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诚地说,柳砚青对林湘店里新来的男工是在意的。他知道,林湘虽然并无性别之见,却知男女之别,绝不会主动录用一个待嫁之龄男工。然而,她偏是柔软的性子,招下这男工当中的曲折缘由,不消细想,柳砚青便能猜中七八。
    至于男工的身世来历,以及对方留在林湘店里的原因,柳砚青现在无暇顾及,一切且等他为林湘诊过病症后再说。他走近两步,看见柜台后点着一只小炉,不禁蹙起了眉。
    苦夏六月,暴雨只不过解了暑气,如此宜人的温度,她居然需要用上炭火……
    前些日子为她把脉时,她的脉象还并未差到这步田地。
    “我的鞋袜湿了,才生了个炉子烤烤火。”被大夫用担忧的目光一瞧,林湘连忙解释,她真不觉得自己的身体弱到淋场雨就会感冒,“所以,我真的还好,没生病的!对吧,元宵?”
    被点名的元宵并不配合她,摇头以示反驳。正是因为看见东家蜷缩在椅子上,拧着眉心、唇色发白,似乎很冷的样子,他才搬出了火炉。这样的天气,是不该觉得冷的。
    小子,在职场上和老板唱反调是要被穿小鞋的,知不知道?林湘眼神怨念,揉了揉鼻子,忍住打喷嚏的欲望。
    “林老板。”面前,柳砚青的声线一改往日的温和,无端严厉了叁分:“身体的状况如何,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要先问过医者。”
    指尖点了点柜台的桌面,他道:“走近些,伸舌。”
    柳大夫一直温温和和的,哪像今天这样强势过。林湘倒也不是讳疾忌医,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见对方这副样子,她也不坚持了,老老实实依令行事。
    听了寻书姑娘的陈述,柳砚青诊治完手头的病人,便奔来了书舍。因为走得匆忙,他并未携带平日出诊的一应器具。因此,望闻问结束后,他的手指直接搭在了对方纤细伶仃的腕上。
    指腹的触感微凉而细腻,这份属于林湘的柔软让柳砚青晃了晃神,随后,他的心力就被指间传来的脉搏、与她苍白到血管毕现的皮肤吸走了。
    小姑娘的脉象他诊过两次,一次比一次差。指头下按,柳砚青阖目,再一次探察林湘的脉象。与上次相同,脉沉筋骨,迟慢少息,明明为她配了调养身体的药草,也没能让她体内的虚寒之症有所减缓。
    柳砚青一双长眉越发蹙紧,嘴边常挂着的笑弧也消失了,神情凝重极了。
    林湘覷着他的脸色,内心十分忐忑,难不成,她得了什么大病?
    她的不安反应在了脉象上,指下的脉搏登时快了起来,柳砚青疑惑睁眼,一见小姑娘的脸色,立刻反应过来,他方才不该露出那样的神色。
    身为医者,无论何时都应沉稳从容、成竹在胸,绝不可显露丝毫负面情绪,医者的半分焦躁,都会唤起病人的十分不安。
    一牵扯到林湘的事情,他的情绪总会比平常不受控制。柳砚青在心中轻叹,他或许是真的老了,才会开始被人事牵动心扉,且一而再,如同看不到尽头。
    眼前的少女紧张地等待他宣布病情,柳砚青知道该怎么缓和她的情绪,收回手指,他轻声问:“前些日子的汤药,林老板是否都服下了?”
    林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眼中闪过几分心虚,“抱歉,家里还剩了几副……”
    她垂着眼睛,光从眼睫打下,在下眼睑处留下一片阴影,衬得眼下那层淡淡的乌青极不打眼,而在柳砚青看来,却是分外的……刺目。
    “无须自责,是那方汤药无用。”柳砚青道:“林老板这番只是初显风寒之症,并无大碍,开一付温补的药方就好,可否借用一下贵店的纸笔?”
    “啊切,当……当然可以。”
    林湘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新纸,连同自己方才用过的毛笔和砚台一同推到柳砚青面前。“这墨磨了有两刻钟了,可能会有点儿干。”
    “无妨。”
    提笔写完药方,柳砚青把它交给一旁被他忽视已久的男工,“劳烦这位郎君拿着方子,去隔壁的药铺抓药了,在下还有些医嘱要说与林老板听。”
    元宵点头,行动力极高,立刻就要绕出柜台往大门走。
    “欸,元宵你等一下!”林湘叫住他,把钱袋解下,吩咐道:“伸手。”
    将自己的钱袋放进元宵乖乖伸出的掌心里,林湘忍不住数落:“别一听信儿就动作那么快,至少先想一想,把该拿的东西拿上啊。”哪个年代的药费都不便宜,万一元宵身上的钱不够,被迫滞留药铺等她去领多尴尬。
    元宵低头任她数落,末了向她牵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来。林湘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进去。
    无奈地看着元宵离开,林湘把注意力移回柳砚青身上,叁分好奇七分忐忑:“柳大夫,你有什么话想单独对我说吗?”若只是为了医嘱,并不需要将元宵支走的。
    “不着急,林老板的鞋袜干了吗?我们可以坐在火炉边慢慢谈。”柳砚青说着,抬步绕过了柜台,举手投足气定神闲,直接让主客颠倒了个,仿佛他才是这间书舍的主人一般
    “好的。”林湘依言在椅子上坐下,将鞋子凑近了热源。
    浅吐一口气,柳砚青望着她柔和而稍显苍白的脸庞,道:“其实,这番话,早在数日之前的黄昏,于书舍门口偶遇林老板时,我便想说了。”
    不,甚至更早。
    “那日,林老板先喜而后忧,我……回药铺后,我思量了许久,觉得一定是自己不小心触动了林老板的心事。而这些心事,想必正是林老板近日来常露愁容的原因所在罢?”
    林湘缄默不语。
    柳砚青不愿见她沉抑郁郁的神态。衔愁漾病固然是美的一种,但对在意的友人,谁会希望她伤怀伤身呢?同样,谁又会希望友人疏远自己,将本投注在他身上的关切目光尽数分给……旁人。
    他无法否认自己想念那个走在他身后,心若赤子,会贪玩地迎合他的脚步,又不知缘由突然放弃迎合的林湘;亦不想任她心事重重、行差踏错。
    所以——唯独此事,柳砚青无法顺其自然,一任事态发展。
    他要找回以前的小姑娘,那个笑着的、也对他笑着的林湘。
    而今日,恰是最好的机会。
    “不知林老板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主明,才有下安。”柳砚青特意将音色压得更和缓更轻柔,如同睡前的故事闲谈:
    “短短数月,林老板落了两次水,又天生体弱,寒气侵入脾脏,阴虚不能纳阳,本就脉象沉迟,再加之时常满腹忧思,心神不定,便是服了养身温补的药,郁结的心思不解,心神不明,怎能除去不寐之症?又怎能让体内的阴阳相济、气血两宜?今日我把脉之时,见林老板的脉象比上次看诊时更差,因此才面露忧色。而林老板今日的风寒肢冷,亦与此脱不开干系。”
    “所以,林老板,作为一个医者,我希望你能将自己的心事倾吐出来,权当是为了你自己着想。”
    柳砚青的语气和目光那样诚恳,而看西医长大的林湘,她不信中医的阴阳五行理论。在干掉林沅的计划在没成功之前,她不能把自己想杀人这种事告诉任何人,不,成功了也不行。
    这是一件坏事,她是一个以血还血的、差劲到不能更差劲的坏人。
    “你知道的,我六月初落了水。”避开柳砚青似春阳温和的眸子,盯着自己的脚尖,她轻声说:“我没对你提过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是家丑……其实,是我姐姐把我推下水的。”
    九分被加工的真实,和一分模糊掉的重点,撒谎其实很简单:“我和她……关系并不好,前一次落水也是被她推下去的。我很讨厌她,也很害怕她。她是母亲最喜爱的孩子,我……爹爹去得早,在家不受重视。所以,即使我讨厌她、害怕她,也没有能力做什么,只能远远地躲在外头。”
    “这些天里,我常常想着她,很害怕、很担心,怕她再欺负我,可是,我又不敢做什么,也不敢反抗她。可能是因为总想着这些,才脱垮了身体吧。”
    这种半露半掩的叙述法,柳砚青见得多了。不过,他本就不指望凭几句言辞就让林湘融冰,对他倾吐心事,小姑娘能说这么多,已经够了。
    她欲掩盖的心事,他会自己去拼凑完整。
    ——在消解他们因画产生的隔阂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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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诊脉的部分百度了很久,认真看了脉象,查了病案分析,但还是蚊香眼……中文与中文之间差距好大,耽误了些时间。希望懂中医的小可爱见到我浅薄的描述勿怪。
    又,引号那句源于《黄帝内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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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绝子。中午出门,刹车不灵,回程的路上骑的小电动和另一辆撞上了,我正行他逆行,我们俩都想躲对方,正好撞上。惯性让我飞了出去,视野天旋地转,空中转体从未如此简单,然后bang一声,右脑勺磕在了柏油路上,右胳膊肘也是。当时就把我疼懵了,晕晕乎乎站起来,傻子一样捂着脑袋开始哭,其他人劝都劝不住。然后,胳膊没事,脑袋没事,大晚上一看,两只腿青了(就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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