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宴却随手又从手臂上褪下另一个金镯子,淡声道:“这几日我病了,你服侍得极好。这个镯子赏你,带着玩儿吧。”
    说着,便把这金镯子扔给了惜晴。
    惜晴一愣,那金镯子少看也有一两多,这可值不少银子呢。虽说作为三姑娘房中的大丫鬟,三太太也三不五时有赏的,可是这么随手一个金镯子,却是有些过了。
    而一旁的四姑娘,看到这个情境,那眼睛就那么一眯。
    二姑娘也是吃了一惊,掩唇瞅着那金镯子。
    五姑娘呢,则是直接皱起了眉头,眸子里充满了惋惜,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是滋味。
    四姑娘半响终于找回言语,勉强笑了下,道:“二姐姐出手,实在是大方。”
    也就是仗着这三太太压箱子底的金银多罢了!竟把她宠得如此挥霍无度!
    阿宴听到这些话,却是故作不知,懵懂地道:“母亲为我打了许多镯子,都是藏珍楼给打的,我虽开始看着喜欢,可过几日总是厌烦。若是不把这些送给丫鬟,母亲怎么再为我打新的样式。”
    这四姑娘听得心里几乎滴血。
    府中四季用度,绸缎米粮钗黛首饰,这都是有分例的,每年每个姑娘打一副头面,再多却是没有了。若真个喜欢,自有各房的体己银子拿出来打扮自己姑娘。
    这四姑娘虽是长房嫡女,可是谁都知道,大太太出自江南侯门,虽则也是世袭了几代的钟鸣鼎食之家,可是这些年到底没落了,进的少出的多。后来嫁到了敬国公府,偏偏这大老爷寻常有些应酬,都是大太太拿了压箱子底的体己钱却贴补,一来二去,倒是把个家底弄空。
    如今又哪里来那么多金银供四姑娘穿戴呢,更不要说随手将那么一个金镯子赏给下人了!
    不过此时此刻,这四姑娘却也并不含糊,当下依然含着淡笑,对二姑娘笑道:
    “二姐姐你看,原本就说咱们这三房啊,就是三太太最疼闺女,如今看来果然是不假的。平日里大太太和二太太对你我都有约束,可不曾这么放任。”
    四两拨千斤,不提是否有那银子,先说管束问题。
    若是九岁的阿宴,怕是被四姑娘一说,都不知道怎么回话,若是被个激怒了,怕是还会说出几句难听的话来。
    可是早已嫁人,经历了后宅水深火热的阿宴,当下自然是不经意地一笑,道:“三太太素来疼我,这是没的说的。”
    这话,原本说得不假。
    父亲去得早,母亲只得了自己和哥哥两个。
    自己从小身体又娇,母亲那是把自己视若明珠一般的疼爱,便是作为男孩子的哥哥都要让上自己几分的。
    ☆、母亲的嫁妆
    这边几个姑娘正说着话时,另一个大丫环听雨却是掀起珠帘儿进来了,先对着四姑娘和二姑娘福了一下,笑道:“四姑娘,二姑娘,五姑娘好。”
    四姑娘、五姑娘和二姑娘都各自点了头。
    于是这听雨才上前笑着对阿宴道:
    “姑娘,太太素日吩咐过的,说是每日这会子都要给姑娘喝一盏银耳燕窝羹。这几日姑娘体虚,我还特意命厨房在里面加了几个枸杞,姑娘这会子用了吧?”
    阿宴矜持地点头。
    掀开珠帘,听雨抬手招呼了几个小丫鬟进来,都是一样的素色裙摆,或拿着拂尘、漱盂、巾帕等物,或端着一盏羹。
    当下阿宴招呼四姑娘和二姑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这才在听雨和惜晴的服侍下,漱了口,又擦了唇。此时听雨和惜晴两个,一个拿着羹勺,一个端着那盏燕窝羹,从旁侍奉着阿宴吃了。
    一时自有侍女奉上茶水,几个姑娘从旁喝着茶,看阿宴吃着那碗燕窝羹。
    五姑娘比四姑娘小几个月,刚刚满了六岁,又不像四姑娘一般跟在太太身边长大的,眼皮子就浅,此时喝着这茶,却是皱眉道:“二姐姐,你这茶未免也太淡了,我喝着不如大太太那边的香。”
    阿宴闻言,淡笑,只作不理。
    这个五姑娘啊,大房里庶出的姑娘,从小跟在四姑娘屁股后头拍马屁的。等到长大了,四姑娘先是成为了荣王侧妃,及到六皇子登基她被封了皇贵妃,这五姑娘也跟着不知道怎么嚣张得意呢。后来自己去荣王府有求于四姑娘,这五姑娘真是好生把自己一番埋汰,只恨不得踩到泥里去。
    那个得意的嘴脸,阿宴是没法忘记的。
    听到五姑娘这话,四姑娘抿唇品着茶,笑着道:“这茶喝着香味虽不浓郁,却自有一番清雅,我闻着确实不是府里素日喝的。”
    阿宴刚重生来,也不知道那茶是什么,便扫了下惜晴。
    温婉一笑,惜晴上前道:
    “前些日子表少爷来府里,带了几个团茶饼子,三太太说喝着好,这几日把寻常的雅安露芽停了,倒是喝这个。”
    所谓表少爷,是阿宴外家的表兄,姓顾,叫易之的,比阿宴大六岁。
    低首望着那氤氲的茶气,四姑娘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雅安露芽原本已经是极好的,往年都是做贡茶的。如今倒好,这三房,竟然还嫌弃起了那雅安露芽。
    眼下喝的这团茶,怕不是一般的团茶,难说不是龙团胜雪那般少有的好品种。
    而五姑娘听着刚才那番话,倒是自己莽撞了,有眼不识好东西,当下脸上便透着一点红。
    几个姑娘喝了一番茶,这五姑娘便有些坐不住了,对着四姑娘提议道:“四姐姐,来了这么许久,大太太那边怕是担心你,不如咱们回去吧?”
    四姑娘想想也是,便起身笑着告辞。
    阿宴也不拦她们,只笑得纯真无邪:“二姐姐,四妹妹,五妹妹,得空时可要过来玩儿。”
    笑着上前,四姑娘握着阿宴的手道:“大太太说,这几日大姐姐送来了帖子,说是过几日天气暖和了,邀我们去王府里玩,到时候三妹妹可要一起去。”
    府中的大姑娘也是大太太的嫡出,去年嫁给了当今圣上第四子宁王,是为宁王妃也。
    点头笑了下,阿宴满脸惊喜地道:“真的吗?那到时候四妹妹可要和大太太说说,记得带我去,不能落下了我。”
    四姑娘笑着点头:“那是自然,落下谁也不能落下三姐姐。到时候三姐姐可要好生打扮一番。”说着时,眼睛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旁边的那妆匣,眸中带着笑。
    使劲点了点头,阿宴笑道:“那是自然。可不能给咱国公府丢人。”
    待几个姐妹走后,阿宴却是仔细回想了下府中的事儿。
    如今敬国公府一共有三房,大房和二房都是如今老祖宗嫡出的,向来是老祖宗疼爱的,自然不必说。唯独自己这三房,是庶出,这些年在府中向来不讨好的。
    父亲娶了母亲进门,母亲又是不会这公府侯门应酬的,平日里金银满身作出一副穷人乍富的暴发户样子来,倒是叫别人小瞧了去,私下里不知道是多么笑话,又有多少嫉恨和羡慕。
    后来父亲去了后,母亲在府中越发艰难,孤儿寡母,守着金银,却犹如稚子抱着金砖行于闹市。尤记得,自己家好像就是从自己十岁左右,渐渐落败,母亲出手不再那么阔绰。及到后来,阿宴十五岁时嫁给了沈从嘉,那陪嫁竟无丝毫体面。
    阿宴知道不是母亲不疼自己,是母亲真得没钱了。
    而就在自己嫁到了沈家几年过后,母亲就那么去了,哥哥娶了个刁妇,每日里夫妻二人闹腾得几乎把房顶掀翻,家中更是一蹶不振。以至于到了最后,竟然要阿宴从私房体己里拿些银子补贴,而这也间接造成了后来阿宴和沈从嘉的日渐疏远,最后阿宴孤苦地死在后宅之中。
    阿宴正想着时,惜晴却从旁过来,悄声地说:“姑娘,过几日真得要随大太太去宁王府?”
    笑了下,阿宴坐在椅子上,淡道:“那是自然,为何不去?”
    惜晴面有难色,待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阿宴回首看了眼惜晴,心里却是明白的。
    惜晴如今已经十三四岁了,虽则性情温柔和顺,其实人是极为聪慧,什么都看在眼里。如今这四姑娘邀请自己去宁王府,又要自己特意打扮,那样子显然是要看自己出丑。
    没事儿在自己家里一身金银也就罢了,可是到了宁王府,那是什么样的人家,那是皇家的气派,吃穿用度自然又不同于他们。而这宁王妃显然不止邀请了他们一家,还邀请了其他公府侯门的家眷,那一个个眼睛都尖利得很。
    在这些人面前,就阿宴那一身金光闪闪的头面,怕不是要笑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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