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上平安夜,街上比平时热闹,各处都能见到绿油油的圣诞树和炫丽造型的彩灯,商店也推出相应活动。
    大家几乎都是放下行李就奔赴了c城最热闹的街区。
    程思芮去参加三班的聚餐,叶蔓蔓收拾了下东西只准备在附近随便吃点,刚出门就收到了陆开的信息。
    结果就很莫名其妙地坐上了出租车。
    c城的美食节真可谓人山人海,挤在其中都不会觉得冷。叶蔓蔓一只手提着个装满手工饼干的小纸袋,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开跟摊贩嘱咐着“不要芥末”。
    等她饼干吃完,陆开将一份章鱼小丸子无缝交到她手里。
    他自己的那份却是有芥末的。
    不用考试的人,真自在啊。
    “为什么又要你请?”叶蔓蔓真实地疑惑。
    “这不是劳烦妳牺牲宝贵的复习时间陪我逛街,应该的吗。”陆开说得毫不脸红。
    他的好兄弟背叛了他跟着女朋友跑了,没有饭友的男人找上了另一个落单的,听上去倒挺是那么回事。
    “少来吧。”叶蔓蔓吹了吹小丸子,咬了半颗,热气冒出来,跟着她的话一块散了。
    怕烫舌头似的。
    “那妳要回请我也不介意。”陆开表现出一副他毫无大男子主义包袱的样子,模样甚是有些欠。
    两人边吃边逛,像两只被族群保护起来遮挡寒冷的小企鹅。
    陆开忍无可忍地拽了她一下,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些,“我都怕妳叫人给撞没了。”
    “感觉全城的人都出来了。”叶蔓蔓端着小丸子顺从地靠他近了些,透过被声势浩大的节日彩灯映红的人们往上看,月朗星稀。
    “不知道会不会下雪。”她低喃了声。
    陆开也跟着仰头。
    往前走人流的速度又慢了下来,不少人聚集在一起堵得黑压压一片。
    陆开多往那边看了两眼,叶蔓蔓晕街,催促他快走。
    两人走出了很远,陆开显得心不在焉。
    “妳在这等我会,我马上回来。”他像是终于忍不住某种冲动,找了个相对人少的地方对叶蔓蔓嘱咐。
    “那边人太多了,咱们得在九点前回去。”她提醒。
    “没事。”他说着,还把自己的奶茶塞她手里,转身跑回了人群。
    叶蔓蔓吃了一路,这会抱着两杯奶茶认命地等在原地。
    这种其实感觉有点新鲜。
    眼前人流匆匆,她没去留意谁,却有人看到了她。
    于是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是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头发盘得很好看,身材标志,长相有点面熟。
    “叶蔓蔓,真是妳啊!怎么在c市都能遇到呀!”那女孩自我介绍,“我是高蕾,妳不会忘了吧?”
    那个有些尖细的声调成功唤回了她的某些古早记忆,是和她学过芭蕾的同学。
    高蕾兴奋地拉她的女伴,献宝一样,“这就是我跟妳提过的那个人!”
    “哦!八音盒上的芭蕾公主!”那女孩恍然大悟,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高高瘦瘦的短女女孩,“这,看着还挺好的呀。”
    叶蔓蔓皱眉,她不记得自己跟芭蕾舞的哪个同学能热络到这个程度。
    “是啊,听说妳考到一中去了,真的假的?”高蕾问。
    “我不在一中了。”叶蔓蔓说着,腾出只手默默拿出手机。
    高蕾想到她在c市,只以为是她是在这上学,而c市的学校肯定是不如锦延市的,顿时露出了点幸灾乐祸的表情,“那他们说妳上了一中是谣言啊?太遗憾了。那会我们还说呢,叶公主就算不玩芭蕾了也能当个学霸,实在是比不上。想想也是,怎么可能有人事事都那么优秀呢?”
    叶蔓蔓左耳进右耳出,给陆开发信息问他还有多久回来,但他没有回复。
    她不免有些急躁,想去找他,又怕被人群冲散。
    “对了,妳搬来c市是为了躲债吗?怎么不去个远点的地方,那些要债的□□还去学校堵妳吗?听说妳爸爸在外地被□□要账砍死了真的假的呀?那钱还用还吗?”
    “借了钱当然要还。”叶蔓蔓轻轻抬起眼皮,又将那个高蕾打量了番,“妳呢?最后如愿进芭蕾舞团了吗?”
    高蕾脸色一变,又轻蔑地还以她颜色,“进了呀,这就是我市芭蕾舞团的队友。”她指边上的女生。
    “上过台吗?”叶蔓蔓轻飘飘问,电话播了出去,但因没人接听自动挂断了。
    高蕾登时怒了,“妳什么意思呀?当初是妳自己有了市芭蕾舞团的推荐名额还主动退出的,枉费老师天天把妳夸得跟朵花似的,说我们什么都不如妳,最后妳还不是背叛了她!现在又来酸我干什么,要怪就怪妳那个跑路的爹!”
    “哦,没上过台啊,那还得加油。”叶蔓蔓看着手机屏幕,又打了过去,“混个b角也行,最好的这两年坐冷板凳,妳以后种想走专业的希望就很小了。”
    高蕾要炸了,看着眼前人跟昔日判若两人的模样,想她是落魄了,可还是那么叫人讨厌!
    “我的专业还用不着妳这个外行指点,妳还以为自己是老师嘴里的芭蕾公主吗?”
    她的朋友紧张地拉着她,觉得气氛很不对。
    “我跟妳说吧,妳可别自我感觉太良好还觉得自己挺不错似的。那会老师哄着妳还不是因为妳家里有钱,后来想想妳家那些钱都不知道怎么来的,不然妳爸为什么会跑,怎么会有□□天天去家里,还去练习室门口堵人。妳花着那些从高利贷手里借来的钱,有什么可自傲的?”
    叶蔓蔓呵了口哈气,脸也沉得跟结了冰似的。
    高蕾像是被碰了什么阴影地带,嘎然收声。
    她就是讨厌叶蔓蔓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好像别人都不如她似的!
    以为叶蔓蔓要还嘴,可她只是说:“我朋友丢了,我要去找他。”
    高蕾身边的小女孩看她手里的两杯奶茶,连连点头,“去吧去吧。”
    她死拉着高蕾,但对方并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高蕾从鼻子里哼了声,“妳还有朋友呢?人家知道妳家那些事吗?跟妳走得近,不怕受牵连啊?”
    一只手从叶蔓蔓肩后绕过来,很巧妙地拿走了她手里的奶茶。
    明明目的是奶茶,看上去却像是把她半拢在怀里似的。
    男生过了变成期的嗓音因为空气的干冷而有些发涩,可吐字清晰。
    “谁啊?”他微侧头,离叶蔓蔓的耳朵很近。
    叶蔓蔓感受到背后的热度,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张冰冷的脸像是被高温蒸烤了,龟裂开来换了副焦虑又带着埋怨的鲜活面孔。
    “你干什么去了?”她根本没理陆开的提问,带着些怒气地瞪他,“我打你手机,为什么不接?”
    陆开愣了下,也顾不上摆造型了,忙拿出手机看了眼,“没电关机了。”
    这并没能成功安抚她,“我还以为你丢了!”
    陆开想笑,这么大人了哪那么容易丢。
    而叶蔓蔓拧起的眉却十足的认真,愤怒中的担忧让他想到了那天他们两个穿梭在酸角巷疯狂地找朱涟喜。
    他的心一下就软了。
    听到那两个女生的话产生的愤怒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把一个苹果塞进了她手里,“没丢,消消气。”
    那苹果包装还很精美,用红色透明袋包装系着绿色丝带。
    高蕾朋友一看那苹果下意识地就兴奋了句,“你是从许愿墙那拿的吗?”
    “什么许愿墙?”叶蔓蔓问陆开。
    陆开挠了下头,“就来时看到很多人聚着的那。”
    “那人还多吗?”高蕾朋友拉着她,急于逃跑似的,“我们都过去好几趟了,但是总有好多人排队,蕾蕾咱们快去吧。”
    高蕾别扭地甩开她,看着叶蔓蔓的眼神带着愤懑,可男生凉凉的眼神又很有让人闭麦的震慑力。
    她还不至于傻到看不出这两人间的亲密,去自找没趣。
    “妳以前不是心无旁贷只有舞蹈吗?当时拒绝那些男生说早恋是浪费时间的劲头哪去了?要说这人还真是会因境遇改变性格哈。”她鄙视地在两人身上扫过,终于在陆开表情变得更可怕前被拉走了。
    叶蔓蔓将那颗不算小的苹果疯狂往防寒服口袋里塞,陆开就在一边看着她跟颗苹果叫劲,又好笑又无奈,还有点心疼。
    “她那么说妳,妳怎么不还嘴啊?”他问。
    “还嘴她还能少块肉吗?再说,人家说得也不算错,我又吵不赢。”她像是对这种小孩子间无聊的激将法乏了,“你要是早回来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倒还是他的不是了?
    没良心。
    眼见她那口袋都要给扯破了,只怕又要怪罪他没事拿什么苹果。
    “我拿着吧,这是许愿苹果,妳别捏坏了。”
    他伸手去拿苹果,在碰到她的手时陆开愣了下。
    她这个自发热的体质,又抱着奶茶那么久,这会手却像泡在冰水里,还发着抖。
    他的怔愣只是一时,随之很稳地裹住她的手,从中拿过那颗苹果,然后维持着那个包裹着她整只手的姿势并没打算放开。
    她那只退了血色的手紧攥成拳头,以肉眼不可查的频率在他手心里颤抖着。
    她甚至都没反抗一下。
    叶蔓蔓垂着眼,一手抱着奶茶,另只手被他牵着,就那样站了好久。
    人站着不动,身体就会越来越冷,可从陆开的身体上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送过来,那种渐冻感被柔和的气流一点一点揉开。
    她长长地出了口气。
    “你许的什么愿?”不短的时间后,她问。
    “不告诉妳。”
    叶蔓蔓笑他幼稚。
    她动了动手,还被攥得更紧了。
    她有点不自在地拧起眉间,无声的质问换来陆开略带嫌弃的撇嘴,“妳就让我拉会不行吗?刚才拼命往队里挤把脚崴了,疼着呢。”
    叶蔓蔓还真不敢动了,想到刚才看到的黑压压的人群,又见他回来的确实很快,“你插队了?”她惊讶,“没被打啊?”
    陆开没好意思说自己动用了金钱的力量,非但没人生气对方还很开心。
    陆开走路时另只脚垫着,真不舒服的样子,两人于是拉着手搀扶着艰难前行。
    上了出租车叶蔓蔓的手心已经附了层薄薄的汗。
    c市的路面高低起伏的幅度大,不习惯的人总有种坐过山车的感觉,心脏也被忽悠得一颤一颤。
    她其实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
    “你看,人不管去了哪里,其实想躲的事一件也逃不掉。”
    她说得没头没尾,说完自己又望着外面低喃了句,“不知道当他被人追着跑进那栋拆迁楼时,有没有对自己撇家撇业的行为后悔过。”
    “妳呢?妳希望他后悔吗?”陆开侧过头,盯着她的圆润的耳垂。
    “希望啊,当然希望了,”叶蔓蔓说,“如果他没有尝过后悔的滋味,不就体会不到被他连累的人所承受的痛苦了。”
    陆开瞥了她一眼,并不言语。
    “觉得我冷血?”叶蔓蔓很少这样,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高蕾那样的人可以气到她,却不会伤害到她。
    陆开的沉默却让她有些审视自己的冲动,是不是不该说得如此直白。
    “只是觉得妳有些过于的理想化,无论律师还是法官,其实首先也都是份职业,并不能匡扶正义。”
    “我知道,”叶蔓蔓没想到他是在想这些,她承认自己想学法是受了家庭影响,带着些中二的宿命感,可她并不天真,“我也并没有维护世界和平的心,当我小孩子吗?”
    陆开笑了声,“妳不就是吗?”
    他那不可忽视的身量突然往叶蔓蔓那边蹭了过去,将陷入深思的人吓一跳。
    面对他放大的脸,和那个已经有点看习惯了的欠欠的笑,叶蔓蔓就知道他又想到什么别出心裁的东西了。
    “你又要说什么?”她戒备地问。
    “我就是想起一事,好奇,但妳也可以不告诉我。”
    哦,你知道的还少吗……
    陆开眨了眨眼,平时总半垂着的没什么精神的单眼皮透出点淘气,“那姑娘说,妳之前都没交过男朋友,是真的?”
    叶蔓蔓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是怎么从高蕾说的那么一大堆废话里提纯出来这个结论的?
    虽然这是事实。
    她把下唇咬出了红印,看上去是要往他脸上挥一拳的样子。
    “行,那我知道了。”
    他又坐回去,跟她隔开中间还能坐一个人的距离,美滋滋的对着窗外乐。
    “你又知道什么了?”她难得不依不饶,提高了音调。
    陆开却是老神在在,自我感叹,“小孩子。”
    真的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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