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上,是他略带凉意的体温;眼睛里,是他动情深邃的眸光;耳朵里,是他坚定请求的声音……
肖暖的心像是被一直大手狠狠扼住,疼痛到几乎窒息。
答应的话险些冲口而出,她咽着唾沫强压回去,颤声安抚道:“别胡说,你会好的,一定会好!”
陆浩然琢磨着他们的对话,忽然震惊道:“儿子?什么儿子?阿霆你有儿子了?”
小柒抿嘴一笑:“看来你果然是塑料兄弟啊,什么都不知道。”
陆浩然一张脸丧成苦瓜,他万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无用武之地就算了,居然还要承受连续暴击!!!
他捂着脸,夸张地抽噎起来:“呜呜呜……宝宝心里苦!小柒妹妹,来,你来安慰哥哥一下!”
小柒嫌弃地侧身避开。
她喜欢的男人,应当像洪烈殿下那样,有着坚实的臂膀和强壮的胸膛。
霍厉霆见肖暖迟迟不答应,情绪立刻急躁起来,眼里红光乍现:“我要回去,我想回去!”
他抓住她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肖暖强忍着痛,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抚:“别急别急,回去很快,但后续的治疗我们是不是要跟上?你先冷静,我们慢慢商量,好吗?”
她的眼神真挚,带着温柔的鼓励。
霍厉霆的手放松下来,眼里的戾气收敛几分。
“想走?不可能!”
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从房内走出,强硬道:“有人亲口答应要留下来给我当佣人的,现在回去可是想反悔?你们z国人,是这么不讲信誉的吗?”
霍厉霆本能地挡在肖暖身前:“等我死了,她想怎么来都可以。但现在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
他不想死,却也不畏死!
他只是想在临死前,再为身边的人做些事。
肖暖听出他话里的放弃之意,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
触到他憔悴的脸,那些隐隐跳动的血管,她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涩,一时竟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抿唇摇头,示意他冷静,别再说下去。
霍厉霆低头看向肖暖,四目相对,两个人眼里流转的都是缱绻情意。
陆浩然心酸地别过头。
要是当年单身带恨,走了也就这么走了,可现在夫妻情在,还有个儿子,老天爷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在场的人都动了容,连老爷子都没再说话。
等到霍厉霆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肖暖落下手,紧握住他的手,漾出三分笑意:“清晨山间的空气最好,我带你出去走走?”
霍厉霆没有说话,凝望着她的水眸,顺从地点点头。
无视其他人,两人十指交扣,缓步朝院外走。
小柒看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满眼艳羡:“他们的感情可真好啊!眼里就剩下彼此了!诶,陆先生,你们z国有句话是不是叫在天愿作什么,在地愿做什么来着?”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陆浩然脱口而出。
肖暖的步子一顿,猛然回过头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略带急切,表情严肃,陆浩然被吓了一跳,讪讪道:“在、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啊!你、你不是没听过吧?”
肖暖垂下眼睑,回味着这句话,眸子唰地一亮:“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句话很熟悉?”
老爷子和小柒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她。
陆浩然不屑地撇撇嘴:“这么红的情诗,当然熟悉了。”
肖暖摇摇头:“不是,我是说那两味药。天之雀、地之莲,是不是跟这两句话很像?”
陆浩然、小柒、老爷子互看了眼,细一琢磨,也感觉有点意思。
陆浩然挠挠头:“意思好像是这个意思,但那具体指的是什么药啊?这两句诗比喻的可是爱情,也没具体指什么东西啊!难不成,这爱还能当药吃?”
是啊,爱怎么能当药吃呢!
肖暖的神色黯淡下来,心口刚提起的一口气,又压了下去。
可好不容易有点头绪,若要就此放弃,肖暖也不甘心。
“前辈,不如您给我们讲讲,当年您师父用这个药是个什么情况?他又是给何人用了这个药?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有着怎样的背景?”
老爷子看她着急忧心地样子,懒懒地挑了挑眉:“我饿了。你还不快去给我做饭?等我吃饱了,心情好了,或许可以给你们讲讲这个故事。”
“好,我马上去。”肖暖眸光亮起,转身就往厨房走。
她走出两步,又似想到什么,不放心地折回来,拉上霍厉霆一起。
小柒看着他们的背影,双手捧抵着下巴。
哎,她也好想要一段这样甜甜的恋爱啊!
……
很快,肖暖就做好了简单的丰盛的早餐。
清淡的鸡丝粥加上双色厚蛋烧,焦香四溢的蔬菜鸡蛋饼搭配青红椒腌制的跳水白菜,另外还有一大盘刚从山里采摘回来的新鲜水果,可谓是营养丰富,色彩艳丽。
“前辈,可还喜欢?”肖暖心里惦记着故事,态度越发诚恳。
老爷子眼里有明显的欢喜闪过,但他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尝了一口,淡淡道:“尚可入口。”
言落,他便低头缓慢而有节奏地吃起来。
小柒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抿了抿唇,低声安慰肖暖,道:“肖姐姐,你放心,爷爷喜欢着呢!他会告诉我们的。”
肖暖略放下心来,扭头就见霍厉霆端着粥,握着筷子的手因为暴起的青筋无法蜷拢,筷子在指间微微颤抖。
“我喂你。”她连忙伸手过去接。
霍厉霆侧身避开,固执道:“不用,我自己来。”
他不是废人,也不想成为废人!
他的坚强、他的尊严、他的无能为力……
肖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想喂你,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她放软语气,带上三分娇气,一双水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霍厉霆的心瞬间就动摇了。
他们好像又回到从前,她还是那个守在他轮椅边可怜巴巴的女孩。
肖暖趁机接过碗筷,她一口一口地喂,他一口一口地吃。
两个人的配合默契到就像是同一个人。
陆浩然和小柒看得眼热。
哎,今日份的狗粮分量过分足了。
老爷子倒是不以为意,专心地品尝着美食,根本没空搭理他们。
直到食物填满整个胃,他才慢条斯理地擦了嘴,捋着胡须讲起故事来。
“其实当年找到天之雀地之莲的并不是我师父本人,而是一对小夫妻。中毒的是那位小妻子,丈夫四处找寻,寻遍全国,后来据说是找到了,因为他妻子的身体真的痊愈了。”
陆浩然讪讪地扯着嘴角:“蛊神前辈,您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啊!什么有效信息都没有啊,全是传闻。您莫不是为了骗这顿饭吃吧?”
肖暖瞪他一眼,向蛊神恭敬道:“前辈,您别理他。您能再跟详细讲讲吗?就算只是他们的身份背景也不要紧,我都想知道。他们的感情是不是很好?妻子为什么会中毒?”
没有更多的信息,她只能从仅有的线索去奋力挖掘。
老爷子本来不想多说,但看盘子里还剩下一块香喷喷的厚蛋烧,他赶紧夹到自己碗里,勉为其难地解释道:“他们的感情自然是非常好,可以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原本就是订好的姻缘。可后来因为男人家里出了变故,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家道中落。女方家里就反悔了,重新给女孩挑了户门当户对的人家。”
“一对有情人眼看就要被拆散,两人无奈,只能在女孩结婚前私奔逃走。可女孩家里和未婚夫家里都没有放过他们,对他们进行了围追堵截。大户人家,最重视的就是脸面。他们给男人下毒,却被女孩识破。女孩果断地喝下毒酒,准备用自己的命结束这场闹剧。”
“女孩只剩下一个月的命,男人不甘心,带着女孩到处求医问药,遍寻名医,后来终于找到了我师父,也就是当时的蛊神。师父看他们情真意切,便把这个药方告诉了他们。如果老天爷可怜,他们有这个机缘找到天之雀和地之莲,便能熬过这一关。”
“后来,女孩的身体的确是好了。两个人自此隐居深山,自此再未出世。听说女人痊愈没多久就很快生下个大胖小子,但那药到底是什么,至今依然没有人知道,就连我师父也不知道。”
老爷子娓娓说完,房间里寂静下来,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陆浩然翻了个白眼,这还是说了个寂寞啊!
肖暖蹙眉,疑惑地看着老爷子:“她好了之后,很快就生了孩子?又多快?”
被她冷不丁这么一问,其他人都是一愣,接着便抿嘴笑起来。
“肖姐姐,你这个关注点,未免也有点太奇怪了吧?”小柒脸颊绯红,有些不好意思。
陆浩然则笑得前仰后合。
连老爷子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肖暖不以为意,一脸严肃道:“前辈,您知道吗?”
老爷子看她正色,便也不再笑,淡淡摇头:“这个,谁也不知道。”
肖暖失望地垂下眼睑,咬了咬唇,再看向霍厉霆时,眼里又重新燃起斗志。
她握着他的手,坚定道:“没关系,他们能找到,我们也能,一定能!”
她的手攥得很紧,像是要用自己的温度焐热他的心。
霍厉霆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顺从地点点头。
找到,找不到,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会陪着自己,一直陪着自己!
如果就此死去,至少在生命的最后的一刻,他可以清楚地确定,她的心里永远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这就足够了!
……
晨曦推开薄雾,将金色的阳光铺满静谧地小院。
老爷子躬身打理着院子里的花草,神情悠闲。
肖暖拎着花洒过去,一面帮着整理,一面状似无意道:“前辈,您说中了蛊毒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也被感染?”
老爷子修剪花枝的手一顿,扭头丢给肖暖一个智障的眼神:“你好歹是医生你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还想要孩子?”
老爷子气咻咻地冷哼一声:“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别说是这么厉害的蛊毒,就算是其他具有传染性的病,男女同房,也有九成以上的几率会感染对方,你怎么还敢提孩子?”
肖暖讨好地递上工具,讪讪赔笑:“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老爷子严肃地看着她:“我警告你,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是是。”肖暖心虚地垂下眼睑,岔开话题:“前辈,您这人参花颜色有点不正,我给您看看。”
“是吗?”
老爷子最宝贝院子里的药材,立刻凑过去听肖暖讲解,瞬间把刚才的事情抛诸脑后。
……
夜,深沉。
霍厉霆倚靠在木屋的竹床上,隔着敞开的门扉,看着正站在院子里跟小柒聊天的肖暖。
倩影窈窕,眼神灵动,举手投足都是能让他欢喜的生动和活泼。
他看着,俊朗的眉目温润如水。
忽然,一股锐利的疼痛自心脏而起,瞬间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
伴着疼痛而来的还有熟悉的失控感,霍厉霆连忙按住胸腔,蜷缩起身体,强压下那股嗜血的躁动。
可脑海中里,还是不受控制地跳出一个声音,如鬼魅般尖利地叫嚣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去毁坏、去厮杀、去占用这个世界……
“呃。”
霍厉霆急忙挪开眼,抬手按住太阳穴,却还是疼出一声低哑的闷哼。
轻微的声音并没有传到门外,但仿佛是福至心灵,肖暖回头朝着房间里看了一眼。
感觉到她的目光,霍厉霆急忙侧过身去,佯装熟睡。
肖暖没有觉察到异样,但还是淡淡勾唇,跟小柒互道了晚安。
肖暖目送着小柒回房,转身进了霍厉霆的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霍厉霆竭力保持着身影一动不动,沉声道:“我累了,想休息,你也回房早点休息去。”
肖暖垂在身侧的手暗暗紧了紧,她抿着唇,故作轻松地笑:“知道,我就是来跟你一起休息啊!”
一起?休息?
霍厉霆眉峰紧蹙,内心的不安让胸腔里那股嗜血的躁意越发强烈:“别、你别过来。我现在很虚弱,需要一个人静静。”
“我知道啊!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肖暖浅笑着凑过去,纤细的手指自然地落在霍厉霆的肩背上:“你躺下,好好睡。”
他的皮肤滚烫,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血管的凸起。
肖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借着银色的月光一看,便看到霍厉霆发红的皮肤和暴起的青筋。
她的眸色立刻沉下,这是蛊毒发作的迹象。
看他咬着牙兀自逞强,肖暖心口一阵钝痛。
她咬咬牙没有拆穿,反而风淡风轻道:“前辈这里的房间不够,只有你这里还有位置,今晚我就勉为其难跟你挤挤了。”
她说着,自然地将霍厉霆往里推:“进去点,给我腾个位置。”
微凉地指尖划过滚烫皮肤,像是盛夏里最清凉的冷饮,舒爽透彻。
霍厉霆强压下心里的渴望,迅速地翻身起床,拉着肖暖就往外走:“出去,你给我出去!”
就在霍厉霆即将拉开门将她推出去时,肖暖直接整个人趴在门上,无赖地直接将门压住,锁死。
她仰头看他,眸子晶亮:“我今晚就要住这里。”
霍厉霆看着她的眼睛,强压下心里那股用她入怀的冲动,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你疯了!我会杀了你的!”
他的情绪越激动,身上的红色就越深,凸起的青紫色血管就越显得恐怖。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几乎已经完全被血色侵蚀,泛着冷森冷地寒光。
“滚,你马上给我滚!”
他捏着她纤细的胳臂将她拉起,探手去拧开门锁。
肖暖拼命地坠着身体,整个人就像长在门上,绝不让他得逞。
陆浩然和小柒听到动静,急忙赶来。
霍厉霆蛊毒发作的样子有多恐怖,他们都是知道的,不敢掉以轻心。
小柒轻敲着门,焦急道:“肖姐姐、霍先生,你们没事吧?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不用。”肖暖冷静地抵着门:“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听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小柒稍微安心点,刚想再说什么,却被陆浩然捂着嘴直接拖走了。
“别人两口子的事,别人自己解决。”陆浩然轻声点拨着小柒,心里默默对霍厉霆道:好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接下来可就看你自己了。
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霍厉霆红眸中的血色去丝毫不减,反而有变本加厉之势。
他睨着肖暖,语气冰冷:“你再不走,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以前是烦人多、烦嘈杂、烦一切会见他和肖暖分开的人和物。
但现在,随着蛊毒的加深,万事万物在他眼里都面目可憎。
他真的怕自己会失去控制,连肖暖也不认得。
肖暖无畏地迎着他的视线,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坚定到近似挑衅:“我不走!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走!找不到云之雀和地之莲,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到底是云天的亲生父亲,我多照顾你一会,也省得将来云天问起,说我没尽到照顾你的责任。”
霍厉霆红眸深邃,像是锋利的冰刃,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她心里。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喑哑的声音透着寒:“你当真,是这么想?”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肖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坚定,不卑不亢。
躁意在胸腔里翻涌,伴随着呼之欲出的欲念。
霍厉霆竭力压制着,咬牙切齿道:“你这是在玩火!”
因为太过用力,他脖子上、手背上的青紫痕迹,又凸起几分,像是随时会爆裂开来。
肖暖的心一阵抽疼。
她不说话,固执地踮起脚尖,撷住他菲薄的唇。
突如其来的草药香气和久违的柔软,让霍厉霆有片刻的失神。
等到他反应过来,只觉后脖颈如被蚊虫叮咬般刺痛了下,接着眼皮便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
“你干什么?”他低声斥问,心里涌起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
肖暖素手一翻,熟练地将银针收入袖手。
“没什么,就是你眼睛太红、太像兔子。我不喜欢兔子,不想看。”
她的语气极淡,淡得就像是一阵风,轻轻一吹就散。
伴随着略带俏皮的话语落下,她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顺着眼角落下。
晶莹的泪珠,每一颗都闪着剔透的光。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走到今天这步,他们都需要太大太大的勇气。
脑海中,那个尖利的叫嚣声再次响起。
嗜血弑杀的念头在胸腔里百转千回,霍厉霆俊眉深蹙。
即便是看不见,他还是准确无误地掐住了肖暖的脖子,厉声道:“滚出去,马上滚!就算看不见,我也一样能杀你了!”
中蛊之后,他的四感明显强了很多,强到近乎异能地地步。
肖暖被压在门上,但咽喉处却没有被挤压的明显刺痛,只是无法动弹而已。
她就知道,他只是在虚张声势。
她仰头看着他,柔软的手扣住他的手,轻轻掰开。
她垫着脚,在他耳旁吐气如兰:“你不会!你就算伤害自己,也绝不会伤害我!”
是的,这是他给她的爱,给她只是未变的温柔。
肖暖眨眼,泪水再次顺着她的柔美的脸庞落下。
她踮起脚尖,攀住他的脖子,再次送上自己的唇,堵住他所有的拒绝和推脱。
熟悉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渴望如潮水般溢出,瞬间几乎吞没霍厉霆所有的理智。
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她,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总是迟缓无力,被她步步紧逼,直至跌坐到床上。
“你是不是傻!”
他含混着,想要咬破她的舌尖,像无数次她做过的那样,让她保持清醒,可他却迟迟下不去口。
他已经伤害过她太多次,他不想也不能再让她受半点伤害。
“你才傻,你是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大傻瓜!”
五六年时间的异地分隔,终究还是没能敌过他们相处的那几个月。
一旦心里有了决定,压抑多年的情绪便如雨后的藤蔓,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肖暖的声音微颤,双手用力,将他推到在床上,欺身而上。
衣服一件件被丢到地上。
混乱中,霍厉霆抬手触到肖暖的腰身,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完全僵住。
“你走……唔……”
他话未出口,肖暖已然俯身下去,堵住他的唇。
她拉过毯子,兜头盖下,将两人一起拢住无边的黑暗中。
很快,衣裤从毯下被踢了出来。
床上地下,满地凌乱。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棂洒满房间。
肖暖迷迷糊糊地醒来,下意识抬手挡住眼前的光线。
她只微微一动,就觉得全身酸痛,如同被车碾过一般。
她低低地呼出一口气,转眸看向身旁的男人。
阳光落在他俊美如铸的脸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的皮肤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出现透明化的现象。
而且他的情绪稳定,双眸紧闭,眉宇舒展,泛红的皮肤恢复了往日的白皙,凸起的青紫色血管也已经恢复如初,正常的隐没在皮肤之下。
他的样子,竟像是已经完全恢复到中毒之前,只是略带着病愈后的虚弱和苍白。
肖暖心里涌起一抹欣喜,她撑着疲惫的身体坐起,可还未及转身下床,便被旁边抬起的胳臂直接拉回被窝里。
男人没有睁眼,只侧身依靠在她的颈窝,喑哑的声音里泛着温柔:“还早,再睡会。”
肖暖被他压住,动弹不得,只能妥协。
她能感觉到他均匀的呼吸,平稳的心跳。
窗外是阳光绿树,鸟鸣花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和谐。
肖暖靠在霍厉霆的胸口,安然地闭眼上,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温热的吻,落在她额头上,伴着霍厉霆低沉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昨天我犯病,又欺负了你。”
肖暖轻轻摇头,脸颊一片滚烫:“不是你欺负我,是我欺负你。”
一点点的小傲娇,一点点的小娇羞。
霍厉霆心旌荡漾,伸手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答应我,以后别再为我做任何事,尤其不能牺牲自己。”
肖暖不说话,兀自将头抵在他的胸口。
霍厉霆也不强求,继续闷声道:“你不想回z国也行,但你必须答应我,等我死后,一定要送我回去。我不想客死异乡,我想要魂归故里。你一定要送我回西苑,那是我们开始的地方,我想从哪里离开……”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打在肖暖心上。
她抬头咬住他的唇,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你会好的,一定会。”
她的目光坚定,予取予求。
金色的晨曦中,房间内的温度再次升高。
……
小柒咬着手指,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小院的晒药架间来回踱步,时不时朝着霍厉霆的房间看上一眼。
看到肖暖衣衫整齐地出来,她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迎上去,将肖暖拉倒墙角,低低道:“肖姐姐,你昨晚,是不是想给霍先生生孩子?”
肖暖出门看到小柒,已经有点尴尬,再听她如此直白的问出口,整个人瞬间红了脸。
她连忙捂住小柒的嘴,低声道:“嘘,你小点声,千万别告诉蛊神前辈。”
小柒见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乖巧地将声音又压了压,担忧道:“难怪你昨天那么关心多久生的孩子。可是肖姐姐,你是医生,你不可能不知道蛊毒是有几率被传染的,你不要命了吗?”
肖暖平静地垂下眼睑:“要。但我就是想赌一赌。如果万一是,那他就得救了。如果不是,那我也算是尽力了。即便真的被感染,我也不在乎。”
小柒看着她坚定的样子,眼里忍不住泛起泪光:“肖姐姐,你可真勇敢!你对霍先生可真好!”
肖暖浅浅勾唇,温柔地摸摸她的头:“等你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你就会明白的。”
小柒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红着脸窃窃道:“肖姐姐,你是怎么确定那两味药,指的是生孩子这件事呢?”
肖暖看着她又好奇又害羞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其实,我也不确定。可能,我心里只想更希望能让他在这世上有些更值得留恋的人事。也许这样,他在对抗蛊毒的时候,能多些信心和力量吧!”
肖暖的目光看向远方,带着浓浓地期许和执着。
小柒看着她的样子,皱眉重重地叹了口气。
希望霍先生能快点好起来,希望他和肖姐姐可以像爷爷故事里那对夫妻一样,长长久久地做一对神仙眷侣。
……
z国,霍家主宅。
条形餐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
霍老太太端坐主位上,霍厉义和云天一左一后相对而坐。
霍厉义边将虾仁、鱼片夹进云天碗里,边笑眯眯道:“宝贝,你今天辛苦了!来,多吃点,长高高,明天再跟二伯去吓死那帮白眼狼。”
看着碗里堆积如山的各种食物,云天的小眉头微微蹙起。
霍厉义浑然不觉异样,又添了两筷子才对老太太道:“奶奶,您今天是没看见,云天真是酷毙了。那小手啪啪在电脑键盘上一敲,几下就黑进了公司的系统。再啪啪一敲,又黑进了国行的系统,吓得公司那几个总监哭爹叫娘一顿求饶啊!”
“智商、情商,我们家小天都没得挑。公司那几个董事一早等在那里,还想对我们发难呢!结果看我们小天收拾那几个总监跟砍瓜切菜似的,直接就吓得灰溜溜跑了,连个屁都没敢放。”
霍老太太喝着汤的手一顿。
丁姨立刻掩住嘴,轻咳两声。
霍厉义意识到用词不当,连忙讪笑两声总结道:“总之,就是我们小天非常厉害啦!”
他转头看向云天,继续彩虹屁道:“宝贝,气质这块,你真是拿捏得死死的,跟你爹简直是一模一样。冷静、果断,卓尔不群!就你操作电脑那几手,真是整个霍氏集团的it部门加起来,也比不上你的脚趾头。”
他啧啧地竖起大拇指,由衷道:“宝贝,二伯墙都不服,就服你……”
霍老太太没有说话,云天也没有说话。
整个餐厅里,只有霍厉义意犹未尽地喋喋不休。
半晌,他才总结性地道:“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我们霍家优良基因的基础上。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云天的小眉头舒展开,径直拿起公筷将碗里那些菜全部夹回到霍厉义碗里。
霍厉义表情微怔:“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云天淡定道:“没什么,不喜欢而已。”
“不喜欢这些菜啊,那二伯给你夹别的。”霍厉义说着就要动手。
云天果断地一推碗:“不用了。”
他小腿一蹬,滑下椅子,恭敬地对老太太道:“太奶奶,我吃好了。”
这才刚上桌,怎么可能吃好?
霍老太太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心里比谁都亮堂。
她放下碗,温声道:“是不是饭菜不合你胃口?”
丁姨也是一脸关切:“小少爷,你想吃什么,我再让厨房给您重新做?”
云天摇摇头:“谢谢太奶奶、谢谢丁姨,真的不用了。我已经吃好了。”
不等老太太和丁姨再说话,他已然转头看向霍厉义,条理清晰道:“我之所以会这么多东西,是因为我妈咪从小就教我,让我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将来要做个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跟是不是霍家的基因,关系不大。”
霍老太太握着汤勺的手一抖,汤勺咣当落在地上。
关系不大,那还是说明有关系了。
所以,他也是知道他是霍家血脉的?
霍老太太激动地朝着虚空里招了招手:“宝贝,你确实是阿霆的孩子,是我霍家的曾孙,对不对?”
哪怕霍厉霆说做过亲子鉴定的那一刻,她心里也是半信半疑的。
但这一刻,云天认,她就信。
云天乖巧地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太奶奶,按照辈分,我应该要叫您一声太奶奶。您放心,不管我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这次霍家的事,我都管定了。我不会看着别人在背后搞小动作,更不会让人欺负您。”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略甜的童音字字铿锵。
霍老太太心里有甜又暖,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好好,是太奶奶的乖曾孙。太奶奶指望不上你那两个不成器的爷爷奶奶,以后可就全指望你这个曾孙子咯!”
云天的身体微僵,片刻还是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老太太的后背,安抚道:“太奶奶放心!只要您需要,云天一直都在。”
看着祖孙俩深情相拥,再看小家伙那跟霍厉霆如出一辙的样子。
饶是霍厉义没心没肺惯了,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孩子,最像霍厉霆的地方,还是这当担!敢作敢为,绝不推脱!
仿佛霍厉霆坐在轮椅上的日子还在昨天,可转眼,他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和那个丑丫头怎么样了?
丁姨收拾好地上的碎瓷,扭头就看见霍厉义红了眼眶,关切道:“二少爷,你怎么了?”
霍厉义连忙揉了揉眼睛,讪讪道:“没、没什么,好像是眼里被风吹进了沙子。我、我去看看。”
言落,他不等丁姨再开口,捂着眼睛就匆匆忙忙走了。
良久,霍老太太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云天,吩咐道:“霍山,通知先生和夫人终止旅游行程,马上回来。公司出事不管不顾就算了,现在孙子回来,也不管吗?”
霍山随着佣人站在桌子外围,闻声立刻恭敬道:“是。我马上去办。”
安排好琐碎,霍老太太的关注点,又落在云天身上。
她拉着他肉乎乎的小手,笑眯眯道:“你刚才是嫌弃你二伯给你夹的菜吧?现在他走了,你快去吃饭吧!”
云天的表情微怔了下,旋即就淡淡地勾起嘴角,顺从道:“谢谢太奶奶关心。”
即便老太太看不见,他还是恭敬地抚了抚身,才回头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扒拉起碗里的饭。
他的身体坐得笔直,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良好的教养和尊贵。
丁姨看着,眼眶也渐渐滚烫起来:“云天少爷的性子跟三少爷真是一模一样。我还记得三少爷小时候,有次跟二少爷意见不合,也是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还是硬挺着没吃饭就走了。后来,还是老夫人您惦记着,让人给送了些吃的过去。那么大盒吃的,三少爷可是一口没剩,吃得干干净净啊!”
霍老太太灰蒙蒙地眸子弯了起来,表情变得幽远:“是啊!他的性子,从小就倔强,跟个犟牛似的,是个认死理的孩子。不管是什么话,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直到遇到小暖,他的脾气才慢慢松动了些、温柔了些。也不知道是他的命不好,还是小暖命不好,好好的两个人,明明越走越近,可一场变故,到底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哎!”霍老太太长长地叹息一声,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云天抿着鸡翅的动作顿了顿,身体下意识朝着老太太那边靠了靠。
半晌听老太太不再言语,他才闷头继续认真吃饭。
……
城郊。
绿树掩映下的哥特式别墅。在夜晚地笼罩下,更显阴森恐怖。
别墅里,昏黄灯光将走廊上的壁画和古董装饰照得影影绰绰。
宋菲儿端着一整托盘的食物,轻轻敲开书房的门。
房门打开,拉着厚重窗帘的房间里,只有书桌上亮起的一盏黄色台灯,映照出书桌后那个背对着门的身影。
男人靠坐在轮椅里,如同一尊静默的雕塑,死气沉沉。
宋菲儿心里本能地发怵,却不得不强打精神上前,温声关切道:“boss,您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还是吃点吧?”
她双手捧着托盘,躬身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您看看,都是您喜欢吃的菜。”
“吃吃吃,就知道吃!”
男人粗暴地抬手,一巴掌打翻托盘。
他扭头睨向宋菲儿,露出一半天使,一半恶魔的狰狞面孔……
肖暖的心像是被一直大手狠狠扼住,疼痛到几乎窒息。
答应的话险些冲口而出,她咽着唾沫强压回去,颤声安抚道:“别胡说,你会好的,一定会好!”
陆浩然琢磨着他们的对话,忽然震惊道:“儿子?什么儿子?阿霆你有儿子了?”
小柒抿嘴一笑:“看来你果然是塑料兄弟啊,什么都不知道。”
陆浩然一张脸丧成苦瓜,他万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无用武之地就算了,居然还要承受连续暴击!!!
他捂着脸,夸张地抽噎起来:“呜呜呜……宝宝心里苦!小柒妹妹,来,你来安慰哥哥一下!”
小柒嫌弃地侧身避开。
她喜欢的男人,应当像洪烈殿下那样,有着坚实的臂膀和强壮的胸膛。
霍厉霆见肖暖迟迟不答应,情绪立刻急躁起来,眼里红光乍现:“我要回去,我想回去!”
他抓住她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肖暖强忍着痛,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抚:“别急别急,回去很快,但后续的治疗我们是不是要跟上?你先冷静,我们慢慢商量,好吗?”
她的眼神真挚,带着温柔的鼓励。
霍厉霆的手放松下来,眼里的戾气收敛几分。
“想走?不可能!”
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从房内走出,强硬道:“有人亲口答应要留下来给我当佣人的,现在回去可是想反悔?你们z国人,是这么不讲信誉的吗?”
霍厉霆本能地挡在肖暖身前:“等我死了,她想怎么来都可以。但现在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
他不想死,却也不畏死!
他只是想在临死前,再为身边的人做些事。
肖暖听出他话里的放弃之意,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
触到他憔悴的脸,那些隐隐跳动的血管,她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涩,一时竟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抿唇摇头,示意他冷静,别再说下去。
霍厉霆低头看向肖暖,四目相对,两个人眼里流转的都是缱绻情意。
陆浩然心酸地别过头。
要是当年单身带恨,走了也就这么走了,可现在夫妻情在,还有个儿子,老天爷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在场的人都动了容,连老爷子都没再说话。
等到霍厉霆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肖暖落下手,紧握住他的手,漾出三分笑意:“清晨山间的空气最好,我带你出去走走?”
霍厉霆没有说话,凝望着她的水眸,顺从地点点头。
无视其他人,两人十指交扣,缓步朝院外走。
小柒看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满眼艳羡:“他们的感情可真好啊!眼里就剩下彼此了!诶,陆先生,你们z国有句话是不是叫在天愿作什么,在地愿做什么来着?”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陆浩然脱口而出。
肖暖的步子一顿,猛然回过头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略带急切,表情严肃,陆浩然被吓了一跳,讪讪道:“在、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啊!你、你不是没听过吧?”
肖暖垂下眼睑,回味着这句话,眸子唰地一亮:“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句话很熟悉?”
老爷子和小柒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她。
陆浩然不屑地撇撇嘴:“这么红的情诗,当然熟悉了。”
肖暖摇摇头:“不是,我是说那两味药。天之雀、地之莲,是不是跟这两句话很像?”
陆浩然、小柒、老爷子互看了眼,细一琢磨,也感觉有点意思。
陆浩然挠挠头:“意思好像是这个意思,但那具体指的是什么药啊?这两句诗比喻的可是爱情,也没具体指什么东西啊!难不成,这爱还能当药吃?”
是啊,爱怎么能当药吃呢!
肖暖的神色黯淡下来,心口刚提起的一口气,又压了下去。
可好不容易有点头绪,若要就此放弃,肖暖也不甘心。
“前辈,不如您给我们讲讲,当年您师父用这个药是个什么情况?他又是给何人用了这个药?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有着怎样的背景?”
老爷子看她着急忧心地样子,懒懒地挑了挑眉:“我饿了。你还不快去给我做饭?等我吃饱了,心情好了,或许可以给你们讲讲这个故事。”
“好,我马上去。”肖暖眸光亮起,转身就往厨房走。
她走出两步,又似想到什么,不放心地折回来,拉上霍厉霆一起。
小柒看着他们的背影,双手捧抵着下巴。
哎,她也好想要一段这样甜甜的恋爱啊!
……
很快,肖暖就做好了简单的丰盛的早餐。
清淡的鸡丝粥加上双色厚蛋烧,焦香四溢的蔬菜鸡蛋饼搭配青红椒腌制的跳水白菜,另外还有一大盘刚从山里采摘回来的新鲜水果,可谓是营养丰富,色彩艳丽。
“前辈,可还喜欢?”肖暖心里惦记着故事,态度越发诚恳。
老爷子眼里有明显的欢喜闪过,但他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尝了一口,淡淡道:“尚可入口。”
言落,他便低头缓慢而有节奏地吃起来。
小柒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抿了抿唇,低声安慰肖暖,道:“肖姐姐,你放心,爷爷喜欢着呢!他会告诉我们的。”
肖暖略放下心来,扭头就见霍厉霆端着粥,握着筷子的手因为暴起的青筋无法蜷拢,筷子在指间微微颤抖。
“我喂你。”她连忙伸手过去接。
霍厉霆侧身避开,固执道:“不用,我自己来。”
他不是废人,也不想成为废人!
他的坚强、他的尊严、他的无能为力……
肖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想喂你,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她放软语气,带上三分娇气,一双水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霍厉霆的心瞬间就动摇了。
他们好像又回到从前,她还是那个守在他轮椅边可怜巴巴的女孩。
肖暖趁机接过碗筷,她一口一口地喂,他一口一口地吃。
两个人的配合默契到就像是同一个人。
陆浩然和小柒看得眼热。
哎,今日份的狗粮分量过分足了。
老爷子倒是不以为意,专心地品尝着美食,根本没空搭理他们。
直到食物填满整个胃,他才慢条斯理地擦了嘴,捋着胡须讲起故事来。
“其实当年找到天之雀地之莲的并不是我师父本人,而是一对小夫妻。中毒的是那位小妻子,丈夫四处找寻,寻遍全国,后来据说是找到了,因为他妻子的身体真的痊愈了。”
陆浩然讪讪地扯着嘴角:“蛊神前辈,您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啊!什么有效信息都没有啊,全是传闻。您莫不是为了骗这顿饭吃吧?”
肖暖瞪他一眼,向蛊神恭敬道:“前辈,您别理他。您能再跟详细讲讲吗?就算只是他们的身份背景也不要紧,我都想知道。他们的感情是不是很好?妻子为什么会中毒?”
没有更多的信息,她只能从仅有的线索去奋力挖掘。
老爷子本来不想多说,但看盘子里还剩下一块香喷喷的厚蛋烧,他赶紧夹到自己碗里,勉为其难地解释道:“他们的感情自然是非常好,可以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原本就是订好的姻缘。可后来因为男人家里出了变故,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家道中落。女方家里就反悔了,重新给女孩挑了户门当户对的人家。”
“一对有情人眼看就要被拆散,两人无奈,只能在女孩结婚前私奔逃走。可女孩家里和未婚夫家里都没有放过他们,对他们进行了围追堵截。大户人家,最重视的就是脸面。他们给男人下毒,却被女孩识破。女孩果断地喝下毒酒,准备用自己的命结束这场闹剧。”
“女孩只剩下一个月的命,男人不甘心,带着女孩到处求医问药,遍寻名医,后来终于找到了我师父,也就是当时的蛊神。师父看他们情真意切,便把这个药方告诉了他们。如果老天爷可怜,他们有这个机缘找到天之雀和地之莲,便能熬过这一关。”
“后来,女孩的身体的确是好了。两个人自此隐居深山,自此再未出世。听说女人痊愈没多久就很快生下个大胖小子,但那药到底是什么,至今依然没有人知道,就连我师父也不知道。”
老爷子娓娓说完,房间里寂静下来,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陆浩然翻了个白眼,这还是说了个寂寞啊!
肖暖蹙眉,疑惑地看着老爷子:“她好了之后,很快就生了孩子?又多快?”
被她冷不丁这么一问,其他人都是一愣,接着便抿嘴笑起来。
“肖姐姐,你这个关注点,未免也有点太奇怪了吧?”小柒脸颊绯红,有些不好意思。
陆浩然则笑得前仰后合。
连老爷子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肖暖不以为意,一脸严肃道:“前辈,您知道吗?”
老爷子看她正色,便也不再笑,淡淡摇头:“这个,谁也不知道。”
肖暖失望地垂下眼睑,咬了咬唇,再看向霍厉霆时,眼里又重新燃起斗志。
她握着他的手,坚定道:“没关系,他们能找到,我们也能,一定能!”
她的手攥得很紧,像是要用自己的温度焐热他的心。
霍厉霆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顺从地点点头。
找到,找不到,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会陪着自己,一直陪着自己!
如果就此死去,至少在生命的最后的一刻,他可以清楚地确定,她的心里永远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这就足够了!
……
晨曦推开薄雾,将金色的阳光铺满静谧地小院。
老爷子躬身打理着院子里的花草,神情悠闲。
肖暖拎着花洒过去,一面帮着整理,一面状似无意道:“前辈,您说中了蛊毒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也被感染?”
老爷子修剪花枝的手一顿,扭头丢给肖暖一个智障的眼神:“你好歹是医生你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还想要孩子?”
老爷子气咻咻地冷哼一声:“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别说是这么厉害的蛊毒,就算是其他具有传染性的病,男女同房,也有九成以上的几率会感染对方,你怎么还敢提孩子?”
肖暖讨好地递上工具,讪讪赔笑:“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老爷子严肃地看着她:“我警告你,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是是。”肖暖心虚地垂下眼睑,岔开话题:“前辈,您这人参花颜色有点不正,我给您看看。”
“是吗?”
老爷子最宝贝院子里的药材,立刻凑过去听肖暖讲解,瞬间把刚才的事情抛诸脑后。
……
夜,深沉。
霍厉霆倚靠在木屋的竹床上,隔着敞开的门扉,看着正站在院子里跟小柒聊天的肖暖。
倩影窈窕,眼神灵动,举手投足都是能让他欢喜的生动和活泼。
他看着,俊朗的眉目温润如水。
忽然,一股锐利的疼痛自心脏而起,瞬间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
伴着疼痛而来的还有熟悉的失控感,霍厉霆连忙按住胸腔,蜷缩起身体,强压下那股嗜血的躁动。
可脑海中里,还是不受控制地跳出一个声音,如鬼魅般尖利地叫嚣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去毁坏、去厮杀、去占用这个世界……
“呃。”
霍厉霆急忙挪开眼,抬手按住太阳穴,却还是疼出一声低哑的闷哼。
轻微的声音并没有传到门外,但仿佛是福至心灵,肖暖回头朝着房间里看了一眼。
感觉到她的目光,霍厉霆急忙侧过身去,佯装熟睡。
肖暖没有觉察到异样,但还是淡淡勾唇,跟小柒互道了晚安。
肖暖目送着小柒回房,转身进了霍厉霆的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霍厉霆竭力保持着身影一动不动,沉声道:“我累了,想休息,你也回房早点休息去。”
肖暖垂在身侧的手暗暗紧了紧,她抿着唇,故作轻松地笑:“知道,我就是来跟你一起休息啊!”
一起?休息?
霍厉霆眉峰紧蹙,内心的不安让胸腔里那股嗜血的躁意越发强烈:“别、你别过来。我现在很虚弱,需要一个人静静。”
“我知道啊!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肖暖浅笑着凑过去,纤细的手指自然地落在霍厉霆的肩背上:“你躺下,好好睡。”
他的皮肤滚烫,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血管的凸起。
肖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借着银色的月光一看,便看到霍厉霆发红的皮肤和暴起的青筋。
她的眸色立刻沉下,这是蛊毒发作的迹象。
看他咬着牙兀自逞强,肖暖心口一阵钝痛。
她咬咬牙没有拆穿,反而风淡风轻道:“前辈这里的房间不够,只有你这里还有位置,今晚我就勉为其难跟你挤挤了。”
她说着,自然地将霍厉霆往里推:“进去点,给我腾个位置。”
微凉地指尖划过滚烫皮肤,像是盛夏里最清凉的冷饮,舒爽透彻。
霍厉霆强压下心里的渴望,迅速地翻身起床,拉着肖暖就往外走:“出去,你给我出去!”
就在霍厉霆即将拉开门将她推出去时,肖暖直接整个人趴在门上,无赖地直接将门压住,锁死。
她仰头看他,眸子晶亮:“我今晚就要住这里。”
霍厉霆看着她的眼睛,强压下心里那股用她入怀的冲动,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你疯了!我会杀了你的!”
他的情绪越激动,身上的红色就越深,凸起的青紫色血管就越显得恐怖。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几乎已经完全被血色侵蚀,泛着冷森冷地寒光。
“滚,你马上给我滚!”
他捏着她纤细的胳臂将她拉起,探手去拧开门锁。
肖暖拼命地坠着身体,整个人就像长在门上,绝不让他得逞。
陆浩然和小柒听到动静,急忙赶来。
霍厉霆蛊毒发作的样子有多恐怖,他们都是知道的,不敢掉以轻心。
小柒轻敲着门,焦急道:“肖姐姐、霍先生,你们没事吧?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不用。”肖暖冷静地抵着门:“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听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小柒稍微安心点,刚想再说什么,却被陆浩然捂着嘴直接拖走了。
“别人两口子的事,别人自己解决。”陆浩然轻声点拨着小柒,心里默默对霍厉霆道:好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接下来可就看你自己了。
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霍厉霆红眸中的血色去丝毫不减,反而有变本加厉之势。
他睨着肖暖,语气冰冷:“你再不走,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以前是烦人多、烦嘈杂、烦一切会见他和肖暖分开的人和物。
但现在,随着蛊毒的加深,万事万物在他眼里都面目可憎。
他真的怕自己会失去控制,连肖暖也不认得。
肖暖无畏地迎着他的视线,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坚定到近似挑衅:“我不走!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走!找不到云之雀和地之莲,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到底是云天的亲生父亲,我多照顾你一会,也省得将来云天问起,说我没尽到照顾你的责任。”
霍厉霆红眸深邃,像是锋利的冰刃,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她心里。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喑哑的声音透着寒:“你当真,是这么想?”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肖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坚定,不卑不亢。
躁意在胸腔里翻涌,伴随着呼之欲出的欲念。
霍厉霆竭力压制着,咬牙切齿道:“你这是在玩火!”
因为太过用力,他脖子上、手背上的青紫痕迹,又凸起几分,像是随时会爆裂开来。
肖暖的心一阵抽疼。
她不说话,固执地踮起脚尖,撷住他菲薄的唇。
突如其来的草药香气和久违的柔软,让霍厉霆有片刻的失神。
等到他反应过来,只觉后脖颈如被蚊虫叮咬般刺痛了下,接着眼皮便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
“你干什么?”他低声斥问,心里涌起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
肖暖素手一翻,熟练地将银针收入袖手。
“没什么,就是你眼睛太红、太像兔子。我不喜欢兔子,不想看。”
她的语气极淡,淡得就像是一阵风,轻轻一吹就散。
伴随着略带俏皮的话语落下,她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顺着眼角落下。
晶莹的泪珠,每一颗都闪着剔透的光。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走到今天这步,他们都需要太大太大的勇气。
脑海中,那个尖利的叫嚣声再次响起。
嗜血弑杀的念头在胸腔里百转千回,霍厉霆俊眉深蹙。
即便是看不见,他还是准确无误地掐住了肖暖的脖子,厉声道:“滚出去,马上滚!就算看不见,我也一样能杀你了!”
中蛊之后,他的四感明显强了很多,强到近乎异能地地步。
肖暖被压在门上,但咽喉处却没有被挤压的明显刺痛,只是无法动弹而已。
她就知道,他只是在虚张声势。
她仰头看着他,柔软的手扣住他的手,轻轻掰开。
她垫着脚,在他耳旁吐气如兰:“你不会!你就算伤害自己,也绝不会伤害我!”
是的,这是他给她的爱,给她只是未变的温柔。
肖暖眨眼,泪水再次顺着她的柔美的脸庞落下。
她踮起脚尖,攀住他的脖子,再次送上自己的唇,堵住他所有的拒绝和推脱。
熟悉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渴望如潮水般溢出,瞬间几乎吞没霍厉霆所有的理智。
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她,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总是迟缓无力,被她步步紧逼,直至跌坐到床上。
“你是不是傻!”
他含混着,想要咬破她的舌尖,像无数次她做过的那样,让她保持清醒,可他却迟迟下不去口。
他已经伤害过她太多次,他不想也不能再让她受半点伤害。
“你才傻,你是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大傻瓜!”
五六年时间的异地分隔,终究还是没能敌过他们相处的那几个月。
一旦心里有了决定,压抑多年的情绪便如雨后的藤蔓,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肖暖的声音微颤,双手用力,将他推到在床上,欺身而上。
衣服一件件被丢到地上。
混乱中,霍厉霆抬手触到肖暖的腰身,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完全僵住。
“你走……唔……”
他话未出口,肖暖已然俯身下去,堵住他的唇。
她拉过毯子,兜头盖下,将两人一起拢住无边的黑暗中。
很快,衣裤从毯下被踢了出来。
床上地下,满地凌乱。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棂洒满房间。
肖暖迷迷糊糊地醒来,下意识抬手挡住眼前的光线。
她只微微一动,就觉得全身酸痛,如同被车碾过一般。
她低低地呼出一口气,转眸看向身旁的男人。
阳光落在他俊美如铸的脸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的皮肤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出现透明化的现象。
而且他的情绪稳定,双眸紧闭,眉宇舒展,泛红的皮肤恢复了往日的白皙,凸起的青紫色血管也已经恢复如初,正常的隐没在皮肤之下。
他的样子,竟像是已经完全恢复到中毒之前,只是略带着病愈后的虚弱和苍白。
肖暖心里涌起一抹欣喜,她撑着疲惫的身体坐起,可还未及转身下床,便被旁边抬起的胳臂直接拉回被窝里。
男人没有睁眼,只侧身依靠在她的颈窝,喑哑的声音里泛着温柔:“还早,再睡会。”
肖暖被他压住,动弹不得,只能妥协。
她能感觉到他均匀的呼吸,平稳的心跳。
窗外是阳光绿树,鸟鸣花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和谐。
肖暖靠在霍厉霆的胸口,安然地闭眼上,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温热的吻,落在她额头上,伴着霍厉霆低沉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昨天我犯病,又欺负了你。”
肖暖轻轻摇头,脸颊一片滚烫:“不是你欺负我,是我欺负你。”
一点点的小傲娇,一点点的小娇羞。
霍厉霆心旌荡漾,伸手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答应我,以后别再为我做任何事,尤其不能牺牲自己。”
肖暖不说话,兀自将头抵在他的胸口。
霍厉霆也不强求,继续闷声道:“你不想回z国也行,但你必须答应我,等我死后,一定要送我回去。我不想客死异乡,我想要魂归故里。你一定要送我回西苑,那是我们开始的地方,我想从哪里离开……”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打在肖暖心上。
她抬头咬住他的唇,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你会好的,一定会。”
她的目光坚定,予取予求。
金色的晨曦中,房间内的温度再次升高。
……
小柒咬着手指,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小院的晒药架间来回踱步,时不时朝着霍厉霆的房间看上一眼。
看到肖暖衣衫整齐地出来,她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迎上去,将肖暖拉倒墙角,低低道:“肖姐姐,你昨晚,是不是想给霍先生生孩子?”
肖暖出门看到小柒,已经有点尴尬,再听她如此直白的问出口,整个人瞬间红了脸。
她连忙捂住小柒的嘴,低声道:“嘘,你小点声,千万别告诉蛊神前辈。”
小柒见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乖巧地将声音又压了压,担忧道:“难怪你昨天那么关心多久生的孩子。可是肖姐姐,你是医生,你不可能不知道蛊毒是有几率被传染的,你不要命了吗?”
肖暖平静地垂下眼睑:“要。但我就是想赌一赌。如果万一是,那他就得救了。如果不是,那我也算是尽力了。即便真的被感染,我也不在乎。”
小柒看着她坚定的样子,眼里忍不住泛起泪光:“肖姐姐,你可真勇敢!你对霍先生可真好!”
肖暖浅浅勾唇,温柔地摸摸她的头:“等你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你就会明白的。”
小柒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红着脸窃窃道:“肖姐姐,你是怎么确定那两味药,指的是生孩子这件事呢?”
肖暖看着她又好奇又害羞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其实,我也不确定。可能,我心里只想更希望能让他在这世上有些更值得留恋的人事。也许这样,他在对抗蛊毒的时候,能多些信心和力量吧!”
肖暖的目光看向远方,带着浓浓地期许和执着。
小柒看着她的样子,皱眉重重地叹了口气。
希望霍先生能快点好起来,希望他和肖姐姐可以像爷爷故事里那对夫妻一样,长长久久地做一对神仙眷侣。
……
z国,霍家主宅。
条形餐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
霍老太太端坐主位上,霍厉义和云天一左一后相对而坐。
霍厉义边将虾仁、鱼片夹进云天碗里,边笑眯眯道:“宝贝,你今天辛苦了!来,多吃点,长高高,明天再跟二伯去吓死那帮白眼狼。”
看着碗里堆积如山的各种食物,云天的小眉头微微蹙起。
霍厉义浑然不觉异样,又添了两筷子才对老太太道:“奶奶,您今天是没看见,云天真是酷毙了。那小手啪啪在电脑键盘上一敲,几下就黑进了公司的系统。再啪啪一敲,又黑进了国行的系统,吓得公司那几个总监哭爹叫娘一顿求饶啊!”
“智商、情商,我们家小天都没得挑。公司那几个董事一早等在那里,还想对我们发难呢!结果看我们小天收拾那几个总监跟砍瓜切菜似的,直接就吓得灰溜溜跑了,连个屁都没敢放。”
霍老太太喝着汤的手一顿。
丁姨立刻掩住嘴,轻咳两声。
霍厉义意识到用词不当,连忙讪笑两声总结道:“总之,就是我们小天非常厉害啦!”
他转头看向云天,继续彩虹屁道:“宝贝,气质这块,你真是拿捏得死死的,跟你爹简直是一模一样。冷静、果断,卓尔不群!就你操作电脑那几手,真是整个霍氏集团的it部门加起来,也比不上你的脚趾头。”
他啧啧地竖起大拇指,由衷道:“宝贝,二伯墙都不服,就服你……”
霍老太太没有说话,云天也没有说话。
整个餐厅里,只有霍厉义意犹未尽地喋喋不休。
半晌,他才总结性地道:“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我们霍家优良基因的基础上。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云天的小眉头舒展开,径直拿起公筷将碗里那些菜全部夹回到霍厉义碗里。
霍厉义表情微怔:“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云天淡定道:“没什么,不喜欢而已。”
“不喜欢这些菜啊,那二伯给你夹别的。”霍厉义说着就要动手。
云天果断地一推碗:“不用了。”
他小腿一蹬,滑下椅子,恭敬地对老太太道:“太奶奶,我吃好了。”
这才刚上桌,怎么可能吃好?
霍老太太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心里比谁都亮堂。
她放下碗,温声道:“是不是饭菜不合你胃口?”
丁姨也是一脸关切:“小少爷,你想吃什么,我再让厨房给您重新做?”
云天摇摇头:“谢谢太奶奶、谢谢丁姨,真的不用了。我已经吃好了。”
不等老太太和丁姨再说话,他已然转头看向霍厉义,条理清晰道:“我之所以会这么多东西,是因为我妈咪从小就教我,让我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将来要做个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跟是不是霍家的基因,关系不大。”
霍老太太握着汤勺的手一抖,汤勺咣当落在地上。
关系不大,那还是说明有关系了。
所以,他也是知道他是霍家血脉的?
霍老太太激动地朝着虚空里招了招手:“宝贝,你确实是阿霆的孩子,是我霍家的曾孙,对不对?”
哪怕霍厉霆说做过亲子鉴定的那一刻,她心里也是半信半疑的。
但这一刻,云天认,她就信。
云天乖巧地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太奶奶,按照辈分,我应该要叫您一声太奶奶。您放心,不管我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这次霍家的事,我都管定了。我不会看着别人在背后搞小动作,更不会让人欺负您。”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略甜的童音字字铿锵。
霍老太太心里有甜又暖,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好好,是太奶奶的乖曾孙。太奶奶指望不上你那两个不成器的爷爷奶奶,以后可就全指望你这个曾孙子咯!”
云天的身体微僵,片刻还是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老太太的后背,安抚道:“太奶奶放心!只要您需要,云天一直都在。”
看着祖孙俩深情相拥,再看小家伙那跟霍厉霆如出一辙的样子。
饶是霍厉义没心没肺惯了,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孩子,最像霍厉霆的地方,还是这当担!敢作敢为,绝不推脱!
仿佛霍厉霆坐在轮椅上的日子还在昨天,可转眼,他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和那个丑丫头怎么样了?
丁姨收拾好地上的碎瓷,扭头就看见霍厉义红了眼眶,关切道:“二少爷,你怎么了?”
霍厉义连忙揉了揉眼睛,讪讪道:“没、没什么,好像是眼里被风吹进了沙子。我、我去看看。”
言落,他不等丁姨再开口,捂着眼睛就匆匆忙忙走了。
良久,霍老太太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云天,吩咐道:“霍山,通知先生和夫人终止旅游行程,马上回来。公司出事不管不顾就算了,现在孙子回来,也不管吗?”
霍山随着佣人站在桌子外围,闻声立刻恭敬道:“是。我马上去办。”
安排好琐碎,霍老太太的关注点,又落在云天身上。
她拉着他肉乎乎的小手,笑眯眯道:“你刚才是嫌弃你二伯给你夹的菜吧?现在他走了,你快去吃饭吧!”
云天的表情微怔了下,旋即就淡淡地勾起嘴角,顺从道:“谢谢太奶奶关心。”
即便老太太看不见,他还是恭敬地抚了抚身,才回头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扒拉起碗里的饭。
他的身体坐得笔直,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良好的教养和尊贵。
丁姨看着,眼眶也渐渐滚烫起来:“云天少爷的性子跟三少爷真是一模一样。我还记得三少爷小时候,有次跟二少爷意见不合,也是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还是硬挺着没吃饭就走了。后来,还是老夫人您惦记着,让人给送了些吃的过去。那么大盒吃的,三少爷可是一口没剩,吃得干干净净啊!”
霍老太太灰蒙蒙地眸子弯了起来,表情变得幽远:“是啊!他的性子,从小就倔强,跟个犟牛似的,是个认死理的孩子。不管是什么话,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直到遇到小暖,他的脾气才慢慢松动了些、温柔了些。也不知道是他的命不好,还是小暖命不好,好好的两个人,明明越走越近,可一场变故,到底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哎!”霍老太太长长地叹息一声,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云天抿着鸡翅的动作顿了顿,身体下意识朝着老太太那边靠了靠。
半晌听老太太不再言语,他才闷头继续认真吃饭。
……
城郊。
绿树掩映下的哥特式别墅。在夜晚地笼罩下,更显阴森恐怖。
别墅里,昏黄灯光将走廊上的壁画和古董装饰照得影影绰绰。
宋菲儿端着一整托盘的食物,轻轻敲开书房的门。
房门打开,拉着厚重窗帘的房间里,只有书桌上亮起的一盏黄色台灯,映照出书桌后那个背对着门的身影。
男人靠坐在轮椅里,如同一尊静默的雕塑,死气沉沉。
宋菲儿心里本能地发怵,却不得不强打精神上前,温声关切道:“boss,您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还是吃点吧?”
她双手捧着托盘,躬身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您看看,都是您喜欢吃的菜。”
“吃吃吃,就知道吃!”
男人粗暴地抬手,一巴掌打翻托盘。
他扭头睨向宋菲儿,露出一半天使,一半恶魔的狰狞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