,你这是要做甚?”
    葛倩容高声道:“还用查么?这府里,有谁是盼着我们娘儿几个死的?头一个,绝不会是老太太。若不是她将我们娘儿几个照顾得妥帖,我那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还不知道。第二个,也绝不会是老爷你。夏姨娘、晚姨娘,有这个本事么?她们要有这个能耐,以前还会靠着巴结苏慧男那贱妇过日子?明摆着的事,老爷还要来装傻。是不是等我们娘儿几个死了,你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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