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宜沉默,过了会儿,又道:“我要去外公那边辞别,你去不去?”
    萧霆抬眼看她,忽的丢掉戏折子,穿鞋下地。
    夫妻俩一起上了马车,路上萧霆闭眼打盹儿,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景宜试图挑起话题,每次都被萧霆冷冰冰堵住。景宜便知道,萧霆还是生气了,比以前任何一次都生气,气到连脾气都不想朝她发了。
    不过马车已经抵达徐府,稍后回去再哄他吧。
    景宜来见外公,当然不是来求情的,延庆帝那番话她半字未提,只问长辈可否有嘱咐。徐广抚须道:“该教你们的我都教了,你只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冷静判断,切忌遇事则慌。”
    景宜谨记在心。
    “天色不早,你们俩早点回去吧。”看看窗外,徐广直言道。
    景宜、萧霆朝二老行礼,并肩走了。
    高氏一直将两个孩子送到门外,往回走时,忍不住晃丈夫胳膊:“你还真不管了?”
    她做这种小姑娘举动,徐广笑她:“你要我怎么管?”
    高氏烦恼道:“霆生第一次带兵,他才十八,将士们恐怕都不服他,再说南边气候险恶,跟咱们北方有天差之别,万一霆生水土不服……不行,你偷偷跟他过去,帮衬帮衬霆生,孩子头回领兵,哪能没有长辈指点?”
    徐广还是笑,握住妻子手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高氏终于听懂了,顿时推了他一把:“我巴不得你离我远点,谁稀罕你陪?”臭老头子,敢情早就决定陪外孙女婿去战场了,一把年纪,居然还故意在两个孩子面前卖关子,幸好外孙女没有胡思乱想,不然误会外公不疼她,今晚得多难受?
    徐广听了这笑骂,突然将少年结发的妻子扛到肩头,大步朝他们的三间农房走去。多少年没玩过这种花样了,高氏臊地老脸发红,没好气捶他肩膀,捶不动,便由他去了。
    这边老夫老妻恩爱,将军府的马车里,萧霆却始终背对景宜待着,不管景宜说什么,他都不答。
    景宜头疼,忌惮外面的车夫,只能先忍着。
    马车回到将军府门外,景宜率先下车,停在车前准备扶萧霆,萧霆不稀罕,一巴掌拍开景宜手,提着裙摆直接跳到地上,惊得门前侍卫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萧霆没管他们,径直往里走,脚步飞快。
    景宜一个头两个大,紧随其后。
    回了陶然居,景宜打发明心、明湖出去,一回头,就见萧霆三两下脱了外衣,爬床上去了,背对她躺着。景宜只好坐到床边,对着他侧脸道:“你要怎样才肯消气?”
    萧霆动了动,景宜以为他终于要说话了,萧霆却只是攥住被子往上一拽,把脑袋蒙住了。
    景宜彻底没辙。
    呆呆坐了半晌,景宜先吹灯,放好纱帐钻进被窝,景宜略微犹豫片刻,慢慢转身,从萧霆身后抱住他,诚心认错:“对不起,又要留你一个人在家,可我现在是萧家男人,既然学了功夫,必须站出来。你若生气,尽管骂我,别这样憋着?”
    萧霆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但景宜能感觉到,萧霆的身体没刚刚那么僵硬了。
    景宜试探着将他往自己这边转。
    萧霆没反对。
    借着淡淡月色,再次看到萧霆,看到那张早已经完全属于萧霆的脸,那张她一想起来记起的全是萧霆或无赖或恼火或笑容灿烂的脸庞,说不清道不明的,景宜心底某个地方突然软了化了,化成满腔离愁与不舍。
    上次分别,她也不舍,但只有些许,这一次,她豪情壮志要去抵御敌兵,可一看到萧霆,她的决心就没那么坚定了,也想留下来一直陪着他,每天都听他胡说八道,看他招猫逗狗欺负淳哥儿,到了晚上,与他做人间至乐。
    生平第一次,景宜如此牵挂一个人。
    “你放心,我会尽快回来。”不太熟练地主动覆在他身上,景宜低声保证。
    萧霆闭着眼睛,嘴唇紧抿,只有这样,他才不会笑出来。
    景宜不知道他在演戏,她慢慢低头,第一次,主动亲他嘴唇。
    萧霆没出息,呼吸一下子重了,没等景宜反应过来,他已经急切地扯掉她半边中衣,如狼似虎。
    终于哄好了,景宜彻底放心,他想当狼,她就陪他当。
    一次又一次,直到街上传来三更梆子声,夫妻俩才相拥而睡。
    第二天天没亮,景宜便悄悄起来了,披上外袍去前院洗漱更衣,换上一身将军铠甲。
    换好了,景宜心情复杂地往外走,却不想走到堂屋门口,意外发现阿顺旁边站着一个陌生小厮,第一眼陌生,再看一眼,看到那小厮赖皮翘起的嘴角,景宜心头狂跳,低声斥道:“回去。”
    萧霆朝阿顺使个眼色,等阿顺走了,他仰着脖子质问景宜:“为何不让我去?”
    景宜肃容道:“大周军法,不准女子随军。”
    萧霆冷哼,上下打量她:“公主都能当将军,驸马为何不能上战场?”
    景宜嘴皮子不如他,刚要讲道理,萧霆忽然指着台阶之下使唤她:“你去那里站着。”
    景宜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了。
    萧霆等的就是这一刻,景宜一转过来,他便低头,用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盯着景宜眼睛道:“四公主你记住,从今日起,你去哪我去哪,除非我死,你别想再撇下我!”
    景宜去习武,他忍了,但战场凶险,她极有可能一去不回,萧霆忍不了,必须与她同行。她活着,他为她揉肩捏腿消肿解乏,她受伤了,他替她包扎上药端茶倒水,万一她死了,那他先帮她收尸,再下去陪她。
    第49章 049
    暮色四合,景宜勒马,抬起右手。
    传令兵见了将军手势,立即骑马向后走,高声通传:“将军有令,在此安营扎寨!”
    五万将士纷纷下马,放哨的放哨,扎营的扎营,烧火的烧火,各行其是。
    旁边有片树林,景宜朝萧霆使个眼色,两人并骑朝林中而去,到了树林边上再下马。萧霆憋了半天了,一边往里跑一边解腰带,挑好地方,他谨慎地回头,脸庞白皙,鼻子下面贴了一条像模像样的胡子。
    景宜看一次头疼一次,背转过去,替他放哨。
    萧霆咧嘴笑,蹲下去痛快放水,享受地闭着眼睛。
    水声哗哗,景宜听了一路,早习惯了,目光越过林木,望着不远处忙碌的将士们,并准确地认出了外公徐广的身影。
    七天前她带兵出发,一开始最担心萧霆被人认出来,毕竟她的女儿身容貌过于精致,怕是难逃众人眼睛。但她忘了一件事,萧霆本来就是男人,他很清楚一个男人应有的神态举止,只需谨慎管住嘴,萧霆成功避过了所有将士的眼睛,就连胡武,起初都不太确定,还是景宜主动告诉他的。
    行军第三天,外公突然出现,因为将士里不少人见过他,外公没有刻意隐瞒,但也拒绝景宜提出的官衔,只以白身身份随军。但将士们都敬重他,对他毕恭毕敬。
    景宜知道外公是放心不下她,怕她在南疆出事,景宜心里很暖,可一想到外公一来便如了延庆帝的意,景宜就觉得愧对外公。她如实告诉外公,外公却不以为意,说他是为了她来的,为了云中九郡的百姓来的,延庆帝喜欢自作多情,就让他沾沾自喜好了,将来总有他哭的时候。
    景宜不太懂外公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得知外公心胸宽广,没把延庆帝的心机放在眼里,景宜再次意识到自己与外公的差距。无论枪法、兵法还是做人,她都有很多东西要学。
    “你要不要去撒一泡?”萧霆解决好了,一边系腰带一边走过来,低声问她。
    景宜看他一眼,点点头。
    结果她走萧霆也跟着走,景宜皱眉,萧霆嘿嘿笑:“我跟你一起站着,再装装样子给他们看。”
    景宜当然不会陪他胡闹,让萧霆在一旁站着,她自去解手。
    二人走出树林,主帅营帐已经搭好,萧霆声音太娇气,因此一回到军营,他便尽量缄口不言,免得惹出麻烦,被景宜送回京城。
    徐广在帐外站着,看到并肩走来的小两口,目光在外孙女的小胡子上多停留了几瞬,心中颇为无奈,可外孙女脾气执拗,这次远远没有上次好哄,别说外孙女婿拿她没办法,他也是丝毫奈何不得。
    晚饭准备好了,三人在帐中用,萧霆只低头吃饭,任景宜与徐广研究军情。
    饭毕,徐广对外孙女婿道:“你随我出来。”
    景宜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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