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
    拥抱没用,呼唤没用,什么都没用。
    他们之间的爱情不能超越亡人起死回生。
    足有一个月,厉骞都没办法让汤曼青真正看到他。
    别质疑,当然想尽办法,甚至厉骞绞尽脑汁,也只是在对方睡觉时,轻轻拨动了她的一丝头发而已。
    但当头发浮动时,窗外还有风,很难分辨,是他还是风。
    眼泪?更不可能了,他万万没想到,他的死讯竟然没有被父亲公开。
    他们只是简单地为他办了个葬礼,而葬礼之前,他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父亲竟然将他的心脏捐赠给了那只他们家捡来的野狗?
    说什么以此悼念自己?
    算了,器官对于鬼来说都是身外之物,当务之急,他想要汤曼青看到他。
    他做鬼寂寞得快要疯了,他想和她说话谈心,他想要最后见她一面,听她说她有多后悔没认识到,其实她早就爱上他。
    对,不是做爱,是谈心!谁能想到一个种马般的男人死后会变成柏拉图的追随者。
    当时厉骞还不知道,这一个月是他做鬼后最幸福的一个月,因为如果世界上有地狱,那么地狱之门已经随着时间渐渐开启。
    死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最坏的事。
    替身来别墅与汤曼青分手的那天。
    厉骞就坐在汤曼青旁边的琴凳上,眼睁睁地看着汤曼青向那个冒牌货献媚。
    “他不是我,你看不出来吗?”
    “真的不是我,求求你,穿上衣服可以吗?”
    “你爱的是我,是我,是我!我已经死了!”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再叫你在我面前弹琴了好不好,你在报复我是吗?我错了,是我的错。求你了,我知道错了。”
    厉骞像只跳脚的小丑,在汤曼青身边上下翻动,好像被点燃屁股的苍蝇。
    他一开始是愤怒,是妒忌,可后来,那感觉更像是在心坎上淋热油,痛得他体无完肤。可他的痛苦又没有一点意义,因为他在活人眼里是透明的,说实话,他还不如一只苍蝇能引起汤曼青的注意。
    起码见到它,汤曼青还是皱一皱眉头举起电蚊拍。
    他想为汤曼青披上的外套,被“厉骞”披上了,他想要为汤曼青处理的食材,被“厉骞”处理了,更可悲的是,他想说汤曼青我们和好好不好?我以后会好好待你。
    那个“厉骞”却像个傻逼一样潇洒地对汤曼青说了分手。
    不过也好,这样也好,起码他不用看到汤曼青和一个假的自己相处,那样他会感到生不如死。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等到替身终于出门了,厉骞也在后面狠狠啐他一口,想要再像只舔狗一样回到汤曼青身边,看她吃饭,看她睡觉,看她洗澡,这些活动最近他乐此不疲,还会自说自话地表演,假装这就是两个人应该有的婚姻细节。
    如果他和她结婚了,一定会是这般幸福。
    可是他错了,这一天,他作为鬼,突然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那个偷了他身份与心脏的替身像是对他有了某种禁锢的磁场。
    随着替身坐车离开,他就像只破布娃娃,被拖在车底,生生磨了一路。
    挣扎无效,就像孙悟空逃不出五指山。
    他死了还不够,他比做鬼还惨,他的情敌是观音,用无形的紧箍咒将他制服了。
    短短两个月,汤曼青和廖柏嘉的进展突飞猛进。
    这对于厉骞来说的打击可想而知,如果放在做鬼的前一个月,他看到令自己难以忍受的画面还可以回避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但现在,他被绳索拴在廖柏嘉的身上,所以,他只能看着事情一步步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一开始,他告诉自己,汤曼青绝不可能去爱上一个内心丑陋的变态杀人狂。
    汤曼青只是被骗了,她去讨好他是被逼无奈的,她会献祭自己也是无心的错误。
    可是后来,在廖柏嘉在车上代替他的行为,真诚地说出那句对不起后,厉骞突然化作汤曼青眼角那一滴泪水,从她眼眶里滚了出来。
    继而砸进了廖柏嘉的眼睛里。
    这眼泪好烫,可是厉骞却感觉到全身冰冷,刺骨的寒意越来越甚,痛感更是超越了死亡时的极限,因为他借着替身的眼睛,看到了汤曼青眼中恨意和松动。
    恨是为他准备的,而松动,是为替身流露的。
    那一晚,他丢失了魂魄的形状,沦为了寄存在廖柏嘉的眼眶内的一抹暗色,他看着廖柏嘉做跟他完全不同的事情,他看着他卖力地取悦她,他看着他得到同意后进入她,他看着汤曼青因为他而感到快乐而战栗,他也听到了那句。
    “做我女朋友好吗?”
    和那句情到深处自然浓的“好。”
    那一晚,酒店房间里有两人一鬼,潮湿的情欲像雾气一样从他们身边升起,伴随着阵阵情动和呻吟,鬼也知道了,自己的心愿大概没有办法了却了。
    因为不管汤曼青是否得知他的死讯,她可能都不会为他流一滴眼泪了吧。
    她是真的,不曾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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