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左蔚那边的晚空,一定比她这边的晚空好看。
    走向小区门口,车窗摇了下来,秦斯平坐在车后座,叫她,“上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
    顾熙没想到是他。
    “我腿不方便,上车时就很费劲,你还要我下车冒着断腿的危险跟你说话吗?”秦斯平道。
    司机打开车门下了车,上下打量了一下顾熙,那种眼神叫顾熙不舒服,可以不计较,是啊,她现在样子狼狈的不一般呢。
    上了车,顾熙没说话,秦斯平顿了顿,问,“为什么不说你父亲去世了。”
    说这事干什么,家事而已。”顾熙跟秦斯平有很深的隔阂,只因秦斯平在医院中那电话,顾熙看待秦斯平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坏蛋。
    她心烦意乱地轻舔着干涩的嘴唇,眼底没有一点色彩,秦斯平递给她一瓶水,顾熙不接,秦斯平执意,顾熙喝了一小口,的确渴了。
    忽然觉得,人到底是在渴求一种东西的时候容易犯错,容易把持不住自己。极度渴望感情时,容易失控做出不对的事,极度渴了的时候,什么人递来的水都敢喝。
    这口水喝的不舒服,顾熙咳了一下,手指按抓在了车座上,有些微微干裂的嘴唇上有一滴清水,秦斯平蹙眉,毫不介意的伸出手指,给擦拭了下来。
    顾熙看向他,秦斯平没有表情,却有一抹脸红被他掩饰掉,想了想才说,“你没事就好,如果假期不够可以延长,父亲去世,没精力工作情有可原。
    “谢谢,很晚了,我先回家了。”顾熙不爱跟秦斯平说话,便下了车。
    秦斯平目送顾熙的身影走近小区,也许,她很值得信任吧?真的是个容易感染人情绪的女人。
    曾以为,要无比闪耀若人家的女儿才是左蔚的菜,可是现今才知,左蔚看中的,会是这种情绪微风般轻的类型。
    顾熙睡不着觉,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几天了,今天实在难受,便吃了母亲的安眠药,对这东西有些害怕,但失眠的感觉好像在把她往地狱拉,比吃安眠药睡觉更加可怕。
    孙朵乐知道的时候有点害怕,然后顾熙说了一句,“生老病死,为了我儿子,我也会好好活着啊,要是有卖延年神药的,我第一个去买你信不信?”
    轻松的安慰,孙朵乐放下了心,下楼离开顾熙家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
    出了小区,街上迎面开来一辆庞大体积的车,黑色路虎停在孙朵乐面前,孙朵乐伸手遮挡了一下车灯刺眼的光亮。
    陆文俊把脑袋伸出来,“乐乐小姐,真巧,既然遇上了,上来谈谈。”
    孙朵乐透过车窗,看到了车里面还有左蔚,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法国吗?听说要三天后回国吧?
    她上了车,陆文俊说了一些话,孙朵乐有些犹豫,说,顾熙已经睡下了,吃了安眠药才睡着,孙朵乐毫不吝啬的说着顾熙遭受了哪些长长的苦痛,左蔚愧疚越深,孙朵乐越是觉得这样才公平了。
    左蔚在黑暗中,眼眸好像几夜没合眼一样叫人不忍直视,他开口,声音疲惫中沉沉的,“先放下对我的成见,我和她的际遇,既然存在了,开始了,我就会认真对待,把它经营向好的方向。我想,总会有尘埃落定那一天。”
    孙朵乐手里拿着另一把董雅那拿来的钥匙,却对左蔚的话不为所动,陆文俊手啪的拍在方向盘上,左蔚蹙眉,他相信自己这边不会有阻拦的人,他也坚定无比。只是顾熙那边,他不希望看到某个能左右顾熙思想的人说些不好的。
    不怕事不成,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他,很小心翼翼。
    左蔚点了支烟吸着,蹙眉不知注视何处,不打算再开口。
    陆文俊接过话的说,“他不会跟林曼曼注册,今天不会,以后不会,不信你可以去查,要不是心系顾熙,你认为他有必要这么上赶着?有必要违背良心让工地出事小题大做,只为不跟林曼曼登记注册?”
    “啊?”孙朵乐惊讶,故意让工地出事。
    陆文俊言尽于此了,其实左蔚有过这种想法,但没想过让工地上有人受伤,可赶得不好,还是造成了人受伤,这件事,也一直影响着左蔚的情绪,谴责自己。
    顾熙睡得很熟,太累了,孙朵乐把钥匙给了左蔚,左蔚没有开灯,站在床前,俯身亲吻了下顾熙的眼睛。
    轻轻软软,这温柔,如闷闷夏夜里的清风带着暗香在浮动。
    ***
    如果不是整夜睁着眼睛睡不着,也不会吃药助眠。
    顾熙睫毛动了一动,她在做着好梦噩梦或者无梦,未知,左蔚吻湿了她干干的嘴唇,冰凉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细腻肌肤,一股无法言说的哀愁涌上心头。
    他立在床前,俯着身看她,手臂绕过她枕着的枕头圈着她的半个身子,他近在咫尺,他就在她眼前。
    她的呼吸浅浅的打在左蔚的脖颈与下颚上,这样的姿势,左蔚就只是感觉到她的身子动了动,没有醒来的迹象,可也不敢结实的抱一抱她。
    凌晨一点不到,外面下起了小雨。
    潮湿的凉空气从开着的窗子飘进来,顾熙在床上缩了缩,左蔚拿过那条薄被盖在她身上,顾熙睡梦中本能地抓被子,却抓住左蔚的手,手指他手心上搔了搔。
    左蔚轻易便可抽出,但他没有,反握住她的手,攥的没有一丝间隙,蹙眉盯着她不安的眉眼在想,是否,可以抱着她,几个时辰也好,虽是偷来的拥抱……
    也许女人香真的如此迷惑爱人,他留下了。
    拥着她的身体,手搁在她的背上,她很单薄,许是习惯了,不管是清醒时还是自然下,遇见他的结实怀抱,顾熙总是习惯窝进他怀里,腿也弯曲起来,这样睡。
    如果醒来,也如睡着时这般和谐,总会生活里笑声阵阵。
    雨到早上也没有停,五点多,这小区里冷冷清清。没有风,雨水呈直线下降,左蔚拎着西装外套,单手插在裤袋中,蹙眉站在顾熙家这栋门口。
    点上一支烟,烟刚吸了半截,吴哥把车开进了小区,打着雨伞下来。
    顾熙趴在窗口,看着吴哥开车进来,看着雨伞下那个男人上了车,看着那辆车消失在小区里,她摸了摸额前的发。
    回头,看着他身体躺过的那地方,顾熙不知道他在这房间几个小时了,但是,此刻环视房间,变化没有,可是,都是他的气息。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味道的残留,是会让人泣不成声的。
    安眠药也不是想象的那么好用,总之凌晨四点时顾熙醒了,发现他在,以为是自己的臆想,以为是精神出了问题,可是,不至于吧,摸了摸他熟睡的脸庞,真的,是他的温度,没有赶走他,没有吵醒他,是贪婪的心在作祟吗?还是觉得面对他然后不知说些什么?
    是后者吧,所以才装作睡着了,直到他起身,直到他消失在这个狭小的房间。
    董雅在医院要住一阵,孙朵乐总是抢着照顾董雅,有些人有些事,虽在别人眼中显得不大,但在当事人心里,就是感动的一塌糊涂。
    顾熙休假结束后正好赶上双休日,就一起又多休息了两天。
    星期一。
    早上刚到公司门口,就看到小楠等在那,见到顾熙就上来关心地问,“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不说一声,看看我能帮点什么。”
    “没事了,不提这些了。”顾熙嘴角抿着,再怎么努力,还是笑不出来。
    和小楠一边聊着一边往公司里走,原来是沈欣铜宣传出去的,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顾熙很命苦。就是有这么一种人,没事找事,怕生活太安静会寂寞而毙一样。
    早上有一个会议,秦斯平派顾熙去参加记录,顾熙用力呼出一口气,平常心吧,否则能怎么样。
    第一次进入公司顶层的大会议室,许多部门的人是顾熙不认识的,只是礼貌地跟认识的熟面孔打了招呼,坐在了该坐的位置上。
    人来的差不多了,会议室的门被女秘书推开,左蔚在前,陆文俊在后。
    左蔚一身笔挺西装,仍旧是他的风格,深色调,左蔚从顾熙身边经过,陆文俊也是,左蔚从进来就没有看任何人,包括顾熙,他一样没看见。
    陆文俊看到了顾熙,恍然懂了,是秦斯平安排的?
    怕是要白费心思了,左蔚工作时很专注严肃,会因顾熙有任何情绪变化么?陆文俊期待。
    左蔚手里的文件夹刚搁在会议桌上,他人还未落座,秘书踩着高跟鞋小跑进来,对左蔚小声说了话,就把左蔚工作号码的手机递给左蔚。
    “我是左蔚。”肃静的会议室里,只响起他低沉的声音。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站立的左蔚,手指尖笔直地按着会议桌上的文件夹,很用力。
    大概一分钟半左右,左蔚合上手机。
    “会议由陆总代为主持。”左蔚对下面齐刷刷坐着的两排人交代一句。
    左蔚迈着大步离开,顾熙低头看他的步子,果真腿长是占优势,左蔚离开了会议室,蹙眉站在电梯前,手里攥着手机在想,低头管用么,她以为他没看见?
    这么久不见面,还闪躲,左蔚实在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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