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阿承。”现在裴时嘉这么喊他的时候,一般是没有外人在的。
    晏承了然,自己起身走了出来。
    他瞧见裴时嘉还喘着粗气,脸上的神色也不大好,便急切问道:“时嘉?你这是怎么了?”
    裴时嘉深吸一口气:“陛下已经知道你私自南下前来了。”
    晏承愣了一下,在看清裴时嘉是一个人前来,并没有守卫跟着来捉拿他,这才松一口气:“哎,陛下的意思是……”现在被发现,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啊!
    裴时嘉回道:“明日你得去面圣。”见晏承有些苦恼的样子,裴时嘉心想,说起来,晏承倒是有可能没见过皇帝龙颜的,他要是害怕了可如何是好。
    “你别担心,明儿我陪着你去。”裴时嘉继续说,“今晚你就别睡这儿了,反正都已经暴露了,你可以跟着我一块住大营帐。”这里蚊虫特别多,晏承在小帐篷里睡一晚,翌日醒来露出来的手臂和脚踝都是大大小小红色的包。
    “哎好!”晏承心想,既然皇帝都没当下要把他抓过去问罪,还留了一晚上给他缓过来,说明明日也该不会太严重。又想着,这么长久的日子来,终于能够再次和裴时嘉近距离一同说话、歇息,心里暗暗乐了起来。
    两人带着雪狼往回走,裴时嘉的帐营足足有他的三个大,晏承随他回来,裴时嘉便说:“你稍等会,我去提水擦擦脸。”他一从陛下那里出来就赶着找人,还没来得及洗漱呢。
    裴时嘉在外头不远处的溪水边麻利地洗脸、擦拭,营地里有专门为将领生活起居打理的小兵,等裴时嘉走回来时,他才看见有人又送上来一桶还热腾腾的水。
    “裴小将军,这是给您洗漱的热水。”
    “有劳了,我……”裴时嘉原本想说自己已经用过了,不需要这热水,转念一想,带回去给晏承睡前擦擦脸、洗洗脚也好,“我自己来提,你早点儿歇息罢。”小兵受宠若惊,谢了裴时嘉便交给他水桶。
    晏承听到响动,望过去,见裴时嘉提着桶水回来,还没等他问,裴时嘉就说:“趁着水还热,我给你擦擦背。”这营帐说大也不大,不能够让人无拘无束地走动,裴时嘉是想着给晏承帮帮忙,这样又快又好,两人都能早点歇息。
    晏承一听,下意识点头,又猛地想到,自己现在还不是裴时嘉的爱人,还只是好哥俩啊……
    又心酸又期待的晏承犹豫了下,见裴时嘉已经捏起濡湿的长巾,抬眼望过来,眼里似乎还写满疑惑,他怎么还不脱衣衫呢。
    晏承没再扭扭捏捏,整个营帐就一盏小小的橘黄烛火,照得两人都不大清晰。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裴时嘉,解开衣带,褪下衣衫,只留一个背影给裴时嘉。而后背对着裴时嘉盘腿坐下,裴时嘉也在他身后坐下,手里拿着拧干的湿热的长巾。
    “我可好几日未曾细细冲洗过身子,你待会可能得搓洗下厚厚几层黑泥。”晏承开玩笑道。
    “净会胡说。”裴时嘉笑他,手里开始动作,湿巾覆压在晏承削瘦纤细的后背上,由上至下擦拭着。晏承比他清瘦,一对琵琶骨凸显,挺直腰背时,精瘦白皙的腰身一点都不柔弱,反而自有一种坚毅。这上面还有一道道浅淡的淤青,大抵是上次狠狠撞在树干上时弄伤的。
    裴时嘉看着心疼,说是给他搓背,却是一点儿气力都不敢使,生怕搓红了晏承的背。
    晏承刚开始还眯着眼,这身后的力气却是越来越小,他等了一阵,只觉是裴时嘉在用长巾给他轻轻擦尘。
    他反过手抓住裴时嘉的手腕,无奈说:“小将军,你这样,灰都掸不下来呀。”说着,覆在裴时嘉手背的手抓过长巾,自己用了劲狠狠搓背。
    裴时嘉愣着没反应过来,等到他再向前看去,晏承这是把自己的后背都擦出了大红的痕迹。
    “哎!轻点,不疼吗?”
    晏承摇头:“这才爽快呀……”最好是滚烫的水浸湿长巾,再以之用力擦拭。
    裴时嘉无法,只好随着晏承来,他洗了长巾,这次是把晏承揉搓得舒舒服服,眯眼称赞。
    “多谢小将军,真是劳烦小将军了。”晏承穿回衣裳,主动提水拎着出去倒了。
    “哎赶紧回来,擦点药油,外头蚊虫多!”裴时嘉拿出临行前娘亲给他的药油。
    裴时嘉铺好被褥,等着他回来便吹熄了烛火,两人一块歇下。前半夜还燥热着,两人都踢开自己的薄被,到了后半夜,林子里起风了,吹得营帐都窸窸窣窣发出声响,晏承和裴时嘉跟着抖了抖,不约而同往着身边的热源挪去。
    翌日清晨,两个人手抱着对方,腿也架在对方身上,睡姿之差,惨不忍睹。
    “还好还好,没枕着你的胸口睡,不然肯定得被我压坏。”裴时嘉醒过来时笑着说。
    晏承听得浮想联翩,忍不住唾弃了自己一把,赶紧起来洗漱了。等会还要去面圣——他都活了两世的人了,上辈子不是没见过皇帝,但也得装着像一点。
    两人没敢等着火头军的早饭做好,就先饿着肚子去了皇帝的营帐前。皇帝在外没什么可消遣的,睡得早、醒得也极早,听到影卫说裴时嘉和晏承来求见,当下就唤人领他们进来。
    皇帝头一回见到晏承,他见是和裴时嘉差不多年岁的小子,面相生得也不错,眉目清秀,举止稳重,心里头的怒气也消了大半。
    “听说你自己一个人,翻山越岭找到了这儿?”皇帝看了一会,也没觉得除此之外,这小子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回陛下,是的。微臣未谨遵圣旨,戍守边疆,擅自南下,望陛下恕罪!”晏承什么废话都没说,也没解释,开门见山、简洁利落地就承认错误,请求责罚。
    裴时嘉在一旁跟着行礼,皇帝没问,他也不出声说话。这两人对帝王的心思窥探得清楚,知道怎么做才不会触怒他。
    皇帝见此,果然没再追问和恼怒,挑了眉说:“朕以往可从未见过你啊……”
    晏承心里一紧,他硬着头皮搬出了自己曾经细细想过的“身世”,坦言说:“微臣双亲早早就撒手人寰……”这个时候,无论谁去查找他的身世都不会发现疑点的。
    皇帝见他说得坦荡,底下的人查了晏承,还没来得及全部呈上消息,但一番话说下来,皇帝已经信了晏承的话。
    反倒是裴时嘉,从未听晏承提起过家人朋友,竟想不到是这么一层缘故。
    他心里对晏承更为心疼和怜惜:阿承没有双亲了,亦无至交好友,自己一定要好好待他。毕竟,自己说起来,是阿承最要好的兄弟了啊!
    裴时嘉默默决定。
    皇帝听完晏承的自叙,久久不语,过了一会,才摆摆手示意二人免礼起身。
    “今日好好歇息,等拿下昭王,回到京城朕重重有赏。”
    “谢陛下!”二人缓缓退出去。
    皇帝一人坐着,透过掀开的帐帘凝视着远方。
    生在帝王家是没有可以相托的情谊的。裴时嘉和那小子非亲非故,却待彼此都真情实意、真挚坦诚。而他和七弟,血脉系于一却又淡薄如水,今时今日更是兵刃相向。可笑,可笑。
    两人走出一会,长长舒一口气。晏承看裴时嘉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了,晏承心里叹口气,面上是放松的:“小将军,一起去吃早饭吧?”
    “好,一起去。”裴时嘉走在他旁侧,两人走在一块自是引起了不少人注意。有些人窃窃私语,这个将领怎么有些眼生呢。
    晏承去盛粥,裴时嘉去将领专属的灶台前领大馒头和酱肉时,恰好遇上了越锋。
    “时嘉。”他已经拿好了东西,站着等裴时嘉。
    “早,越锋。”裴时嘉向他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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