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渺瞥了他一眼,觉得不大可能,却又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以至于吐着吐着,连她自己都心生动摇。
    一阵阵的恶心翻涌上来,从剧烈的呕吐,到撕心的咳喘,后来几乎喘不上气来了。
    重黎终于觉察到她的状况不太对劲,还未来得及开口,她已经再没有力气抓住窗子了,顺着墙根摔下来,惊得他一把将人接住。
    方才她一直低着头吐,如今一看,这脸色分明都白成纸了。
    “怎么回事!”便是再能装,也装不出这副样子,他顿时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去探她的脉搏。
    他不懂医术,只感到那跳动忽快忽慢,她的手冷得像冰。
    桑桑慌忙来看,云渺渺已是吐得面无血色,痛苦地缩着。
    重黎面色凝重,看着她咬着唇不吭声的样子更是焦躁。
    “哪儿疼!不吭声本尊靠猜吗!”
    她一手捂着肚子,额上已是一层冷汗,张了张嘴,却实在说不出话来。
    他唯有俯下身去,贴在她唇边耐心地听。
    “好好疼”断断续续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气力。
    “尊上?这是怎么了?”霓旌站在门边,一脸错愕。
    重黎一把将人抱起来,先搁在椅子上:“还杵着!过来看看她!”
    瞧见云渺渺苍白的脸色,霓旌脸色顿变,放下手中的药快步上前,一探脉象,紊乱至极,周身灵气四处流窜。
    “怎么样,是吃坏肚子还是还是怀胎不适?”他追问。
    霓旌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目光凝重地望向他。
    “她不是吃坏肚子,也不是害口。”
    “是中毒了。”
    “什么!”桑桑大惊。
    她环顾四周,望见了桌上的鱼羹和旁边的一盏茶,起身去看。
    “崇吾宫中怎么会有毒?”重黎看着几乎缩成一团的云渺渺,难以置信。
    霓旌嗅了嗅那些饭菜和杯中茶水,摇了摇头。
    “不在水和饭菜里,那边的乌鸦精,除了我送来的药和吃食,你家主上今日可有吃过别的东西?”
    桑桑冥思苦想,毅然摇头:“没有了,主上今日一直呆在这间宫殿里,门都未曾踏出过。”
    闻言,霓旌陷入了沉思。
    没有吃过别的东西,崇吾宫外也有人把守,如此这般,这毒又是从何而来?
    “那些破事容后再说,人都疼成这样了!”重黎恼火地将她喊过来,“这是什么毒,你有把握解吗?”
    霓旌看了云渺渺一眼,面露难色:“不知是何毒,也无从对症下药,先缓解一番罢。”
    说着,她取出一枚丹药,试着喂下去,云渺渺却像是失去了意识,怎么都不肯张嘴。
    重黎沉着脸,从她手中接过丹药,将人抱起来搁在腿上,掰开紧紧抿着的唇,将药强塞了进去。
    云渺渺难受地紧皱着眉,扭头想吐,他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敢吐!”
    似是被吓了一跳,那枚丹药竟然真的被她吞了下去。
    这药虽能延缓毒性,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若不能对症下药,迟早毒发攻心。
    桑桑细细回想今日发生过的种种状况,吃食和换药都是霓旌亲自过手,若要下毒,犯不上耽误到今日,从丹乐宫送来的药主上并未服用过,晾在桌上,都被霓旌带走了。
    鱼羹中没有毒,茶水它也早早试探过,已经如此小心,到底哪儿出了纰漏
    主上今日,还碰过什么
    它心头一跳,忽然想起午后在桌角边发现的那只小绿瓶,立即飞去案上将其叼来交给霓旌。
    “快看看是不是这个!”
    第二百二十五章 :放血
    瓶子不过掌心大小,像是用陶泥随手捏的疙瘩,翻遍整座崇吾宫都不见得能找到这般粗糙之物。
    霓旌揭了盖子轻嗅,抬头看向它:“这是从何处找到的?”
    “落在桌角边,主上随手捡起来闻了一下,并未用过,之前好像也没在那些药瓶子中瞧见这一瓶,不知是治什么的。”
    “是毒吗?”重黎问。
    迟疑片刻,霓旌摇了摇头:“这瓶不是毒。”
    她顿了顿,继而道出后半句。
    “但比毒厉害多了。”她神色凝重地看向他怀里的人,“尊上记得属下调配的安胎药么?”
    “属下其实有些私心,在药中添了一味月上白,能助这丫头调理根基,尽快蓄积灵气,本是极好的灵药。
    但这瓶东西里,偏偏加了斛朱。”
    “斛朱?”重黎眸光一沉,“斛朱不是能重塑骨血的仙药吗?”
    当初他一条胳膊险些毁在相柳手里时,正是用了斛朱入药,才恢复如初。
    斛朱珍稀,他得的那一株,还是颍川藏了好些年,给他送来的。
    这一味药,千金难求。
    霓旌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斛朱与月上白的确都是治病疗伤的良药,且一味在极南,一味在极北,少有凑在一处的时候,更无人想过,这两位药若是放在一起会如何,尊上可知,自古是药三分毒,若是药性相冲,则毒性更烈,眨眼要人性命也绝非赅人听闻。”
    重黎面色微诧:“你的意思是,正是因为在服下了安胎药后恰好闻到斛朱,她才会中毒?”
    “凑巧吗?”霓旌看着手中的小瓶儿,陷入沉思。
    “可有法子解?”云渺渺几乎昏了过去,他也顾不上细问此事,无论是斛朱还是安胎药,都等先将人救回来再说。
    霓旌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可让属下一试,有劳尊上将人扶住。”
    说着,她先将云渺渺的上半身支起,解开衣领,可见后颈处已开始浮现出红肿小块儿,再挽起袖口,胳膊上亦是如此。
    “果然”她心头一沉。
    月上白性极寒,而斛朱性阳而烈,如此相冲,乃世间少有的一味猛药,毒性自不必说,这丫头的经脉也是承受不住的。
    如今气血上涌,灵气紊乱,眼下虽是腹痛,但经脉阻滞,无处发泄,用不了多久便会七窍溢血。
    有重黎托住她的背和胳膊,她转身去案边取来一只笔洗,放在她脚边,又拿出一把匕首,握住了她的腕。
    “你作甚?”重黎当即按住了她的手。
    她平静地抬起眼:“尊上,要想解毒,得先放血。”
    “这毒在血里?”
    “不尽然,但这两味药相冲非同一般,她周身气血难调,尽数凝滞,修为高强还好些,堪堪颜驻期的弟子,若不将这些死血放出,轻则灵根尽毁,重则性命不保。”
    此话一出,桑桑化为人形,一个踉跄,几乎跪在了云渺渺面前。
    “我不该让主上去捡这瓶子的是我疏忽是我”
    一只来路不明的瓶子,它随口一言,甚至当她捡起来闻那一下的时候,它都没有想过阻拦。
    它也闻了瓶中的东西,并未感到毒性,便只当是混在那些瓶瓶罐罐中,不慎落下的一味药,也不曾细想。
    主上将它搁在案上几个时辰,它都没有多看几眼
    “人还没死呢少哭丧着脸!”重黎抱着怀里浑身发凉的人,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而看向霓旌,“要放多少?”
    霓旌属实被突然出现的蓝衣女子吓了一跳,恍然回神。
    “血,要放多少?”他一字一顿地重复。
    她思索片刻,道:“少说一半。”
    从毒入体,到毒性发作,仅仅这么一会儿,这丫头的血,便几乎没有流动之象了,不仅是隔壁,腿脚,后颈,都得放。
    闻言,他的目光猛地沉了下去,拢着云渺渺的手陡然收紧,咬咬牙,终是放开了那把匕首,挥袖关上了四面门窗,笃定地望着霓旌。
    “动手。”
    她点了点头,握住了那截手腕,沿着经脉利落地划下一刀,血顿时汩汩而出,流得的确比寻常时候慢了许多,还有不少已经凝结的血块儿,顺着纤细的指尖,流进那只笔洗中。
    而后,又脱下鞋袜,划开脚腕处的经脉,用瓷瓶接着。
    最后,是后颈。
    小心地避开要害,割开红肿之处,顺着经络,先将已经凝住的血挤出来,再放任之后的徐徐往外淌。
    这血无法可接,只能任由它染透衣衫。
    被解开的衣领下,露出一截瘦削的肩,全然没有女子的娇软柔弱,只有刚刚结上一层薄痂的伤口和其他三三两两的疤痕,全被她忍了下来,平日里哪见她吭过一声。
    尽管变了模样,声音也是天壤之别,独独这一点,与他记忆中如出一辙,固执得教人恼火。
    他抬起手,轻轻一勾,她的脑袋便枕进了他颈窝,血顺着倾斜的肩,滴在他的衣衫上,不知不觉,已湿了半边肩。
    血流得越来越快,从起初滴水夜漏般的断续,逐渐涓涓不壅,两只瓷钵已经盛满了浮着凝块儿的血水,云渺渺的脸色白中发青。
    “还不够吗?”桑桑的心都揪在了一处,颤抖着问霓旌。
    看着这些血一滴一滴,像是要流干了,这该有多疼,那些暖的血一点点凉下去,又该有多冷?
    霓旌没有答复,始终紧盯着她腕上的口子,盯着那不断淌出的血。
    直到那血中,再不见一丝浑浊的血块儿,便立即取药,抹在伤口处,极快地止住了血,往云渺渺口中塞下三枚丹药,暂且松了口气。
    “药性两个时辰便能解开,不过她气血虚亏,先得熬过今夜才能温补静养,这段时日,是经不得折腾了。”她一字一句的叮嘱,几乎都是说给重黎听的。
    这绑回来才半月,莫说安心养胎,命都没了半条,这小丫头啊,可真是够倒霉的。
    重黎沉着脸,点了点头:“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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