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是考虑子嗣单薄,勉强让她留下皇室血脉。
    无论哪种情形,她皆可达成目的。
    她其实更望是前者,会让她更有利用的余地。
    可如今看来……大概会是后者。
    林苑的目光忍不住落向两人合拢的双手。
    她觉得,便是后者,怕也与她所想的那般不大一样。
    午后的长风透过窗屉徐徐吹向室内,吹过案前的晚香玉盆栽,带来满室馥郁芬香。
    清幽安静的室内,两人皆未开口说话,一人阖眸平复呼吸,一人怔怔盯着某处出神,无声的静谧在小小的室内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眸来,面上情绪已恢复平静,只是眸底带着逼人的灼意。
    “从前事你可能忘?”
    他突兀的开口发问,是试探,也是逼迫。
    林苑没着急回答他。眸光只是向下垂落,似在看被面的牡丹绣花,又似想透过衾被,看那小腹之处。
    半会后,她轻颤了眼睫抬眸看他,点了点头。
    “过去了,一概就过去了。人是往前看的,不能往后走。”
    得了她的确切答案,他舒展了眉眼,狭长的眸不再冰冷晦暗,多了几分潋滟。
    他起身上了榻坐着,伸臂将她紧揽入怀中。
    “从前种种,自今日起,我也会一概忘却。”他抬手将她垂落青丝别在耳后,看着她的眉眼一字一句道:“你我,便重新开始罢。”
    他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挣扎的过程却无疑是在自虐。
    后来他就想这又是何必。
    即便她图的是权势,那只要他一日权柄在握,她便会待他一日真心。
    这般两全其美有何不好,何必耿耿于怀的找不痛快。
    如此这般想想,其实也不难接受。
    林苑知道,他此刻口中的重新开始,与从前说过的那个重新开始,并非同等意思。
    她没料到他竟会这般要求,一时间脑中混乱了一瞬。但面对他直逼眸底的目光,她不敢显露太多,只略一怔忡后,就如他所愿,应下了。
    “只要殿下不计较,我自是愿意的。”
    晋滁忍不住伸手抚她柔和的眉眼。
    “日后不必这般疏离的称呼我。”
    他看着她缓声道。
    这一刻他甚至起了丝荒唐念头,觉得即便她图的只是他权势……他也认了。
    第53章 是为何
    宫苑之内, 数个内监抬着一顶金黄绣凤舆,正缓缓往皇后寝宫的方向前行。
    正在此时,对面有一行人正趋步而来。大概远远瞧见了远远的瞧见了凤舆, 那前面领头之人就忙指挥着后头人退至两侧, 跪地恭迎。
    坤宁宫太监总管往对面那行人处使劲打量了几番,待终于确认了那领头太监的身份后, 忙趋步至凤舆前小声叫醒了正在小憩中的皇后。
    皇后睁了眼, 往对面一打量,不由就坐直了身。
    凤舆停在了对面那行人跟前。
    皇后瞧着过来给她请安的人,客客气气的笑着:“原来是田公公。不知太子近来可好?”
    田喜忙道:“托皇后娘娘的福,太子爷一切皆安。”
    皇后颔首。目光不经意扫过前方那些个红木箱子,她随口道了句:“若太子爷有何需要的, 田公公尽管与于总管知会一声便是。”
    坤宁宫总管忙躬身近前来。
    田喜感恩戴德的谢过。
    皇后就令人抬舆。
    路过那些红木箱子时, 隐约闻见从里头透出来的香甜瓜果味,心里头大概就有数了, 应是南疆新进贡的那批番瓜葡萄等果品。
    待皇后的凤舆彻底消失在宫墙之内, 田喜就起了身,指挥人将那些红木箱子扛的扛抬的抬,继续往宫外的方向前行。
    皇后刚进了坤宁宫, 就见陈王正坐桌前用着点心。
    见他母后进来, 陈王忙几下嚼烂吞下了嘴里点心,草草拍了手上碎渣, 起身问好。
    皇后的目光打桌面上摆的几些空碟子上掠过。她看向陈王那臃肿的体态,忍不住皱了眉:“不是说过了你,用食需节制。”
    陈王讷讷:“可儿臣……总是饿。”
    皇后心里一软。她如何不知这饿从何来。
    昔年他们母子二人被困狱中的那段时日,狱卒苛待,他们母子被饿个三两日是常有的事。饿得很的时候, 就是连地上的稻草恶心的虫子都吃过。
    死里逃生了一回,她儿便染了这饿疾,只要一坐下来就饿的心慌,只有往嘴里塞些吃食方觉得妥当。这才不过一年光景,就生生将自个的身子撑成了两个大。
    想到这,她心一软就没再训他,只嘱咐了几句要好生跟太傅做学问等话,就让人送他回了陈王府。
    陈王离去后,皇后独自坐在桌前,看着桌面上的空碗碟,难免想起从前那段不堪的时日。难免又想起杨家,想起晋军兵临城下时,圣上调拨马头离去的决绝。
    “你去长平侯府传个话,让三夫人进宫一趟。”
    于总管得了令,忙遣人出宫传话。
    皇后压了心底郁结,逼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朝局上。
    如今太子党猖狂,朝堂上将陈王的势力打压的冒不出头来。陈王势孤,能用的除了些旧臣老将,也就剩国舅府与长平侯府。
    想到今个遇到田喜那一幕,她忍不住皱了眉。
    前头不是刚听说那太子厌腻了那符夫人,三五日的不过去一趟,也不曾留宿了,怎么如今瞧来倒也不像是烦腻的模样。
    可别说那些果品在太子自个吃的,自打为他继母以来,她就没听说过他爱吃这些东西。
    皇后沉下脸来。她最怕的是那长平侯府蛇鼠两端,瞧他们家女儿入了太子的眼,又起了旁的心思。
    因而她自要探探那林家口风,以防起了什么变数。
    八月的夜,微凉如水,月色倾泄了满院的银光。
    房外守着的婆子见了来人,忙无声退至一旁。
    晋滁轻着手脚推开了门。画屏前银烛微亮,一团浅浅的光亮氤氲在小小的室内,让人能模糊看到床榻间安静睡着的人。
    他的心就安宁下来。
    脚步放轻的走了过去,他抬手撩开床帐,坐在床沿看她。
    夜里睡着的她安静乖巧,格外惹人生怜。
    大概是孕期反应重,白日里她鲜少有顺心的时候,尤其是对味道极为敏感,稍有不对就吐的昏天地暗。
    这就使得他也不敢留宿。因为她说能隐约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这味道令她大为不适。
    晋滁忍不住抬袖嗅了下。他已经有些时日滴酒未沾了,已闻不到一丝酒味。
    他大松了口气,而后将眸光又重新落在她柔静的面上。
    窗外虫鸣啁啾声低落,伴着万籁俱寂的夜,难免让人腾起些浓浓的睡意来。
    强忍住想要揽她入睡的冲动,他在她床榻边坐过一会后,就起身悄然离开。
    只是离开前,他伸手在她小腹处,轻覆了一瞬。
    翌日清晨,林苑刚起了床,伺候她洗漱的婆子就迫不及待的告诉她,昨夜太子爷过来探望的事。
    林苑不由埋怨:“怎么不喊我起来。”
    婆子讪笑了下没接话。
    这位主打怀孕起就性情大变,变得爱挑剔不提,气性还变大。起床气更不必说,那气上来时,哪个也受不住。
    想她对着太子爷都能挑出刺来,更何况是对他们这些下人?
    用过早膳后,林苑照旧喝了碗补身汤药。
    婆子在旁殷勤道:“瞧着夫人近来的气色好了不少呢。”
    林苑拿帕子擦过唇角,抬眸望了望外头天色。
    “今个天儿好,一会让人备轿,我想去看湖景。”
    婆子一听这话,觉得耳朵眼都发痛。
    如今这位主是想一出是一出,今个看山,明个看云,有时候心血来潮的时候,还要半夜爬起来看月亮。
    她也不是没伺候过有孕妇人,哪个怀孕了不得揣着金宝贝似的窝在府里安着胎?哪里如这位主般,明明怀着金贵的皇子龙孙,偏还成日的这般瞎折腾。
    可她偏又劝不得。
    连说劝的太子爷都被这位主怼的脸色发青发白的,更别提他们了。
    游湖回来后,林苑又确认了几分,她的身边应没有暗卫。
    虽说她院里又被调拨了些颇有些武艺的护卫,可皆是放明面上的,在她看来,还都好说。
    心回落了几分。
    还有不足半月光景就是中秋了。日子越临近,她难免就越紧张。
    为了这次逃离,她已押上了全部身家。
    一旦失败,她必定将万劫不复,再也没有任何筹码。
    所以,容不得她出丝毫的差错。
    逃出来了,她生。若逃不出来……等她的或许只有死路。
    林苑深吸口气,竭力平复心底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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