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嘉穿戴着黑亮的衣甲,肩上背着一把制造精良的弓箭,他的骏马高大,黑不溜秋的,看上去颇为凶猛。
    “我先去溜一圈,咳你等会好好看看我是怎么射箭的……”裴时嘉轻轻拍拍晏承的肩膀低声说,脸上飞扬骄傲的神色一丝不落地全入了晏承的眼里。
    “好啊。”晏承心说,他看这人骑马弯弓射箭都不知看了多少年了。
    虽然这会儿的裴时嘉还是年轻稚嫩了些,驭马骑射也没有后来的磅礴气势。
    裴时嘉一跃上骏马,“驾!”地一声喊,夹着马肚驱使黑驹就往训练场跑起来。
    身边的曹迎笑着说:“小将军今天好像特别冲动啊。”
    李谦凝眉点头:“黑蛋真是匹好马。”他们军营的好马不多,裴将军裴朗和大公子裴时新的都是战斗力强悍的战马,裴时嘉一手养大的黑蛋也不断显现着它的优秀的疾行、闪避能力。
    他看了看晏承身侧的深棕色骏马,也说:“晏承小兄弟的马也是好马。”小赤还没有完全成长,现在的个头还不如黑蛋,不过日后也会是强悍的战马。
    “谢谢。”晏承把对小赤的赞赏收下,目光很快放回训练沙场。裴时嘉稳稳坐直了身子在疾驰的战马上,一手持弓,一手从箭筒抽出一支箭,贴上弓弦弯起手臂用力拉扯开,对准了身前侧的雕刻木牌。
    黑驹刚掠过木牌,裴时嘉手中紧绷的弓箭也随之迸射出去,“嘭——”地插进了木牌中央黑圈的点。手中的箭刚一离弦,裴时嘉就立即从背后的箭筒再抽出一根箭。
    骏马黑蛋蹄踏得飞快,“咻——”“咻——”地离弦射箭声一声声响起,裴时嘉接连射中了一路疾驰过去的木牌。晏承听得身边的人发出赞叹的声音,不觉也露出笑,裴时嘉仿佛生来就是适合疾行战斗在沙场的。
    黑蛋跑得极快,在这个时候要瞄准木牌射箭,还得马不停蹄紧接着抽射出下一支箭,其实难度是相当大的。
    裴时嘉驾着黑驹跑完一圈,绕着训练场上一圈的木牌上都稳稳插着一根箭。
    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回到晏承身边时,原本一直凝眉沉气的脸上一下子就绽开了笑,翘起的眼角上汗水滑过泪痣,英气十足,晃人心神。
    “晏承,你来试试吗?”
    晏承仰着头,回过神来应道:“好,我来。”一旁早已经暗搓搓等着的曹迎等人当即递上箭筒和弓箭。
    晏承接过东西,还挺沉的。他身上没有穿兵甲,只一身裴时嘉的常服,晏承把箭筒背上,挽上弓箭,就见裴时嘉已经跳下马走过来,他伸手往后掂了掂箭筒,把麻绳放好,让晏承背得更舒服一点。
    “好了。”裴时嘉笑着说,“我在这里看着你。”
    晏承沉静地点头,踏坐上小赤的马鞍,在裴时嘉等人的注视中,“驾”地夹起小赤的马腹就疾驰出去了。
    众人眼见着小赤爆发力十足的冲刺力,看着马背上偏瘦的晏承,忽然有些担心他会被不停的颠簸给抖下来。
    晏承昨日才刚适应了骑马,其实这会儿大腿两侧还有点刺痛,昨天赶路擦伤了。
    他直起身举着弓,却并没有立即射出去。与裴时嘉拉射瞄准的方式不同,他只能盯着前方的第二个木牌射箭,因为小赤跑得极快,他瞄准射出的速度还跟不上。
    晏承每隔着两个木牌才射一次,堪堪落在裴时嘉刚刚射出的箭头旁侧。小赤却像是受到了鼓舞似的,越跑越快,晏承眼前只有一片风,“嗖——”地疾驰过去后,箭头打在了木牌后的沙地上。
    速掠过的黑影的晏承:“……”
    后面的好几支箭头要不就射到地上,要不就刚好挨着木牌边缘,等到他回到起点处时,看曹迎他们已经由最开始的暗中观察变得哈哈大笑。
    见他回来,众人都收起笑容,小赤扬起浓尘,呛得众人直咳嗽。
    “都打偏了。”晏承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擦擦鼻尖。
    裴时嘉在马下仰头赞许说:“不错了,它跑太快了,你的手劲还跟不上。看你的手法,以前也是练过的?”
    晏承含糊地应了声“嗯”,下来把东西都拿回给曹迎。他和裴时嘉不一样,裴家世代都是武将,家里的小孩刚学会爬行就开始被传授习得了防身术、骑行、箭术等。晏承只学过简单防身的招数,平地射箭也还不错,骑射就不如他们了。
    “我看着你们练吧。”他还差多了,晏承心想,自己当下还是要努力吃得壮实一点,锻炼臂力。他的身躯并不精壮,平坦的小腹上细细一揉,其实还是能感觉到软绵绵的。
    “也好,要是觉得热,你可以回石窟那儿休息。”裴时嘉对他说完,见他点头,这才进了训练场和陆陆续续赶过来准备晨练的士兵们汇合,开始操练。
    晏承也不逞强,他牵着小赤走到树荫下,一批批士兵就进来开始上马拉弓。
    军营里的士兵分了两拨,一拨训练场操练,另一拨人就在军营自己挖种的地里干活,轮流着一天天过去。现在秋收了,更是忙得热火朝天,皇城的粮草送得并不频繁。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们当兵的只能自己开垦荒地,种植粮食,自给自足。
    日头毒辣得让人睁不开眼时,裴时嘉下令解散回营里休息,养精蓄锐,为下午的出猎做准备。
    操练得大汗淋漓的士兵们听了,齐齐呼好。军营的士兵外出狩猎也是一种操练,但是密林、沙地太过凶险,他们平日都不会轻易深入其中的。而离得近的地方,飞禽走兽也都被他们捕猎至绝迹。狩猎意味着有猎物,他们的伙食也能好一点,谁能不高兴呢。
    裴时嘉坐在黑驹上,身上散发的压迫和庄严的气息让人不敢小看这个年纪轻轻的裴小将军。晏承见他慢悠悠让黑蛋走过来,想起他听到的裴时嘉和白容真在酒坊所说的话。
    入秋后他们就要开始狩猎储存食物,新收的稻谷、盐腌风干的肉全都要收好入仓。因为古羌人总会在严寒的冬天大开杀戒屠城,他们进犯大齐,烧杀抢掠,大齐的士兵要面对这样蛮横血腥的古羌人,次次交锋都是一场恶战。
    现在看来,昨日黄昏时候裴时嘉等人去狩猎,大概是先探察环境,原是想好了今天的出猎操练。
    而且恐怕古羌人今年提早开始逼近大齐,裴时嘉也开始下手准备了。
    “晏承,一起走吗?”裴时嘉在他面前停下问道。
    晏承“嗯”了一声,翻身上马跟着一块走。
    “你要去哪儿?”晏承见他驾着黑蛋往军营外奔去,也轻轻拍了小赤一下,加快速度追赶了上去。
    “去河边!”裴时嘉笑着冲身后的人喊。
    晏承这下知道了,裴时嘉在烈日下操练士兵,汗流浃背,眼下是打算去河边冲洗一番。
    “裴时嘉,你先去,我回去一趟。”他说完,裴时嘉还纳闷着“哎”了两声,人已经折返冲回去不见了影子。
    晏承回了石窟,轻车熟路地就往裴时嘉那屋走去,在柜格子里找了干净的衣裳,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只拿了裴时嘉的衣裳就策马回去了。那条河他也是知道的,河流从密林内蔓延出来,在军营外树林对面,河宽三丈,能把整个七尺壮汉淹没。
    这条河的水并不清澈,浅琥珀色的,隐隐约约能瞧见水底的泥沙。但是天气热的时候士兵们都时常在训练、耕种之后,到河边洗洗澡、洗衣裳。河边还经常会有牲畜野兽在喝水,在西北边疆这缺水的地方,是相当宝贵的一条河。军营里有几口深不能见底的水井,那是专门供以士兵们饮用、火头军做饭用的水。
    等晏承策马到了河边,只瞧见黑蛋在岸边低头喝着水,岸边石头上是他被汗水浸透的衣裳。晏承往水中一看,裴时嘉刚好从水底探出身来,零散湿漉漉的黑发被他拨拉到后背。
    “晏承!”裴时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日光下麦色的脸庞闪闪绰绰,“你也下来一起呀!”大汗淋漓之后,痛痛快快一场冷水澡让人通体舒畅。
    晏承摇头,朝他说:“我不了,晚点我再过来洗。你快好了没?我等着你。”
    裴时嘉脸上的喜色减了一点。他难得地苦恼地心想,特地带着晏承过来这边,想着让他也一起下水玩玩,不至于一直在军营里那么闷。可是晏承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样子啊。
    他心里认定了晏承就是偷偷离开家里来到边疆军营的,加之晏承先前替他挡了那毒蛇,裴时嘉就总是不自觉想要让他欢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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