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谨白只是轻轻巧巧道:“进了那种地方,怎么能一点伤也不带呢?”
    杨雁回又匆匆去拿了药膏来。俞谨白道:“已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再擦药了。”
    杨雁回问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动萧夫人的义子?”
    俞谨白道:“那些是锦衣卫,什么权贵没见过,何况办这件案子的人,这次的后台是皇帝,自然有人敢动我。不过,也不敢下狠手就是了。”
    杨雁回的指肚轻轻碰触在他伤口上,又沿着交错的伤口摸到了他后背上。那里也有许多纵横交错的鞭痕。那些鞭痕大多都已经极浅,发硬,愈合的差不多了。俞谨白并未有什么反应,看来真的一点也不疼,只是偶然间仍可见他轻微战栗。杨雁回心疼的扑簌簌直落泪。她脸上的伤才好,他就背了一身伤回来。
    俞谨白从她袖中扯出雪白柔软的汗巾来,轻轻给她拭泪,道:“都过去了。这点伤不算什么。我既要做这样的事,若真让我轻轻巧巧便做成了,那才是大笑话。”
    杨雁回道:“都伤成这样了,你那会子怎地也不说?”
    俞谨白笑道:“我在外头做这带累全家的营生,回来了,自然也没脸跟你喊疼。”
    他原本还以为,他能和萧桐不声不响的将事情办完,雁回根本不会察觉,也不必为他要做的事担惊受怕。只是,他太高估了自己,也太小瞧了雁回。到底,还是要她担惊受怕了许久。
    杨雁回不满道:“不许胡说八道。什么带累全家,我就高兴被你带累。”
    俞谨白道:“是皇上发现了范佩行暗中联系我,便叫人抓了我,也好弄明白,我和范佩行是什么关系。”
    “这些事,萧夫人已告诉我了。那……那你怎么说?”
    “一开始自然什么也不会承认。太子自然也不放心,生怕我说出去。他利用昔日的关系,买通锦衣卫,让亲信进狱中看我,威胁我不许说实话,否则叫我生不如死。”
    杨雁回问道:“再后来呢?”
    俞谨白道:“太子做的这些手段,自然逃不过皇上的法眼。”
    “皇上倒也厉害得紧”杨雁回道,“这下,你便什么都招了?”
    “都招了。我本是范佩行的私卫,范佩行说我这张脸长得像萧夫人的故人,便处心积虑,先派我去辽东,接近方都督旧部,并展露锋芒。果然,我立下军功,人人都道我是一员战场厮杀出来的小将,再没人想到我是范国舅的私卫。我也顺利通过方都督旧部,结识了方侯爷夫妇。萧夫人果然对我一见如故,还将我收为义子,并对我信任有加。至于我长得像萧夫人哪个故人,我那时是不知道的。只知道范国舅看着我,说过一句——不止长得像,偏偏也姓俞。范佩行一则命我效忠太子,二则让我盯着方家。因为方家曾是薛皇后的靠山,他们范家,始终对方家存了防范之心。”
    杨雁回道:“这我便明白了,范佩行这下是跑不掉了。”
    只要皇帝一怒之下处置了范佩行,太子离彻底倒掉也就不远了。
    杨雁回又道:“可你做了这样的事……皇上能轻易放过你?”
    俞谨白道:“我并未做什么事。我本是范国舅私卫,并不是作奸犯科之徒。后来听主人吩咐,上战场杀敌,效忠太子,也并没有做什么危害社稷、百姓之事,反而于国有功。最多我也就是个范佩行昔日同党。范佩行不过是被降职而已,我们这些并未真的帮他办过一件害人的事的小虾米,也不必担心有牢狱之灾。”
    杨雁回在这种情形下,都忍不住要乐了:“你……你居然……被皇上看成了范佩行的党羽。嗯……果然你处心积虑小心谋划多年,并未白费了功夫。”
    那她便理解了萧夫人为何愠怒。以方家的势力,自然也能听闻此事。得知俞谨白不过是别人放在自己身边的细作,萧夫人定然要生气的。做戏,自然要做足。
    俞谨白道:“多谢奶奶夸奖。”
    杨雁回又问道:“皇上便没处置你了?”
    俞谨白道:“我毕竟是剿过陕榆的悍匪,平过辽东的犯境蛮夷。在萧夫人身边时,也未做过危害她的事。我甫去了镇南侯夫妇身边,便被他夫妻二人的品格折服了,又深受萧夫人疼爱,帮我置宅子,娶媳妇,娶得还是这么合心意的媳妇。我一个孤儿,感激她还来不及,哪里还忍心去害她。她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杀猪,我绝不杀鸡。就为这个,皇上他老人家都找借口褫夺了我的官位了。”
    杨雁回道:“所以,你并未害过范国舅,也未害过萧夫人,也未害过太子,反而于国有功。皇上虽然不信你,甚至可能厌恶你,但也不至于将你入罪。你便被放出来了?而萧夫人,想明白了你后来是一心向着她的,也就不生气了,所以又安排她的私卫继续来保护俞家了。是也不是?”
    “说得很对!”
    “这些日子,可是吓得我够呛”杨雁回总算长嘘一口气,“这件事,什么时候才能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可别再来一次了。”
    俞谨白歉疚的望着她,半晌也只说出一句:“对不住。”
    ☆、第305章 结束
    俞谨白的澡并没泡多久,毕竟身上有伤。
    杨雁回帮他上了药,换了一身宽松舒服的干净衣裳,又让人收拾了澡盆等物,再拿上来些精致的点心吃食。
    俞谨白叫她别忙了,夫妻两个这才又坐下歇息说话。
    俞谨白问道:“我走的这些时候,秦明杰有没有找你麻烦,有没有算计你?”
    杨雁回道:“你被锦衣卫带了去,萧夫人又将私卫撤走了。私卫离开的第二日,秦明杰便让小厮来传了话。叫我下午去汤泉寺和他见一见。他还给了一封信,短短几句话,写得着实恳切。说他当初不该遭奸人蒙蔽,冤枉了我。如今不指望还能父女相认,但求我还愿意陪他饮一杯清茶,说几句贴心话,也好解他多日困惑,叫他知道,我确是他的女儿。”
    俞谨白道:“你怎么回的?”
    杨雁回道:“我为了稳住他,便同意了。实则那日我失约了。我留了个心,叫云香乔装改扮后,去汤泉寺附近查看了一圈,那山路上,来来回回的樵夫、挑山工,有好些是练家子。秦明杰迟迟等不到我,心知我是不会去了,垂头丧气出了汤泉寺。才出来不久,还被一个樵夫上去揪着领子臭骂一顿,说他耍了满先生,也叫他们白跑了一趟。”
    俞谨白道:“亏得师父和云香、翠微还在家里,否则满先生只怕还真敢铤而走险,这时候再闯来一次,哪怕强行掳走你呢。”
    若有杨雁回为人质,俞谨白只怕便要被满先生和申淑妃牵着鼻子走了。
    杨雁回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自那以后,他再来送信,我更不肯去了,还叫人将他派来的小厮骂走了。”
    俞谨白拥着杨雁回道:“你以前竟有这么个爹。”
    比没有还惨。
    他们两个原本,其实都曾是孤儿。
    俞谨白忽然道:“以后我们就生个女儿罢,我们好好疼她。”
    杨雁回笑道:“我们还要带她去很多地方,看很多的美景,决不让她就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后宅里长大”说着说着,她便神往起来,“青梅村的青山哥和青山嫂,又跟着几个道婆去了一趟武当山。他们前年去了泰山的东岳庙会,去年去的峨眉,今年去的武当。说是去拜这个天尊那个真人的,其实都是为着看景逍遥罢了。”
    俞谨白也笑了:“你这是自己想去吧?急什么,我都答允过你了,定会带你看遍山川美景。”
    待此间事了,他就可以像师父和师娘一样,带着她四处走一走了。趁着她还小,他也还很年轻。
    杨雁回被俞谨白说的羞赧一笑,忽然又道:“谨白,你说,我们将来的孩子,应该姓什么?”
    姓俞?还是姓冯?
    俞谨白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姓俞啊。”
    那冯世兴那一支,莫非要……杨雁回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冯世兴日后说不定还会再娶呢,更大的可能是和温夫人破镜重圆。但她依旧开玩笑道:“这倒极有趣。咱们的孩子,不跟着祖父姓,倒跟着祖母一个姓。”
    俞谨白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我的孩子,自然是跟着我姓。至于我,我是我娘怀胎十月生的,又不是我爹生的。我跟着我娘姓,有什么不对么?”
    杨雁回听得目瞪口呆,这奇特的理论,让她几乎傻在当下。半晌,她方忍着笑意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咱俩日后生的孩子,要跟着你姓俞呢?”
    俞谨白眨眨眼,理直气壮道:“因为我娘姓俞啊。你已经有两个大哥了,给你们老杨家传宗接代的事,交给他们去办吧。我外公多倒霉,我的孩子要是不姓俞,我们老俞家就断了根了。”
    杨雁回沉默不语。
    俞谨白道:“你不高兴了?要不我们多生几个。生六个好不好?三个跟我姓俞,三个跟着你姓杨。”他决定,就这么办了。
    杨雁回嘴角直抽抽。还敢给她指定生六个。她可是听人说,生孩子可疼了。合着不是俞谨白自己生!
    俞谨白道:“你还是不高兴?这样不好么?”多公平哪!
    杨雁回问道:“那你怎么就不替冯公爷考虑考虑?他目下也没有一个孩子是姓冯的。”
    俞谨白一本正经道:“这个问题为何要我来考虑呢?我爹他年富力壮,该当自行考虑这个问题。”
    杨雁回终于忍不住,笑得滚倒在床上,揉着肚子道:“夫君说的话真是太有道理了。我今日委实大开眼界。”
    ……
    事情的结束,比杨雁回想象中来得快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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