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到牙齿发软,却是一声不吭,唯有眼神冰冷空洞……
    姬清很久都看不懂竹马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看起来闲云野鹤淡泊名利,选择一个最不可能的皇子做伴读,将自己摘出夺嫡事件。却又同时和多个皇子、权臣结交,毫不避嫌。
    心中坚守着正直善良近乎可笑的大道公义,按理来说应该高洁无暇、不通世故的天真。
    可是需要谋略牺牲的时候却再壮士断腕不过,进退有度、摸透人心,好像这套和他格格不入的规则本就深入骨血,不是不懂,只是过往都不愿用出来。
    面对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像一个经年修行的老狐狸,能毫无顾忌的低下头颅,也能毫无原则不择手段,三十六计一样接一样见缝插针的使。硬的不行就软着来,软也不行就软硬兼施……
    换个人来,若是真的心底尚存三分爱意,恐怕早就被他套牢而不自知。
    非要说得话,徽之就是一张留白的山水画作,却毫无顾忌接受所有人□□望的颜色在上面肆意涂鸦。完美包容理解所有膨胀的人性,毫不掩饰的呈现出来,无论好的一面或坏的一面。
    ……
    一切结束的时候,不止姬清脸色苍白嘴唇破碎,徽之的脸色比他还要苍白难看几分。
    持续不断的失血叫他也不好受,只有心口是炽热的,还在随着心跳隐隐狂乱的躁动。
    整个过程中,无论做了什么欺负的举动,是过分还是温柔,徽之都不断的在姬清的耳边说“我爱你”,重复又重复。
    就是此刻,离开他的身体,手指也爱怜的细细抚去他的眉睫隐忍的水意。
    帝王的脸上,却连原本冷淡空灵的漠然都没有了,只有一片晦暗的冰冷。
    缓缓抬眼直直的望着他,长眉的弧度冷漠桀骜,没有丝毫因为被这么对待而产生的弱势可怜。
    渗着汗水的脸上,让人神魂颠倒、怦然心动的绝美,化作遥不可及的疏离犀利。
    了然大悟的对徽之说:“我现在懂得了,你不是终于发现自己爱我了,你爱得从始至终都是不可得。”
    生就是天之骄子,所到之处人人都喜欢,想要得任何东西都轻易可得。
    徽之公子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执著,他只缺不可得。
    姬清的手腕被他按得酸软无力,却还是极力抬起来,趁着徽之不备,一举拔出那把短剑,再一次朝他刺过去,这一次是朝着心口。
    徽之不得不避,拔剑格挡。他知道自己做了这种事,姬清短时间必要恨极,并不辩解。
    姬清下手决绝,手都在抖,徽之却不能不留手,有意让他撒气,故意叫自己显得狼狈。
    两个人都虚弱,片刻间竟也拆招十几次。
    直到姬清得了机会又一次毫不犹豫刺了下来。
    徽之看着胸口刺来的执剑的手,又看看面前神情毫无变化的姬清。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茫然不解,却是从心底升上来的寒意:“你是真的想杀我?你真的要我死?”
    姬清直勾勾的看着他,平静认真道:“前面都是骗你的,这一次是真的了。我希望你那次用得就是入口封喉的毒酒,我跟你都死了。不过没关系,我就当你已经死了。”
    徽之的血一点点的冷了,他似是无比糊涂又前所未有的清醒:“好,我不躲了,你来。”
    姬清笑了,漠然的别开了眼,早也不看他。
    就好像在他心里,眼前的人已经是个死人了,是再也不会叫他在意的陌生人。
    这不是在他意料中吗?做得时候就想过了这个人会是什么反应。
    现在业果来了,却发现比自己想得更难承受。
    也许是失血造成的濒死会叫人更醒悟,徽之终于有一种自己好像做错了选择的恐惧。
    姬清勉强抚着墙壁站起来:“文珩,你在吗?”
    外面没有声音,但文珩是在的,他咬着自己的手背,咬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睁着眼睛不发一言。
    这个人那么骄傲自负,绝不希望被自己看到他叫人这么对待,他不能叫他发现。
    姬清平静的说:“孤知道的,熏香里有问题,每次你点香孤心口的痛苦就会平息一些,没有的时候就会暴躁嗜杀。起初不明白为什么,有一次半夜醒来听到你哭,就懂了。”
    文珩睁大眼睛,眼泪无声无息的滚落。
    他知道,他竟然早就知道?!
    不止姬清知道,原主也知道,不拆穿不过是早已认清,不再怀抱期望。
    “香料闻久了作用会下降的,梅山那一晚,孤模模糊糊知道他回来了。你问孤开不开心?有的,第一次有人发现孤的愿望,默不作声的满足,怎么会不开心?所以,即便有恨过你,刚刚那一推就当孤已经报复过了。两清了。”
    姬清扶着墙壁,慢慢的一步步往回走,去迎接他该承担的宿命:“如果你也觉得两清了,就帮孤告诉笙歌,叫他飞走吧……我不想叫他看到我沉下去了。”
    “我,孤从来没有想过离开紫宸宫,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是事与愿违。但是,很高兴他陪我走过的这一程。但到此为止吧……”
    文珩眼中的泪意一点点干涸枯萎,在黑暗中光影重重的河道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人生如大梦一场,终不可得,不知所求,不知所为。
    只有碧霄楼里,那些琐碎平常的时刻,那个人脸上微不可闻的安心倚赖,慢慢清晰深刻。
    自然放松的任由自己抱着他,带他去到每一个地方。就像手足和心脏的关系,本就亲密足够。
    春风吹来花瓣蹁跹飞舞,碧霄楼里安安静静的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个。
    河道的水幽凉侵骨,水位慢慢高了,在口鼻起伏。
    水草的味道像小时候他喜欢的夏天的味道,姐姐高贵温柔摸着他的头哄他吃药。
    一转眼却见她青丝落地遁入空门,一眉一眼无波无澜,口称贫尼来度化他放下。
    文珩退不得,他再不是小时候,被保护得无知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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