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面前飞落一只青鹭,乃归神道中指引仙家回归冥府的灵兽。
    青鹭振翅高飞,尾翎掠起星光般的涟漪,妙心便随着涟漪往前走去。
    *
    守门的冥差见妙心从白茫茫的通道踏过来时,着实愣了一下:今天不是没神仙归神吗?
    但还是恭敬地端了碗汤水递给她:“仙尊请用。”
    “这是何物?”妙心瞄了眼,没接。
    冥差道:“此乃洗尘汤,将一世凡尘洗净,忘却旧世,涤尽情肠。”
    妙心呵地笑:“在人界戏耍一圈后,这倒是个拍拍屁股忘掉过去的好办法,你们冥府的妙招真不赖!”
    听她话里讥讽,冥差也不敢多声,干干扯着嘴,又递过去:“仙尊饮完这汤便能离开了。”
    “哦?”妙心面色却是一变:“可有规定必须饮这洗神汤?如若损了我原本的记忆,谁来担责?你还是熬汤的人?”
    冥差被她的质问吓得手一抖,汤水险些洒出,他苦着脸:“仙尊莫为难小的,小的只是……只是个办事的小差。”
    匆忙赶过来的陆判官见到妙心正与冥差争论,也是不由惊讶。
    青鹭接引归神的仙家后便会给他传送讯息,一路上他猜测回来的许是妙心,果不其然,她提前结束了情劫。
    陆判官上前与冥差使了个眼色,冥差将碗递给他,便默默走回门口。
    陆判官正要开口,妙心抢先道:“我若不饮,你要逼我不成?”
    她出口的话十分呛人,陆判官见她执意不愿喝,就问:“你还眷恋旧尘?记着你那徒弟?”
    妙心一记眼刀瞪过去:“与你何干!”不提就罢,一提便火气蹭蹭冒。
    她铁了心与他对着干,昂头道:“要我喝可以,你把我嘴巴撬开,灌下去!”
    陆判官无奈叫冥差将碗拿走,与她道:“你此番历劫回来的时间与轮回簿对不上,须与我去大帝那核实。”
    “历劫失败还有什么好核实的?”妙心没好气:“陆判官不是知道我改了轮回簿吗?若去大帝那,不担心我揭发你徇私枉法,包庇我这偷拿判官笔擅改轮回簿的小贼?”
    陆判官失笑:“当初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想如你所愿,如今却左右都做不对。你要揭发便揭发吧,大不了与你一起受罚。”
    妙心冷哼,提醒道:“你可不止包庇之罪。身为掌管轮回的冥官,你却将我历劫中的剧情告知阿泽,令他对我心生误解。如此堂而皇之扰乱我的劫数,不知陆判官居心何在?”
    陆判官料到她会兴师问罪,也不解释,只道:“是我的错,我会与大帝一一禀明。”
    妙心听他轻描淡写地话过,神色之间毫无愧意,又想起那时阿泽满脸痛色,缓下去的怒火瞬间涨起来。
    她伸手就揪住他衣襟,将他猛然拽下来,语气愠怒:“受罚便能了结恩怨吗?陆判官想的未免太简单了些。你与我结识多年,应当知道我的脾气,我可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
    如此近距离对视,陆判官被她眼中的寒光扎得面目僵硬。
    她笑时媲美娇花,怒时浑身带刺,即便与她称为旧友,却依然琢磨不定她的情绪。
    妙心将他松开,道:“劳烦陆判官去与大帝坦明我的罪,并将罪状一并呈递天庭,上报天帝。擅改轮回簿也好,动了私心破坏情劫也好,我一一应罚!至于你我的私怨,等我办事回来,再与你好好清算!”
    说罢,她转身拽步离开,陆判官忙扯住她手臂:“你去哪?”
    “与你无关。”妙心将袖一甩,头也不回往前走。
    “你要回莫来山?”陆判官猜道:“去见他?”
    妙心脚步一顿,侧身警告道:“我要去何处,要见谁,皆是我的私事,你休要插手!”
    陆判官身形一晃,闪在她面前。
    妙心:“你是何意?”
    “阻止你一错再错!”陆判官展开掌心,判官笔即刻握在手中。他将笔一挥,一道屏障轰然立在她眼前。
    妙心原本想返回莫来山看看阿泽情况,怕他当真会自杀。陆判官却从中阻扰,她一怒之下,在轮回殿与他大打出手。
    两人的动静闹得满殿皆知,经一冥差传到大帝耳中:“妙心仙尊与陆大人正在轮回殿打得不可开交,就差将殿顶掀飞了。”
    正在大帝那儿商谈事宜的白无常,眉头一挑:“她的情劫就结束了?”又兴味十足地问明事由。
    冥差道:“听说仙尊要返去凡间见一位男子,陆大人担心仙尊因私心触犯天条冥规,遂极力阻扰。”
    “哟!小丫头动凡心了?”白无常咧出满口白牙,问向殿上端坐之人:“大帝要不要去劝劝?”
    北阴大帝点点头:“劝还是要劝的。”
    白无常乐呵呵随大帝去看热闹,不料妙心将陆判官困在结界中,人早就离开了冥府。
    白无常拔下被妙心怒插在墙上的判官笔,施力朝他周身结界劲力劈下,结界瞬间被破除。
    大帝训了陆判官两句话,叫他去冥殿详述事情,又派白无常去凡间,叮嘱道:“必要时将她劝回来,莫要淹留凡间太久。”
    白无常领命,即刻出发。
    ***
    却说回到莫来山的妙心,越靠近道观,心中情愫越发汹涌,欢欢喜喜盼着见到阿泽。
    寻了良久,终于在后山见到醉倒在墓碑旁的徒弟。
    她隐身上前察看,发现他靠着的是她的墓碑,就葬在他母亲旁边。
    他手中握着酒坛,坛内的酒洒了满地,湿透了衣裳鞋子。脚边歪歪扭扭躺着四个空酒坛,都是她自酿的酒。
    妙心蹲在他身旁,这才看清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心中登时揪紧。
    眼看天色暗下来,又是入冬之际,躺在山里恐染风寒,妙心只好现出身形将他背回道观。
    回到屋中,她将阿泽放在床上,正要伸手去将叠放在里头的被子拽出来。
    她的手刚刚碰到被子,腰身就被他大力握住,一个天旋地转,躺在了床上。
    “果然梦里才能见到师父……”他撑在上方,双目半敛,痴痴地望着她。
    第二十九章 他、他是……折丹仙尊。……
    妙心无需使劲就能挣脱, 可看见他眼中盈盈闪现的泪光时,却于心不忍。
    他缱绻的目光犹如丝缕的细绳,将她浑身紧紧缠住, 哪里还推得开。
    她实在怀念与他亲昵,而她还从未用自己的双手触碰他。这般想, 她已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阿泽沉浸在‘幻梦’的欣喜中,偏头吻在她手心。
    “师父日夜都入弟子的梦里, 可好?”哽咽的语气略带几分乞求, 他问得小心翼翼。
    妙心心疼不已, 便劝道:“你别再整日酗酒,为师便答应你。”
    他却摇头:“只有喝醉了, 师父才会来梦里见我。”
    他醉酒竟是这个理由,她越发心疼, 捧着他的脸, 道:“只要你不再酗酒, 为师每晚都来梦中见你。”
    阿泽听言,忙不迭就答应。他倾身将她抱住,嗅闻她的发香, 与她耳鬓厮磨, 与她亲狎交颈。
    妙心也渐渐不淡定, 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阿泽几乎贴在她唇边:“弟子可以在梦中亲吻师父吗?”
    徐徐的热气带着醉人的酒香钻入她鼻间,拂在她唇上, 他的话语轻易就能蛊惑她的心魂,挑动她的欲念。
    她是仙体,他是凡胎,若是亲吻之后控制不住,继而醉梦云雨, 必定会扰乱他的气数。
    明知不该,可当他切切实实地落下亲吻,灼热的触感自双唇迅速蔓延,席卷百骸时,她蓦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激烈地燥动。
    催.情般的铃铛声一下又一下地在脑中响起,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急切地喊着:既然他醉了,就放纵这一回吧!
    他吻得缠绵又温柔,唇齿交融间,她荡漾的心湖激起百丈浪潮,瞬间淹没她残剩无多的理智。
    妙心猛然翻身,轻而易举将他压在床榻。
    “你看清我是谁吗?”她低身欺来。
    “师父。”他片刻没犹豫。
    妙心笑着轻抚他半睁的眼帘,又问:“你当真看清了吗?”
    他双眸醉意朦胧,加之烛光昏淡,就像隔着一层白纱,其实看不太清她的容貌。但他就是这般笃定:“师父。”
    “妙心……”在他唤出她名字时,她低头张口就轻咬他唇。
    阿泽忍不住微颤。
    “阿泽。”她一边轻唤,一边在他颊边细细落下亲吻。
    渐渐,她气息全乱,失了分寸,急切地褪去遮物,与他切切实实地相拥。
    她沉沦情波、纵情挥汗,任凭欲念之火猛烈燃烧。
    在那烈火冲天而啸之际,愉悦的吟乐自她牙关溢出,这场酣畅的云雨才停歇。
    妙心听见阿泽呼吸声渐缓,便施加了昏睡咒,让他睡个好觉。
    她帮他穿戴整齐,施法消除她的气息,目光在他安静的睡颜流连良久,才穿好衣服离开屋子。
    *
    屋外夜色深沉,星月微明。
    她将门关上,抬步走向庭院,前方冷不丁传来问话:“动了凡心,舍不得了?”
    妙心往庭院的石桌上定睛一看:那人身着白袍白靴,肩上系着定魂索,腰侧别着哭丧棒,正是领命前来劝说的白无常。
    妙心走过去,见桌上放着两坛酒,也不客气,就地一坐,拍开酒坛仰头就饮。
    灌了几大口,妙心擦去嘴角溢出的酒沫子,呼出闷在心头的一口浊气,才问:“大帝派你来劝我回去?”
    “嗯。”白无常从怀里取出一只琉璃盏,斟酒一杯,晃了晃,又问:“舍不得?”
    妙心再饮两口,嗟叹一声:“养了二十年,心里扎根了,如何舍得……”
    她提坛与他敬酒,自嘲道:“你恐怕得费些精力,强行将我带走才行。”
    佯装轻松的口吻却是苦中作乐,连入口的酒也是苦涩至极。
    白无常带笑的眉眼忽而严肃下来,偏头将她睇着:“我不会强行带你回去,只是你乃九尊之一,九尊于三界的地位无需我繁絮多言,恐怕你身不由己。”
    妙心握坛的手紧了紧,没开口,提坛仰头又是痛饮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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