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腾面上一副隐带惶恐震骇的模样,早就编写好的模板脱口而出:“在下萧腾,出身漩镜界……”
    杜子腾周遭传来窃窃私语:“漩镜界?那是哪里?”
    “怕是哪个边陲小界吧?”
    “唔,极是,周天诸界还有不少未与外界多往来的偏僻小界,啧,没想到这阵法师亦是出身其中之一。”
    ……
    而杜子腾好似没听到那些窃窃私语一般,只将自己“生平”一一述来,何时开始修行,何时误入百城界,又在百城界做了什么。
    直到他把夺宝大会上发生的一切全部讲述完毕,那股压迫神魂的威压才倏然撤去,杜子腾面上便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仿佛懵然不知方才是发生了什么,而他内心深处是极不高兴的,二话不说上来便逼迫他人当众说出生平之事,目的再怎么崇高,手段也殊为可鄙。
    恐怕是见他无甚背景,又或是在顶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眼中,他们这些小修士皆不过如蝼蚁吧?他们的感受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杜子腾对这场合下的事情简直腻味极了。
    此时,他面上隐隐不悦的表情却是让周遭众人明白:恐怕这金丹修士现在才回过神来,不过方才那大能的神魂之喝也却是好生恐怖,若是他们在这一喝之下,恐怕亦是会情不自禁说出生平所有事情来。
    一道如春风化雨的女声却是温润道:“萧修士,此间事关系到我人族大局,诸界大能皆在此列席,盖因方才我等询查之时,皆觉得你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凑巧,才有此神魂之问,还望你不必介意。”
    随意这语声,一道温暖沛然的灵力自他头顶浸润而入,小木棍却没有阻拦这股灵力,任由它刷洗过杜子腾的五脏六腑、周身经脉、甚至丹田之中,然后杜子腾便惊奇地发现,原本在经脉丹田中的一些经年小伤都悉数痊愈、经脉愈加坚韧宽阔、甚至是丹田都隐隐扩宽不少,灵力在一个周天之后奔涌潮汐,杜子腾一个吐息间回过神来,他竟是直接再上一重小境界!
    他心中却是十分复杂,这些大能修士的手段当真莫测,他修行那么久也不过才突破一重小境界,现在不过是为了安抚他给的一点好处便令他再上一重小境界……打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却叫人无法拒绝,实在是因为这枣太甜,试问天下修士谁能拒绝修行精进的诱惑?
    可思及方才这些大修士的举动,杜子腾心中更加警惕,这些人不只手段厉害,更是谙熟人性,在他们面前,恐怕要小心再小心。
    方才他不过是面上露出一点情绪就引来对方这番手段,若是一个不小心说错什么,今日恐怕定无善了!
    那施与杜子腾好处的修士似乎浑然没有觉得方才随手为之之事有什么了不起,提都未提,只接着道:“萧修士,在夺宝大会上,你是如何发现妖族端倪的?”
    这句一出,无数目光灼然如炬向杜子腾看来,令他一身修士的坚实肌肤都似有些灼热的疼痛感。
    但他却十分坦然道:“那七尾天心狐是假的!”
    场中原本隐隐的窃窃私语却猛然变得嘈杂:“假的?!这怎么可能!”
    “那魏长老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是啊,如果是假的,魏长老一个分神修士都没看出来,他一个金丹修士怎么看得出来!”
    “何况场中还有那么多合道修士呢!”
    ……
    杜子腾却根本没将这些嘈杂放在眼睛中,兀自侃侃而谈:“我生平没有见识过天心狐,听闻有此稀世之宝出现自是要好生观察,开开眼界,但我看了不过半盏茶时分,那七尾天心狐号称将将进完阶,却连呼吸中吞吐的妖气数量都一模一样,难道不是有诈?此事我亦告知过当时身旁的守一轩弟子谢乾元。”
    在嘈杂之中,杜子腾敏锐地觉察到上方空气中一阵细微的波动,他心中一动,难道是那些大能在传音?
    借助小木棍,杜子腾觉得自己在百城界曾经进入那玄妙的洞真之境,似乎已经让他的灵觉远远超越了境界,可以觉察出许多事情的迹象。
    事实也确如杜子腾所料,那些大修士传音间已经证实了杜子腾的话,与谢乾元先前的话一映证便知杜子腾的话是真的。
    先前那问话的女性大能便再度出言:“萧修士心性持稳,大道可期,我还有一问,妖族乱起之时,你布下的是何阵?为何我等查探之中,那阵法竟似亦能压制妖气?周天诸界中,可并没有阵道是研究妖气的。而且,我等追溯光阴之时,发现你似乎对妖族冲击紫霄天锁之事早有觉察?”
    这话再次如向湖面投入巨石,在众人中激起狂澜,先是惊叹于这名不见经传的萧腾竟然真的能在所有人之前看穿那七尾天心狐是假的!
    那样巨大的诱惑前,连合道、分神的修士都着了道,纷纷竞价,心神大乱,可却有人能那般冷静,甚至观察到了那七尾天心狐吞吐的妖气数量……在七尾天心狐面前都不动心,这是何等可怕的心性!没见连翠微真君都说他“大道可期”吗?!
    不过金丹而已,就有这样的心性,又是阵法师,未来当真是不可限量!
    而事实上,杜子腾心性坚韧固然是原因之一,他进入过洞真之境,灵觉敏锐亦有加成,而最大的原因是:他从来不知道七尾天心狐的传闻。没有传闻的渲染,叫他心动也未免太过困难了些。
    再者,守一轩的信誉诸界皆知,对于货物的真伪,这些修士恐怕不会特意去怀疑,杜子腾却不同,他对守一轩没有什么了解的,冷静客观地判断亦是应有之意。
    其实说穿了——修真小白,就是这么强大。
    底下能参与此间事的普通修士说普通,亦不过是与上面那些动辄天翻地覆的大能相比而言,事实上,他们都是来自诸界的中坚力量,此时听到那翠微真君后面的两个问题,更是直接炸了。
    可以控制妖气的阵法!
    提前觉察到了妖族冲击紫霄天锁!
    相形之下,这些真君们能够追溯光阴、还原彼时的场景都算不得什么惊奇之事了。
    这金丹修士的来历分明清楚,为何却能做到这些东西!
    而杜子腾却是不慌不忙地摇头道:“我并没有能提前预知到它们要冲击紫霄天锁,我只知道,妖族既能这样大的手笔,布下这样大的陷阱,目的绝不会简单。彼时,它们目标并不是我,而是修为更高的诸位修士,我自然有时间可以从容布阵,恐怕妖族也未将我的微末阵法放在眼中。”
    一众修士心中皆是默默道:孰料便是这微末阵法力挽狂澜,平息阴谋,恐怕那些妖族心中亦是不甘之极。
    “至于那大阵……确是可以影响妖气。”
    此言一出,场中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人族自轩梧渊之誓后已有近万年,这万载乃是人族史上最为宁和平静的万载光阴,诸界中人族不断繁衍,修士的数目不断增加,甚至诸界的往来贸易亦是前所未有的频繁,这是十分繁荣的景象。
    这万载中,在修行之道上,亦有太多的惊才绝艳之辈提出许多伟大构想。
    但是,现在场中所有人都不知道,眼前这一个能不能算伟大。
    如果说它不伟大……一个人族布下的大阵可以跨越种族去影响另一族的根本之气,这难道不够逆天?
    如果说它伟大……这分明是对异族有所成就之事,在斩梧渊之誓面前,这项成就显得太过另类,恐怕会触动太多敏感的神经。
    然后,场中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杜子腾仿若不觉,依旧在侃侃而谈:“妖气与灵气之间并不相容,而事实上,决定二者谁占据主导的是气压,是二者的浓度、密度,我在大阵中便是利用这点来平衡二气,这是我在百城界观斩梧渊墨部之主遗迹体悟到的,所以,事实上,我并没有能直接操纵妖气,不过是于它有些影响而已。
    那夺宝大会中,妖族利用怨愤之气冲击紫霄天锁,在天锁断裂的刹那,妖气的浓度密度必然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令周遭灵气悉数退却,达到妖族占领此界的目的,而我的做法很简单,便是利用大阵聚焦灵气,让短时间内聚集的灵气密度与妖气相当,二者只要能够相持不下,我这大阵便成了!妖气不能外溢,自然妖族也不能达到目的,只能困在大阵之内。”
    明明听起来每句话都能明白,为什么合起来就一点也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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