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宝珠这么一说,飞燕这才嗅到自己的身上的确是有些异味,登时脸颊有些微微发烫,这下子可真是身有异香了,原来自己昨个竟是丢丑了,不过这样也好,倒是免了被骁王那登徒子轻薄的担忧,虽然骁王勉励自己应“匿瑕含垢”,但是对着满身的秽物应该也是下不得手了吧?
    想到这,倒是减轻了羞涩之心,在宝珠的服侍下入了放了花瓣的木桶净身。不过因着昨日马车上的一节,飞燕倒是另起了担忧,原以为这骁王因着中毒衰减了雄风,虽然是被骁王迫着入了府,自己的清白本来应是无虞,可是昨日那一节,自己随时酒醉,却隐约觉得这个混账皇子舌上的功夫竟是不弱,想来未中毒时也应是个花丛间徜徉的风流坯子,而今没了真本事,却是色心不改,若是自己真的入了府里,那骁王竟生出了些许旁的折磨人的心思可该如何是好?
    思及昨日马车上的不轨之举,飞燕心里一阵的气愤,可气愤之余,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毕竟还是把这权宜的亲事,想得太过简单。也许在兵法操练上,她与这骁王不分伯仲,可是在人情世故蝇营狗苟的算计上,自己到底是不如这个老奸巨猾,寡义廉耻的骁王。
    换好了衣物后,她便想着先离了王府回转家中,可是宝珠却说道:“王爷有吩咐,小姐您醒了就去后花园的练武场去见他。”
    飞燕不知骁王是何意思,便由宝珠带路,顺着蜿蜒的青石小路转到后花园。还未转到石门处,便已经听闻里面传来了阵阵呼喝的声音。
    只见骁王正与几个男子打着赤膊,在一起比试拳脚。骁王看起来应该是经常演习拳脚,就算现在已经贵为皇子,可是那身上纠结的肌肉依然如同阵前杀敌时强健,晶莹的汗珠在被晒得呈褐色的肌肤上一路欢畅地滚动着,飞燕瞟见那骁王的后背依旧裹着纱布,心里略略觉得心安,便在门口站定,给骁王施礼:“见过殿下。”
    可是那骁王竟然好像没有看到她一般,径直地过去,同卫青他们又打到一处。
    只是苦了陪练的这些个部下,只觉得骁王今日的拳脚尤其用力,雨点般的阵势袭来,当真是有些招架不住。
    最后骁王一记飞腿,就把个彪形大汉踹飞在了地上,看骁王还要来,几个属下,连忙捂着痛处,,由肖青带头下跪说道:二殿下,明儿还要教场演兵,留着我们几个一条命吧,若是白白死在这小花园子里,只怕父母妻儿得不到朝廷抚恤的奉银啊!”
    听了他的话,骁王这才慢慢收起了脸上蒸腾的杀气,挥了挥手手,让他们先下去。
    此间,飞燕一直跪在地上,等着骁王发话。可是那个骁王却自顾自地来到练武场一旁的水缸边,用水瓢舀水,濯洗着自己满身的大汗,甚至后背的纱布尽被打湿了也浑不在意。
    被凉水清洗一番后,那王爷的无名火气似乎湮灭了些许,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起身说话吧!”
    尉迟飞燕倒是早就习惯了这位二殿下的阴阳怪气、忽冷忽热。只当是自己昨日在他色心大发的情况下,吐了他一身,扫了骁王拈花的雅兴,今日自己醒了酒,便来找寻自己的不自在罢了。
    于是,便先不卑不亢地说道:“昨日宫中饮酒,民女不胜酒力,若是有举止不得体之处,还望殿下海涵,不要跟民女一般的见识。”
    骁王的身上尤沾染着水珠,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前,又说道:“起身吧,还没吃饭了吧,一会跟本王去饭厅用餐……”
    “王爷事务繁忙,民女不便打扰,若是无事,民女要先离府了……”
    骁王的无名火似乎腾得一下又点燃了,突然一把将她拉拽进了自己怀里,开口问道:“难道尉迟小姐你至今也不明了吗?你马上便是本王的女人了,却一口一个“民女”,见了本王也总是冷若冰霜的样子,倒真让人疑心小姐是铁石心肠,不通晓风月了。可是本王有一事不明,还望尉迟小姐替本王解惑。昨日小姐醉酒,模样倒是娇憨迷人得紧,又是主动倒入本王的怀中求欢,当真是酒能乱性……”
    飞燕被他调侃得脸皮发紧,神情骤然一变,当真是无礼以极!她倒是什么时候主动投怀送吧?竟是被他说得这般不堪!
    可是骁王的大掌哪里是她能挣开的?只听王爷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捏住了她的纤腰继续问道:“为何躺在本王的怀中,与本王口齿相依时,却是眼角含泪,嘴里喊着’樊大哥‘……本王倒是纳闷,那个樊大哥倒是曾经如何对待了小姐,惹得小姐惊惧得直喊’住手‘?”
    尉迟飞燕压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昨日醉酒之后,吐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便是瞪大了眼儿不能言语。她的这番模样落入到了骁王的眼里,让这大齐冷面王爷的脸上冰霜来得愈加凝重。
    他微微眯起杀气腾腾的眼儿,牙齿慢慢切磨着问:“你口中的樊大哥,可否是叛贼樊景?”
    第17章
    这话犹如一盆浸了冰的水,一下子将尉迟飞燕当头泼醒。
    若是先前与这骁王尚有些小女子被轻薄后怄气的心思,现在顷刻间便消失得无了影踪。立在她面前的人,这个英俊的年轻男人是执掌着大齐兵权的索命追魂阎王。死在他的骁骑战斧下的生魂不计其数。
    若是被他发觉了自己与白露山有半丝的瓜葛联系,那么……岂止是叔伯一家?恐怕就连父亲生前的至交好友都要受到牵连。需知大齐皇帝感念的是个死去的,毫无威胁的尉迟大将军,可是一旦被人发现这位将军之女乃是白露山叛乱的始作俑者之一,那么只能屠杀干净所有的余孽,用脖腔里滚热的鲜血才能消除身居帝位者的疑虑。
    “骁王也说民女……奴家是醉了,若真是出声,应该也是些胡言乱语,还请王爷说得再细些,不然奴家一概想不起来的。只是殿下以前也曾经与奴家提起过那樊景,奴家已经说了并不熟识,若是殿下不信,何必要让奴家入了王府呢?奴家并无嫁入豪门的大愿,江山虽多秀,英雄竟纷争,可这跟我一个卖粥的小女子又有何干?”
    骁王的一双利眼看着她突然变得沉静的脸,若不是因为没有涂抹胭脂,遮掩不住那陡然变得苍白的脸,倒真是看不出端倪破绽。
    看来这位尉迟小姐不大擅长说谎啊……
    二殿下不说话,飞燕也不说,便是静静地立在他的面前,可是握着巾帕的手里却是湿漉一片。这时一阵清风吹落了武场一旁的辛夷花瓣,纷纷扬扬,一瓣绯色遮住了飞燕光洁的额角,显得玉人的脸色竟是让人不忍的素白……霍尊霆抬起了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了那片花瓣,突然话锋一转:“这辛夷花的粉色,倒是很配小姐的肤色,你我成礼那日,调配这样的胭脂可好?”
    也许是因为自己适时的示弱让骁王的火气消散了些,他竟是一路扯到了成礼之事上。
    飞燕的樱唇动了又动,最后只吐出一个字:“好。”
    骁王终于从她的身边走过,接过侍女递来的宽袍便衣披在了身上:“今日厨下烧了香葱人参,还炖了盅解酒的蜂蜜灵芝,你昨儿吐得倒是干净,腹里空虚,一会吃完饭后,再让府里的马车送你回去。”
    这次飞燕没有反驳,默默跟在了骁王的身后。
    入了饭厅时,黑漆描金的小八仙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食。除了骁王说的那两样外王府的厨子还细心地用香醋拌了清爽可口的笋丝,酸爽地照顾被酒精摧残得失了味道的舌尖,搭配着软糯的南瓜百合粥很是恰当。
    食饭时,骁王见飞燕只是默默食着南瓜粥,便用筷子夹了一段喷香的海参放入了她的碗里:“多吃些,昨日抱着你的时候,觉得这身子略轻盈了些,本王不喜太瘦的女人,总是要有些绵软的才好……”
    如果可以,尉迟飞燕很想如昨日下马车时那般,将这根海参直接吐到二殿下的身上,并朗声告知他:“离我远些,我不喜欢太过阴险狡诈的男子,总是要有些礼义廉耻才好!”
    但是少了烈酒的助兴,便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吃完了饭,飞燕接过了一旁侍女递过的香茗漱口,用素手遮掩吐在了递过来的小金痰盂里。又用温帕子擦拭了嘴角双手。可是抬眼时,却发现那骁王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并没有接过香茗帕子的意思,微微抬着下巴,略带愠色地问:“怎么?小姐不先服侍本王吗?”
    尉迟飞燕只想早些回家,不想此时触怒了这个喜怒无常的阎王,便乖顺地站起身来,从侍女手里接过了香茗,用手擎着瓷杯服侍二殿下漱口,又用温热的帕子去擦拭骁王嘴角的水痕。
    当她轻按着霍尊霆的嘴角时,他的大掌慢慢地抚上了执帕的绵软小手,薄唇微翘道:“当真是服侍得比侍女还要体贴,这样柔顺的解语娇花,本王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要养在府中呢,不知小姐可否体谅本王的相思之苦?”
    尉迟飞燕没有撤回手,任着二殿下无礼地轻薄着,也刻意放揉了声音道:“殿下,奴家叔伯府上的门窗也是要换的,可是银子不够了,可否请魏总管再支出些银两才好,奴家每次提及,总管大人总是推三阻四的,当真是有些啰嗦……”
    解语的娇花依然是表情温婉,可惜这般铜臭当真是大煞风景,骁王松了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位未来的侧王妃,说道:“一会本王便让总管将银子一起跟小姐送到府上……只是本王现在因着你的缘由,被父王罚着薪俸,还望小姐莫要太铺张,免得入了王府,要跟本王一起喝粥咽糠,好好地熬度一番了……”
    新宅修整完毕,叔伯一家终于是要搬家了。
    买了两挂爆竹在街角噼里啪啦地点燃后,叔伯扶着梯子将红布包裹的一本诗经,还有砚台和银锭系在了大梁之上。
    这时从前梁延续下来的习俗。新屋乔迁,主人家在房梁上悬挂些祈福之物。尉迟的老宅子里悬挂的是先祖留下的一把弓箭还有当年加封侯位时所用的祭器,暗示着尉迟府上乃武将建功,世袭侯位,后代也应该是继续军中建功福禄不断。
    可是现在叔伯倒是变得实际了些。儿女们通晓些书画,不作睁眼瞎便好,其实这度日最离不得是银子才对,有钱在手,吃穿不愁。
    可惜这等浅显的道理,是以前最不懂的。
    乔迁的家宴,请的无非是叔伯的一些老朋友。除了城门官儿李大人外,又多了几个许久不走动的面孔。
    比如现在正在户部担任侍郎的孟大人,还有几个尚在朝廷为官的前朝旧友们。
    不过先前已经好久没见他们与叔伯相聚了,在皇上宣布尉迟瑞恢复了侯位后,才渐渐有走动起来了。
    尉迟瑞倒是没有因为这内里的人情冷暖寒了心肠,只是一味地觉得旧友相聚甚是难得,倒是让他想起许久不曾有过的快乐。
    不过这酒席之上也是分出了高低上下。在座的所有人中,要数这孟大人官运最劲,难免成了众人阿谀奉承的对象。孟大人不大动筷,只浅浅饮了几口薄酒后,略略鄙夷地看了看厅堂外间的那两个桌席上的宾客。
    尉迟侯爷一共请了三桌酒席,除了离间儿坐的俱是以前的官宦旧友外。外面那两桌请的却是些尉迟瑞暂居在弄堂胡同里的左邻右舍们,尉迟瑞感念初堕凡尘时,幸蒙了这些邻里的帮衬,才不至于分不出油盐酱醋,五年的时光倒也不短,每日拎着把竹椅在门口与邻里聊些家常倒是愈加的亲切。此番乔迁,自然也是一并请了他们吃酒。甚至还有那绣坊掌柜一类的商贾人物。分成男眷女眷共开两席。
    可是这番名单,在孟大人看来便是斯文扫地了。若是不是要提点一下这位新封的侯爷,孟大人是一刻都不想呆的。
    “尉迟侯爷,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看孟大人放下了酒杯开口说话。尉迟瑞连忙满脸堆笑地说:“孟大人不必太过客气,老朽这侯位不过是承蒙皇上厚待。赏赐下来的封号而已,在桌的诸位里,顶数您身居户部要职,身为朝廷二品大员,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小子若是考取了功名还望孟大人提点一二呢!”
    孟大人被拍得甚是舒服,面露得意地捋着胡须言道:“老侯爷谬赞了,如今您的侄女被皇上亲封为侧王妃,以后贤侄得了堂姐的庇佑,前途不可限量啊,岂会用到老朽?只是……不知尉迟老爷有没有带着未来的侧王妃去那国舅府上拜会过国舅夫人与小姐?”
    这位孟大人突然口出此言并没是酒喝得微酣了。实在是受了国舅夫人的耳提面命才来与这尉迟瑞叙一叙旧交情的。
    自从皇上下了册封尉迟飞燕为二皇子侧妃的诏令之后,便再也不提以前允诺过了将女儿嫁与二殿下为正妃的事情了。
    因为府上老二沈康的胡搅蛮缠。二皇子似乎也是有些恼羞成怒,她让大儿子沈建去拜会二皇子,可是骁王他总是推脱着不见。
    国舅夫人心里也是着了恼,虽说骁王贵为皇子,可是也不能如此将自己的舅舅不看在眼里。再说,这身份提不上台面儿的侧妃反而比这金枝玉叶的沈家小姐先入了王府,简直是荒唐透顶,满京城的权贵皆是明白这内里的缘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暗暗惊诧于二皇子如此不得大体的同时,各个府宅里皆是拿了这沈静雅当做了警醒小儿女的样板儿——看看,放着父母长辈安排的大好姻缘不要。舍弃了去做太子妃,反而眼巴巴地去求着去嫁圣驾面前失宠的二皇子,结果到头来,却是要将全家人的脸面甩在长街上让众人非议,当真是醒世恒言里的一出折子了。
    左思右想,二皇子向来不是个能低头的,沈家的脸面也不能不要。就只有这始作俑者尉迟家的这个妾室出面了。
    若是她肯着先来沈府赔罪,表示皆是误会一场,又身为妾室先来向未过门的正室请安,那么骁王府与国舅府的脸面就算都照拂到了,总不能让女儿被那骁王悔婚,更是徒增别人的笑柄吧!
    说到底,女儿将来才是王府的正室,那尉迟家的小娘子若是个懂得看清眼色火候的,就该知道亡羊补牢的道理,免得将来在府中后院里过活,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失了彼此的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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