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她也的的确确救回了一名失踪的天虞山弟子,且重伤不醒,不论她有没有必要打伤自己演一场戏,那个被救回的弟子晚辈听闻正是长琴长老的内门弟子,也就是当日与云渺渺在这上清阁对峙的女弟子的师弟。
    已经交过手,且早已对她心存疑虑,却还要把这样一个人放回来,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能让天虞山上下慌乱至此的魔族内奸居然是如此蠢笨愚钝之人,晚辈倒是觉得颇为可笑了。”
    “这”众人陷入迟疑。
    这几日忙于四处找人,便是已有觉得事有蹊跷的人,也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今日这个契机倒是恰好,随着司幽的话,亦有几个弟子纷纷道出了心中的困惑。
    是内奸狡猾,还是另有妖邪作祟,那枚玉珠中的邪气,也不可轻易下定论,众人对此各执一词。
    “且等等。”陆君陈突然发话,凝重的神色中带了一丝犹疑,“既然事情是从第一个仙门弟子出事为始,那么之前关于云渺渺的那些传闻,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此话一出,可谓正中要害。
    司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陆兄说得是,人还未归,谣言却已四起,那番关于魔族细作混入天虞山的说辞,究竟起于何处呢?”
    他的目光逡巡于众人之间,留意着每个人细微的动摇。
    虽有帮帮那丫头的心思,但眼下他大部分神元或在酆都,或在昆仑,留在此处支撑着钟离阙这副躯壳的,仅仅是一缕神识,但此时袖手旁观,回头八成是要被阿鸾揍的。
    昨日长潋传音与他,那“邪祟”的身份,他之前也有猜测,这回算是确信。
    这大概是除了长潋竟会留重黎那小子在映华宫假扮于他外,最令他震惊之事。
    世间妖魔猜过了大半,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执明
    那小子,原本是这样的吗?
    他摇了摇头,将从前的记忆暂且抛诸脑后,专心应付眼下的局面。
    站在长琴身侧的言寒轻也露出了困惑之色:“是啊,那些流言是谁传出来的?”
    此话一出,众人也陷入了茫然,似乎人人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说辞,相互推诿,以此找寻着传闻出处。
    兜兜转转了一圈儿,争辩了两个时辰,竟追溯到了意料之外的人身上。
    “我是听阿宁师妹说的。”
    一个天虞山弟子笃定地看向阿宁。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瞧着还颇为稚嫩的女子身上。
    “阿宁?”言寒轻错愕地看向她。
    长琴亦皱起了眉:“怎么回事,阿宁。”
    阿宁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连连摆手:“不是我传出来的!我当真也是听别人说起,才私下里跟几个交好的同门提了几句!师父您信我!”
    瞧她慌张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撒谎,孟逢君思忖片刻,上前一步:“师父,阿宁不是这等空口无凭便胡乱编排之人,阿宁,你又是从何处听到魔族奸细极有可能是云渺渺的消息的?”
    闻言,阿宁僵了僵:“这”
    “说实话!”
    面对孟逢君的斥问和众人狐疑的审视,阿宁咬了咬唇,艰难道:“是是方师弟。”
    第四百零二章 :渐渐连起的线索
    众人各怀心思之际,司幽更为在意的,是眼下已经梳理出来的线索。
    他将其写在纸上,细细琢磨,这其中还有诸多连不上的地方,其中尤为显然的,便是发生在余音阁的事。
    “你看出什么来了?”陆君陈无声地走到了他身后。
    见是他,司幽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递到他面前,道:“你仔细看看这些线索,每每到关键处便会断开。”
    陆君陈接过纸张,沉思片刻,指着其中一处对他道:“弟子离奇失踪的间隙很短,看来那妖邪抓人很是仓促,能在如此仓促的状况下,如此缜密地瞒天过海,将人藏得滴水不漏,非心细如尘且早有预谋之人不可。”
    司幽点了点头:“这妖邪的确不像是临时起意,被抓走的那些弟子若非满足杀念,必定有别的用场。”
    “还有余音阁这边。”陆君陈眉头紧锁,将声音压低了些,“这位端华长老近来的行踪的确不太寻常,但除此之外,留意一下这个唤作余念归的弟子的证词。
    她说在竹林中察觉到古怪的邪气,便想追过去看,但自己的命兽偏偏在这时候同她使性子,她追进了竹林,跟丢了邪气,最后找到了自己的命兽和受伤的云渺渺。
    这几句话乍一听的确是说得通的,但其中巧合太多,令人总觉得哪里对不上。你可了解她的命兽?”
    司幽愣了愣,朝那边看去。
    余念归正与步清风交谈着什么,眸中尽是担忧之色,而她的命兽乖巧地伏在她肩上,一双乌圆的眼一瞬不瞬,突然转了过来,与他撞了个正着。
    他暗暗吃惊,旋即一笑,状若不经意地别开视线。
    “霍山朏朏,见之忘忧,传闻中可是个人见人爱的活宝儿。”他低声答复。
    陆君陈心中了然,顿了顿,转而问了句:“钟离兄为何独独同我私下说这些,告诉其他人,一同商量岂不更好?”
    “内奸都没找到,有些话还是莫要逢人便说为上。”司幽莞尔。
    陆君陈眉头微皱:“所以钟离兄何以确信,我就不是那内奸?”
    司幽看着他,半响,淡淡一笑:“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看人特别准,陆兄天庭饱满,面相凛然,是有大福之人,不会是奸猾之流。”
    闻言,陆君陈倒是被这冷不丁一句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干咳一声:“承蒙抬举了。还有一事。”
    他以余光瞥向步清风那边,一眼即收,声音比方才更低几分。
    “云渺渺在映华宫养伤,有长潋上仙看着,应是不会随意离开主峰的。她冲着邪气出现而赶赴余音阁,且与之交手而负伤,一切都发生得刚刚好,正是一步不差,细想来天虞山上下对她的怀疑一发不可收,也是在那一日”
    司幽眉头一皱:“陆兄想说什么?”
    陆君陈的目光落在纸张上所写的这条线索,指向最初的那一笔,郑重地点了点。
    “钟离兄也是个聪明人,你觉得那日一环扣着一环的起因,又在哪一步?”
    第四百零三章 :甜腻而诱人
    映华宫南院,云渺渺将桂花糕搁在桌上,坐了下来,看着对面的人从盘中拿起一块放入口中,不由得心生几分紧张。
    虽说平日里总是轻轻巧巧一笔带过,但她自个儿做饭啥样自个儿最是清楚,即便有霓旌再旁看着,一步一步教,还是出了不少错,这盘桂花糕之前,已经有整整一锅的失败品了。
    那其中,还有当真没法吃的。
    霓旌那会儿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欲言又止的无奈,以及想笑还得硬憋着的哆嗦。
    “如何?还能吃么?”说实话,她没什么自信问好吃还是不好吃。
    重黎咽下了那口糕点,看了她一眼,犹豫再三,皱起了眉:“天虞山的糖是不要钱吗,你这么不要命地放?”
    她一僵,也拿起一块尝了尝。
    只一口,便咽不下去了。
    她这会儿终于明白,霓旌看着她往糯米粉里加糖的时候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笑是什么意思了:“好像是太甜了些啊。”
    话音未落,却见他又咬了一口。
    “哎”她不免尴尬,“不好吃就别吃了吧。”
    重黎神色淡淡:“的确不好吃。”
    “下回少放点糖。”他咽下了最后一口,端起茶润了润喉。
    云渺渺愣了愣,细品他话中之意。
    这祖宗是觉得她还有救的意思?
    迟疑之际,却见他顿了顿,又道:“下回想做点心,来问本尊,别去找霓旌了。”
    以他这百年来对这个师侄的了解,她就是个不嫌事大的主儿,定是晓得这桂花糕最后得到他嘴里,才没提醒这傻子少放点糖。
    虽然他偏好甜口,可也禁不住这么腻味啊。
    本想呛她几句,但这碟糕点总让他想起当年被他一怒之下打翻的那份贺礼。
    连他自己都不曾想过,不过一碟甜得要命的桂花糕,在她死后,居然成了膈在他心口的一根刺,扎了他好多年。
    “那您不生气了?”她试探着瞄了他一眼。
    重黎抬起眼,望见她一脸的犹豫以及,嘴角沾上的几点桂花碎,恰好就在之前磕到的伤口边。
    甜腻得诱人。
    回过神来,居然已在不觉中看了好久。
    “您怎么了?”云渺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面露不解。
    他陡然回神,转而道:“你今日醒来后,可有觉得不寻常的地方?”
    云渺渺一怔:“您指什么?”
    他踟蹰片刻,道:“可有头晕目眩,或是想起什么?”
    昨晚的事之后,他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但回想起来,却又是十分真切的。
    正因如此,才会有不知从何问起的感受。
    转世之后,她应当什么都不会记得,但要命的是,她昨日接触到了那具尸身。
    虽说记忆说来是模糊不清的,但无论如何,也是个不容忽视的契机。
    且昨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分明就是
    “没有。”云渺渺毅然摇了摇头,也打断了他的猜测,“昨日好像还记得些零碎的片段,但今日醒来,便几乎什么都记不清了,除了同您和师父说的那些,其他的,都忘了。”
    闻言,重黎陷入迟疑:“当真?”
    她点点头:“当真。”
    许是她说出这番话时着实斩钉截铁,重黎也不由得信了。
    “忘了便忘了,横竖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随口应了句,眉宇间的阴霾却未曾散去。
    眼下他更为在意的,是执明上神为何要潜入天虞山。
    明明好不容易从封天阵中死里逃生,居然又牵扯了进来,还夺走了那具尸身
    即便为了长生之血,从一具已经死僵了数千年的尸体上又能得到什么?费尽心思引他们入虚梦千年,看到当年的不周山,又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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