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脚步沉沉地向皇宫行去,雪梨觉得脑子一团懵,觉得自己似乎该去行馆,又似乎死活反应不过来这件事。
    等她再稍微回神时,已是到了紫宸殿前了。
    陈冀江迎出来,皇帝重重地吁了口气:“传礼部,依亲王礼,厚葬。”
    “诺……”连陈冀江应话的声音都低之又低。而后皇帝行上长阶,众人安寂无声地跟着,她便同样跟上去。
    懵着神听他们说今日的事情,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觉得特别复杂。直至御令卫们陆续退下,皇帝让宦官呈酒来,她才猛地回神,发现殿中只剩了皇帝、卫忱、还有她了。
    “雪梨。”皇帝也正看向她,很想借她的无忧无虑给自己缓缓神,话一出口却眼底一酸。
    静了静,他说:“玩累了吧,回去歇着。”
    雪梨半点不懂那些正事,却也十分清楚,他们现在必定难受极了,无论是陛下还是卫大人。
    她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觑一觑皇帝的神色又不太敢。望望卫忱,她走过去拽拽他的衣袖,声音压得低低的:“卫大人……”
    “嗯?”卫忱看向她,尽量放缓神色。
    “卫大人您……别借酒消愁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视线扫皇帝。
    卫忱见状一笑:“知道。”
    片刻后,宦官端了酒进来,雪梨就知道卫忱这话是唬她了。
    皇帝端坐不动,一杯接一杯地喝,或有片刻细品、或直接灌得干净,总之没有停下的意思。
    卫忱也是同样,径自在旁边落座后就开始自斟自饮,没什么话,更见不到君臣间惯有的客套礼数,酒杯不离手。
    雪梨在旁边傻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前的情状超出她的理解了。她所知道的“借酒消愁”,是喝着酒把心中不忿宣泄出来,哭或者喊或者摔杯子什么的……
    可是眼前这两个人,太安静了。安静到除了倒酒的声音之外,她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看看这个、望望那个,都还是风度翩翩的样子,雪梨在殿中傻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他们这样好可怜啊……
    明明都是沉痛得不得了的样子。她好几次看到皇帝眼角露出一点晶莹,他却又哪次都没让那点晶莹溢出来,借着喝酒抬头生生逼回去,一而再再而三。
    雪梨心下小小地矛盾了一下,脚下一点点向皇帝蹭了过去。
    “陛下……”她低低地唤,谢昭稍偏过头,无甚表情地看向她。
    她没胆量回看,死低着头两手互相拽自己的衣袖:“陛下别这么喝酒了……没用的,心里不舒服还不如哭一场。”
    “呵。”皇帝轻声而笑,睇了她一会儿,摇摇头,“果然还是个小姑娘。”
    她解决心事那么简单。他苦笑着想着,手中再度执了酒壶斟酒,余光扫见卫忱在那边连灌了三杯,正想着要不要叫宫人换碗来,旁边忽地轻轻弱弱地一句:“陛下也……刚过弱冠不久啊?”
    皇帝一愣。
    “就算是老人哭,也不丢人的。”雪梨的头越埋越低,拽衣袖也已缓解不了心中的紧张,便改在手指上缠宫绦了,“奴婢进宫之前,同条街上有个柳爷爷。柳爷爷那时都七十多了,有一天他养的小猫死了,他还大哭了一场呢……”
    皇帝情绪难言地凝视着她,她抬眸偷扫间与他的目光一触,似怕他不信,又道:“是真的。哭得惊天动地的……整条街都知道了。”
    “……”他居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应答,想了想,只说,“朕是皇帝。”
    雪梨听到这话,一讶:“是律例不许吗?”律例说皇帝不许哭?跟宫规说宫女不许哭一样?
    ……她想偏了。谢昭尴尬地一声咳:“那倒不是。”
    然后就看到她一脸:那是为什么啊?
    皇帝蹙蹙眉头,心下分明地觉得悲痛地情绪好像被她带得有点跑偏,说不清的烦躁让他觉得应该把她轰出去,一扫她那双充满迷茫的眼睛,又骂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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