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指尖一点,画面中便投映出一个古怪的流水般的大阵,灵植被各种飞行法器如山一般倾倒在流水大阵中,不多时,便自动清洗、自动剪切、自动进行丹炉,几番操作之后,竟自动变成丹药从大阵中流出,然后自动封装到玉瓶之中。
    这一幕看得范氏父子目瞪口呆,范轩忍不住喃喃道:“我可算知道这修真联盟的东西为什么便宜了……”
    可不是嘛,别人炼丹一炉炉地炼,还有成功与否之说,他们修真联盟倒好,竟是这般源源不绝自己生产丹药,如此大的规模与数量,岂不就是便宜吗?!
    韩土一指那操纵丹炉的人:“这位,便也没有灵根,与我一般,做着服务于有灵根者之事。”
    然后他微微一笑,画面再一闪:一群看起来乱首垢面的修士们吵得面红耳赤,身前的熔浆前不断生产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仔细一看,其中有不少就是类似韩土方才提及的掌中宝外接法器之类的东西。
    韩土笑道:“他们,都是修士,都有灵根,却也在做着造福于我们没有灵根的人的事。”然后他看着范氏父子道:“我们修真联盟素来有一句话,有没有灵根,那是老天爷决定的,可是把人生过成什么样,却是自己决定的。我,韩土,出生偏远小界,没有灵根,却在学堂中努力学习,一步步从界中的学堂考到联盟最高层的学会中进行深造,非常荣幸能够向诸位解释我修真联盟中的种种,也发自内心地希望你们能认同这个世界,不论你的出生如何,不论你的种族如何,都能一样,如我这般,追寻自己的梦想。”
    这番话,范轩出身小雅界主之家,乃是未来界主,从没听人说过;范管家服侍两任界主、见过修真界豪杰无数,没有听人说过;范墉,在执掌整个范氏的一百八十九年间,见识过整个修真界无数夺宝上位争权抢机缘的血雨腥风,也从来没有听人说过。
    那种震撼,就像出生在黑暗中的蝼蛄,见识过板结坚硬的石块、见识过地下汹涌的暗流,可是某一天,一不小心突然将头伸出地面时,第一次见到光明,第一次知道世上原来有光风雨露……那般的震撼。
    王琷在听到韩土的诉说之后,更是久久沉默,才低声向范氏父子道:“我王氏上下五百余口,尚未能攒够无名界积分加入修真联盟……亦是因为族人中尚有三百零三人,俱身无灵根,若只论身有灵根者,积分早已经足够,可我却不会放弃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因为他们中有我亲侄,有我旧友……修士活在这世间都已经这般艰难,我如何忍心把他们这样的凡人遗弃在这里?
    我之所以想阖族迁往修真联盟,不只是因为斩梧盟治下的世间这般艰难,更因为,我亦不知未来我的孩子里,会不会有那身无灵根者,如若可以,我愿倾尽一切,叫他们出生在韩专使方才描述的那个世界里,而非如今这野兽丛林之中!”
    范轩早已经听得目炫神移,他自幼认识的世界在这一刹那地动天摇分崩离析,他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道理!还有这样的地方!
    而范管家却是情不自禁看向范墉,神情间颇有不忍,范墉颤抖着双手,待范轩看过去时,却发现自己的父亲竟不知何时起,泣不成声。
    范轩惊愕上前:“父亲?”
    范墉却是立时止住了自己的情绪,勉力道:“一时失态,无事。”
    此时,范墉显得苍白憔悴,他红着眼圈看向王琷:“实不相瞒,在轩儿之前,我还有三子……皆是身无灵根,我与发妻,白发送黑发,一个个送走了他们,这才有了轩儿,旧时伤心事,不提也罢。”
    范轩惊得呆住,随即心如刀绞,他这才知道,原来父母还有这样大的伤心事,可恨他竟全然不知,自幼只仗着父母宠溺只知玩耍嬉笑……哪里知道父母纵容背后这不可言说、不可碰触的痛楚。
    亦是在这一瞬间,范轩前所未有地坚定,定要加入修真联盟!
    若是,若是他的哥哥们活在那样的世界里,哪怕只是短暂一生,可是如果能像这韩土这般,活得飞扬恣意不枉一生……想必爹爹现在亦能少一些悲苦无奈。
    第493章 为何而战
    此时的范氏父子看来,加入修真联盟不论出于感情还是利益,倾向性皆已经十分明显。
    不过,一旁的范管家听了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位……专使大人,修真联盟能善待凡人,那自然是好的,可是,若按您方才所说,这修真联盟之内,不论凡人修士皆一视同仁,那岂不是意味着,甚至凡人五百万还可能高过修士?可修士能翻江倒海,凡人能做什么,若是一味强调平等,这未免也太……”
    范墉父子对视一眼,不由无奈,管家对于范氏忠心耿耿,此时怕是他们范家贸然加入之后在联盟中吃亏,一片好心,但这般发问,却未免太过得罪专使了。范墉便朝他道:“管家,你……”
    韩土却看了他们一眼,微笑着道:“我身为一介没有灵根的人,如今不正是在为各位介绍我修真联盟的情形吗?至于这位老人家所说的居高位……我修真联盟只有分工不同,并无高下之别,就是盟主宗主,言壁上一样有他们的八卦流传,少不得也有些人心中不忿在言壁上唠叨几句,也未见得有什么不妥。我修真联盟只以成员对联盟的忠诚、贡献而确定待遇,这便是修真联盟最大的平等。”
    范氏父子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修真联盟内的公平,只以对联盟的忠诚、贡献而确定待遇,能力更大者,对于联盟的贡献自然也更大,相应的,享受到的福利也更多,所以,高阶修士自然不会被亏待,最大的不同,还是在于对相对弱势的群体的照拂,比如凡人、比如低阶修士,可是修真联盟最让人敬佩的一点,是她并没有简单给予这些直接的帮助,而是让这些人都有机会接触到各种资源,都拥有向上的通道,从而拥有改变自己命运的契机。
    安于平凡者,可以安然在修真联盟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服务于联盟;心有所向者,能够获取到诸多资源不断晋升,影响更多的人,这便是修真联盟。
    看到范氏父子陷入沉思之中,韩土知道这一次引导的目的已经达到,对于联盟的理念,这父子二人想必已经初步认同,他们的申请已经受理,接下来就是要看无名界的积分了。
    对于赚取积分,此时的范氏父子无疑十分上心,毕竟,与王琷类似,他们亦是希望将整个家族迁移到修真联盟之中,而非简单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过去,虽然凭白增加了许多难度,但是,从感情上说,范氏家族并不算大,彼此感情甚笃,绝不可能将族人扔在斩梧盟的掌控之中;从理智上讲,到一个新的地方立足,哪怕修真联盟再如何制度优越适合生存,也必然是有许多挑战的,家族成员之间以血缘为纽带,彼此熟知配合默契,便是立足也能容易一些。
    韩土便无二话,十分负责地给他们介绍起如今修真联盟向所有申请加入者发布的任务:“如今斩梧盟倒行逆施,给许多人带来无妄之灾,所以,联盟如今发布任务的第一优先级,是希望能帮助那些无辜者。”
    王琷亦是点头道:“不错,有些修士,便是用了掌中宝又如何呢?对于联盟外的用户,掌中宝一直都只是一个交易平台,发布些简单消息而已,任何组织、任何门派都不应该以这种无理的缘由对修士进行那样严酷的处罚,更勿论其中还有似范伯父这般蒙受不白之冤的,不过是那些执行斩梧盟命令的修士们浑水摸鱼,这般倒行逆施叫太多的修士水深火热,哪里又什么心思去修行……联盟此举,不过是希望发动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韩土随即点头:“譬如此次,针对范氏遭遇之事,联盟已经生成一个定制任务,范家主您能安然躲过这一次斩梧盟的为难,想必会对周遭几界修士带来部分影响,您不妨利用这影响力,聚拢一批需要您庇佑一二的修士……”
    但是,这个任务听得范墉大皱其眉:“不知这个任务是必须要接的,还是可以通容一二?”
    王琷看向范墉,登时明白了这位范氏家主的想法:“联盟中确实有许多可以换取无名界积分的方式,似我这般到小雅界来的,只是其中一种。”
    然后,不待范墉一脸尴尬试图解释,王琷已经十分淡然地道:“范伯父,我身后亦身系整个家族,自然能理解您的顾虑。不希望将范氏继续吸引斩梧盟的恶意,也许您甚至愿意用范氏手上某些独一无二的资源来换,我都能理解。
    可现在容我冒犯一二。天道之间,因果循环向来如此。当年守一轩蒙难之时,范伯父,整个范氏坐拥悟本草茶这等灵物,岂能与守一轩那等横跨诸界的交易巨擘全无往来?您难道会没有觉察到守一轩的灭门来得过太过突然必有蹊跷,不过当日斩梧盟一夕成立气势汹汹,您选择了独善其身罢了,这本无可厚非。
    只是世间事往往如此,守一轩倒下时,您没有站出来;晓林洞压榨后方那些非斩梧盟修士时,您没有站出来;待到紫罗门压榨所有非斩梧盟修士时,您也没有站出来;到得现在,斩梧盟开始压迫所有中低阶修士……包括您整个范氏家族在内时,您面前已经没有任何人再能为您站出来了。”
    王琷的声音渐渐低沉:“如果没有修真联盟,如果没有联盟坚持要求所有修士都为其他人奔走出力,这个斩梧盟内,将是一片黑暗,再没有半点光明。”
    这番话,犹如刺骨的寒刀,将一切虚伪遮掩悉数撕下,竟叫范墉父子犹如被剥光了衣衫般情不自禁感到羞惭与……恐惧。
    是啊,怎能不恐惧呢?
    如果不是王琷此时将这一切道破,他们还沉浸着过去的惯性之中,发自内心不愿意生事、不愿意惹事、更不愿意多管闲事,可事实上,他们与别的修士一样,生活在同一个修真界中,哪里有什么闲事!最后那些本应路见不平却不曾管过的事,最终都会变成落在自己头上的报应。
    只是这修真界太过寒凉,许多人只看眼前只看自己,早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
    范轩更是有种醍醐灌顶般的痛彻领悟,他曾经一次次卑微地向父亲曾经的亲朋故旧苦苦哀求,开始是一些表面的虚应安抚,到后头尽皆石沉大海,彼时他只觉得是这修真界太现实太冷酷,然而,现在回头去想,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们范氏亦赫然有份。
    守一轩倒下之时,他在做什么?好像只是感叹一句今后少了许多逛拍卖会的地方、随即继续花天酒地去了;晓林洞嚣狂恣意时,他只是收到父亲的警告,绝不可轻易去往某些界域,郁郁不乐许久;紫罗门张牙舞爪时,他烦着那盟鼎碍事,什么都得经过它……一直以来,他都生活在父亲的庇佑下,对世事变化、沧海桑田都埋着头当一只鸵鸟还自以为是地安然享乐,全不知,不论是范氏、不论是父亲、还是他自己,安然之时,便已经将自己的安然托付在了一片悬冰之上——随时可能坠落深渊。
    若要想叫这安然坚实,这世上就没有真正的闲事,帮助他人,就是在帮助自己。
    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们竟现在才想明白。
    许久,范墉一声长叹:“好,我接。”
    事实上,王琷明白,这样的任务看似可接可不接,对于无名界积分影响不大,但他毕竟与斩梧盟往来十分密切,或者应该说,远远比其余同样申请加入修真联盟的家族密切得太多,有些内幕他是知道的,尽管看起来这种申请是以积分而论,但事实上,等到积分足够之时,修真联盟内还有最后一道评审关,会将所有申请人的详细情形全部过一遍,王琷深信,一个不愿意为了他人利益而冒半分危险的人,是绝计不会符合修真联盟的价值观的,加入申请也不会得到轻易通过。
    他方才的话,已经将整个斩梧盟内的现实说得鲜血淋漓,亦是意在促使范氏接下这任务,为将来加入修真联盟多添一些筹码,更何况,王琷也确实希望由他引介加入修真联盟的家族,能是那等有担当、有自觉的家族,而并非只是想着用手头资源换一个庇佑的投靠者。
    范家既然领取了这般任务,接下来的事,王琷便也不再多参与,值此家族申请加入修真联盟的关头,他手头事务繁多,便与范氏父子道了别,继续奔波而去,临行前,王琷只有一句叮嘱:“不必担心,联盟会是我们最强大的后盾。”
    不知为何,这句话叫为任务有些担忧的范墉竟真的情不自禁感到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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