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冀江一时简直觉得真是自己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棘手的差事了,说得不好陛下不得弄死他啊?
    可他还来不及稍作推拒,陛下就大步流星地出去了,给他把门一关,让他安心说从前的故事!
    陈冀江强咽口口水,说就说吧……
    原是丽妃“出现”在东宫的时候太巧。正好碰上先帝大病,朝中的担子第一次落到了太子身上,那时太子每日忙得焦头烂额,但皇后又严厉,只会挑他的不是,不知道鼓励他几句。那时同为太子良媛的惠妃淑妃呢……也是差不多的路数,太子压力甚大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她二人偏还爱规规矩矩、一脸恭肃地告诫他身为储君身上担着家国天下,不要随意喊累。
    这就导致他那阵子睁眼就是压力、周围全是压力、每个人都在给他压力,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呵呵,不好意思,殿下您身边并没有这号人……
    所以娇媚成性的丽妃柳氏自然就成了东宫里的一片光明。别的优点不敢说,但她好歹能宽慰他几句——他都不指望她能宽慰到点上了,那时候几句鼓励真是有就比没有强,就这样,柳氏自然而然地得了宠,先封了奉仪,后来又晋了良娣。
    但后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陈冀江一想这个就叹气:“你是不知道啊,这丽妃娘娘无理取闹的本事那不是失宠之后才有的,是一直就有!”
    简单来讲,太子刚开始宠她的那阵子,因为每天都要见见,她没什么无理取闹的余地,所以没显出来。但后来很快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太子多忙啊?家事国事天下事,总会有忙得脱不开身的时候。柳良娣头一次赶上这种情况是过年的时候,宫里除夕有宴席,之后朝臣们还接连不断地觐见,那会儿先帝身体已经不行了嘛,这活就落到太子身上,太子就在宫里住了七天没回东宫……
    元月初八,累得筋疲力竭回了东宫就想好好睡觉的太子殿下落了柳良娣好一顿埋怨。
    陈冀江至今都清晰地记得那时候柳良娣是怎么在太子房里又哭又闹、太子是怎么自己累得睁不开眼还要哄她的。
    所以柳良娣失宠得其实很快,打从那会儿开始太子殿下就有点避她了——这个惹不起啊!
    但偶尔还是会看看,柳良娣适当也会收敛点,然后不温不火地一直到了先帝驾崩、太子继位。
    位份上真没亏了她。其实要按陈冀江的想法,那会儿柳氏和陛下的关系已经不足以把她抬到这种高位上了,但可能是陛下觉得到底和睦过一场吧,先大大方方地赐到了九嫔之列,后来又抬到了妃位。
    至此就是丽妃了。可她也是真不长眼,继位之初多少事啊?有不熟悉的政务得慢慢熟悉起来吧?有不驯服的朝臣得慢慢摆平吧?陛下忙烦了想自己在紫宸殿睡觉多正常啊?
    丽妃娘娘她就敢过来哭闹……
    雪梨听陈冀江说完就滞住了。
    她想象他提到的那几种场面,觉得陛下那会儿好可怜,周围没有一个人真正体贴他、为他想,肯定挺难过的吧?
    偏他还只能硬挺着,大臣熬不住都可以说辞官但他不能……好惨!
    于是,谢昭气闷地在寝殿外等着,终于听到门响时他转过身,还没站稳脚她就一头撞进了怀里。
    谢昭:“……?”怎么突然就投怀送抱了?陈冀江说什么了?
    他发着愣看向陈冀江,不作声地指指雪梨,意思是:“怎么了?”
    陈冀江立刻低头,脸上写着:“臣没瞎说!”
    雪梨双臂紧环在他背后,埋头在他怀里闷了半天,也不知是给他打气呢还是给自己打气呢。总之过了好久她才抬起头,泪意未尽的明眸望着他,认真笃然道:“奴婢以后再也不瞎琢磨了!”
    “嗯?哦……”谢昭一时都做不出反应了,被她这好像带着点怜惜意味的目光看得脸热,缓了许久之后一声轻咳:“菜都凉了,想吃什么?让他们送点别的来。”
    “什么都行。”雪梨顿时变得特别乖巧,给他露了个微笑,又道,“陛下想吃什么?奴婢去做!”
    这就又没事了。
    陈冀江一看,挺好。这雪梨真是神了。
    .
    自此就又安稳下来。安锦在御前本也算不上什么人物,打发回去都没人多问,雪梨也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什么“相互扶持”什么“孤苦伶仃”,跟她没关系。
    八月中旬,中秋刚过,卫忱带着一同去霞安镇查事的千户回来禀事了。入殿后屏退旁人,他把手里的奏章往上一递,皇帝翻了两页之后,便是神色一震。
    “现在怎么安排的?”皇帝锁眉问他。
    卫忱禀说:“只有臣二人回来了,千户所还在那儿镇着,另有两个百户所在赶去的路上,无人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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