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所谓了。
    她看着它眼中涌起了泪光,尖锐的叫声软了下去,低啜着,呜咽着,靠着她的掌心,最后,缓缓合上了盈满血污的眼。
    她将那只鸩鸟埋在了远离水源的山坡上,以免剩下的毒羽害了水中生灵,而后,她回到前山,心平气和地去见了这只命兽的主子一面。
    那是一个无时无刻都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如玉树临风的少年,他站在玲珑树下,笑起来还有些腼腆,论辈分,他走上前来,唤她一声“云师叔”。
    她藏起了还沾着鸩鸟血迹的手,平淡地问他
    你的命兽呢?
    那个少年又是如何答复的呢?
    是了,他告诉她,他与命兽性子不合,不愿勉强,已经放它归去了。
    归去了?
    归去了
    去哪了?
    又归哪儿了?
    她无需再问,只是忽然觉得这张笑脸,瞧着真是刺目。
    见惯了这些冷暖自知的腌臜,最是令她意外的,却是孟逢君。
    那样嚣张跋扈的一人,却会为了自家毕方同她拼命。
    她伸手揉了揉桑桑的脑袋,仿佛又一次看到那只鸩鸟。
    “不必担心,我会斟酌借灵,不会让你灵气枯竭的。”
    桑桑扇着黑亮的羽毛,碧色的眼睛露出一丝尴尬。
    “斟酌倒是不必,您”它顿了顿,似是在思量这话到底该怎么说,“人间的屋子都不太结实,您可以稍微克制一点。”
    一旁的霓旌也尚未弄懂它此话何意,云渺渺已踏入坤位,眼前的平平无奇的乌鸦悬停在半空中,微弱光辉渐渐从漆黑的羽毛下渗出来,振羽之后,光辉陡然大盛!
    她也曾见过不少修士借灵施法,这其中珍稀灵兽不在少数,但这样夺目的光华却是生平仅见,粲然绚丽,如东升的海上旭光,辟开深浓的夜色,喷薄而出!
    又如温润之水,澄净的灵流缓缓融入云渺渺体内。
    她掌中之火,如覆雪光,一片透亮!
    霓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等等!”
    可惜话出口为时已晚,就见阵中之人一掌落在阵眼,刹那,浑厚的光泽如凌厉如刃,倏忽荡开,似涟漪,朝着四面八方涤荡开来!
    霓旌立即跃起闪避!三道金光擦着她的鞋尖儿荡过这件客栈每一寸土地,恢弘之势,掀起摧枯拉朽的劲风,满庭树木被催弯了腰!而后,光辉笔直涌上天穹,于中天会合,降下粼粼薄光,整座客栈中的雾气顷刻便散尽了!
    不仅如此,就连一丝妖气都没给剩下!
    霓旌惊恐地蹲在树梢,死死瞪着地上的阵法。
    这这这这都是什么!!
    是谁管这个叫辟邪阵的!!!
    这玩意要是打在身上,半条命都该没了吧!啊!?
    驱散了这古怪的雾气之后,阵中光辉渐渐褪去,云渺渺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能借到如此丰沛的灵力,难免有些疲乏。
    “主上,可还好?”桑桑目露苦恼,“我是不是应当少借点儿?”
    “没事。”云渺渺咳了两声,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只是心口依旧扑腾得厉害。
    霓旌手背被豁了条血口子,火辣辣地疼,惊魂甫定地走了过来。
    “你师父都教了你些什么玩意?辟邪阵辟邪阵哪里是这样的?”
    “我之前看过的好像也”也不是这样。
    “许是借灵的缘故,有些出入吧。”
    你这何止“有些出入”啊!
    好好一个驱邪散恶的招福阵法,被你用得都像是要杀人了!
    她喘了几息,才稍稍平复下来。
    望着头顶久久不散的浅金色薄障,客栈外浓郁的雾气再进不得分毫,燃魂香的气味也逐渐淡去,不管怎么说,看来是奏效了。
    “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届时你的同门便会醒来。”
    云渺渺点点头:“那就好。”
    没白费功夫。
    瞧着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霓旌着实无法将方才那道雷厉风行的阵法与之相提并论。
    许是凑巧吧
    她如此宽慰自个儿,云渺渺身上的天虞山弟子服,用的不是凡世间的料子,寻常脏污沾不住,入了水后干得也快,但头发却还是湿漉漉的往下淌水,风一吹就直打喷嚏。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先回屋烤烤火罢,尊上还不晓得何时回来呢。”
    二人正欲转身,云渺渺忽然感到阵法晃动了一下,回过头,望见后门的篱笆墙旁,站着脸色不佳的墨袍男子。
    霓旌也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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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 :哪来的混账东西冒充本尊
    夜色深浓,墨枝染霜,漫天的雾霭遮蔽了最后一丝月光,檐下的灯笼晃晃悠悠,仿佛在草叶上蒙了一层薄红,映照着木柱旁无声飘动的墨衣。
    他的脸色似乎比离开时还要难看,清清冷冷的目光,落在她二人身上。
    “尊上?”霓旌上前两步,疑心他没听见,因为那道身影一直停在门边,纹丝不动。
    重黎平日里脾气不好的时候,有时也会这般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个地方,她只道是他方才出去,怕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
    “尊上,您怎么了?”
    重黎的目光缓缓移到一旁的云渺渺身上,终于开口。
    “将阵法解开,让本尊进来。”
    不温不火的一句,令二人怔了怔。
    霓旌所想的,是凭尊上的法力,区区辟邪阵应当拦不住他才是,不过经过方才那阵诡异的动静,这辟邪阵不定变了质,好巧不巧真的能阻挡尊上呢?
    毕竟尊上的邪气,可是世间少有的鼎盛啊。
    而云渺渺正思量着的,是重黎的脸色。
    总觉得比平日更凶了。
    仙门阵法,排斥妖魔并不奇怪,她方才施法的时候,下手似乎狠了点,却忘了还有个祖宗在外头,本以为他要许久才回,居然如此凑巧,就被她早一步关在了阵外。
    “解开。”他仿佛咬着字警告她。
    外头的雾气渐渐漫了过来,从他的衣袖上拂过,绕着他修长雪白的指尖,又丝丝缕缕地揉作一团。
    似是随时都会将他吞没。
    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消失”的一刻钟,似乎也是在这样的浓雾之中,顿时捏紧了拳。
    若是重黎陷入那不晓得是叫虚梦还是叫千年的幻境里,会发生什么
    “你打算让本尊在这站一夜吗。”他身后是不知何时半开的木门,夜风萧索,甚是阴寒,他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活像是十八层地狱刚爬出来的恶鬼,直看得她汗毛倒竖。
    她吞咽了一下:“雾气未散,这阵法不能解。”
    他目光骤冷。
    “但我能带你进来。”她将桑桑搁在一旁的石凳上,示意霓旌不要乱动,将自身所剩无几的灵气七拼八凑地流转起来,如一层薄衣,罩在周身各处。
    她走到阵法筑起的灵壁边缘,隔着一层蝉翼般的金辉,望着重黎。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似乎在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在这雾中受了什么伤。
    要他服软说自己着了道,她私以为是不可能的,但显然,他的的确确无法越过这面障壁。
    她踟蹰片刻,还是伸出了手,温软的灵气包裹着她的胳膊,递到了他面前。
    “手给我,我拉你进来。”
    重黎意味不清地看了她一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素白的手,而后,递出了自己的,从指尖到掌心,微微颤抖着融入了她的灵气中。
    山泽般清润的灵气转眼便裹住了他,渐渐朝他漫过去。
    正当她费着心神,要将自身灵流送到他身上,好遮掩他的气息,拉他进客栈的时候,方才冷得仿佛不会动弹的那只手忽然发力,反扣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出了障壁!
    “主上!”
    “云渺渺!”
    阵法内的一人一鸟大惊失色,瞠目之际,云渺渺已被扼住了咽喉!
    “咳!”云渺渺始料未及,错愕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虽说他喜怒无常已是常态,却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他会如此莫名其妙地发难!
    “将这阵法解了!”他怒喝一声。
    掐住她脖子的手如利爪一般,冰冷又粗粝,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他缘何如此怒不可遏,她根本无暇细想,只得于几近窒息的痛苦中奋力掰着他的手指,好让这劲道能稍松些!
    尖锐的指甲如刀刃刺破了她的肌肤,血接连滚下来,落在他指尖,他忽然像是被灼伤了似的一瑟缩!
    趁此机会,她也顾不得许多,抬手一喝:“寸情!”
    一道紫光从障壁中飞出,她握住剑柄自腋下往他胸前劈去!
    他吃了一惊,不得不暂且松手!
    她当即向后一滚,退到墙边吃力喘息。
    伸手一摸,颈部血迹斑斑,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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