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本想逗弄他一番,谁料这炮仗筒子又被谁给点了。
    他看向昆仑的方向,琢磨了半响,意味深长地朝树上瞥了眼。
    “你不是才送天虞山的人到这不久,怎么着,露馅被人赶出来了?”
    这话说得忒寒碜人,重黎折了一截柳枝往他脑门上抡。
    “本尊会被赶出来?不能是本尊自己乐意走的吗?”
    “可你这样子就不像乐意啊。”颍川摊了摊手,忽地一挑眉,“这么生气是不是被长潋那女弟子赶出来的?”
    树上的人猛地一僵,他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还真是她”
    颍川捋了捋衣领,老神在在。
    “不愧是陵光上神,便是成了凡人,你也讨不着半分好啧啧,可怜。”
    “说什么呢你!”重黎愤慨之余,也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她是谁?是长潋?还是幽荼帝君?”
    长潋嘴严,憋了这么多年都没让人瞧出半分端倪,应当不可能。
    但幽荼帝君那厮的心思可太难琢磨了。
    “你可太高看我的人脉了”颍川无奈地笑笑,“我的长处,就是活得够久,我认识陵光上神的时候,你还在九川玩泥巴呢,换了副躯壳罢了,我能认不出?”
    “她转世前,你就一副同她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转世后怎么这么能吵?”他就纳闷了,恨便恨,爱便爱,一会儿吵得几天不说话,一会儿又去给人家炖汤补身,不觉得好笑么?
    “你懂个屁!”重黎饮下一大口酒,望着滚滚而过的黑水,沉默良久,闷声咕哝了句。
    “她当着我的面,把瑶碧石丢了。”
    颍川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那枚你一直带在身边的宝贝石头?”
    “宝贝个屁!”重黎回头瞪了他一眼,“你那只眼看出本尊宝贝那块破石头了?”
    不宝贝,还成天把一块破石头揣身上?
    颍川暗暗在背地里呸了声。
    重黎还坐在树杈上,手里的酒越喝越空,他眼里却无半分醉意。
    “本尊要走便走,要留便留,她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
    他忽地吸了吸鼻子,颍川便是这会儿看不见他什么表情,也瞧得出定是老大不高兴。
    “就算是块破石头,要丢也是本尊来丢,她有什么资格丢了它”
    可看见他不高兴,颍川还觉得怪有意思的,不厚道地笑了笑。
    “行了!赶紧下来!还去不去极北之地了?我丑话说在前头,那地方可不像人间,终年冰封,晚些去我可不保证你那救命恩人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重黎皱了皱眉,终于从树上跳了下来:“你有法子在极北之地寻到余鸢的下落。”
    颍川唔了一唔:“法子倒是有”
    话音未落,重黎冷不丁瞧见他身后的山坡上,伏着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尾巴都没藏住,在矮草堆里呼呼地晃。
    生怕他瞎了似的。
    他随手抄起一块小石头丢过去。
    “出来!”
    那团毛茸茸瑟缩了一下,吓得三条尾巴都竖了起来,从山坡后小心翼翼地抬起一颗小脑袋,琥珀色的狐狸眼犹犹豫豫地朝他望。
    重黎嘴角一抽:“你把她带来作甚?”
    拖家带口,当他们是去极北之地踏青吗!
    颍川示意他别这么激动,招了招手,让莳萝过来,近前便敲了下她的头。
    “不是让你好好学化形之术吗,尾巴都露出来了。”
    莳萝委委屈屈地捂着脑袋,小声嘀咕,“我藏了呀,还不是尾巴太大了,只藏住一半么”
    颍川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转而对重黎解释:“莳萝年纪虽小,灵力却极强,对气息的感知可在你之上,我这个做爹的都时常自愧弗如,此去极北之地,带上她一是为寻你那恩人的下落,二是我也带她见见世面。”
    看着贴在他身旁笑嘻嘻的小丫头,重黎哼了一声。
    “你最近这么闲?”
    他本以为今日最多等到一张地图。
    “少了一桩事,自是清闲不少。”颍川拍了拍自家宝贝闺女的头。
    闻言,重黎面露困惑。
    “诶?你没听说?”颍川眉一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东海那位小殿下,近来似是病愈,生龙活虎的,已经用不着再服蠪蛭血了。”
    一片混沌中,隐约传来了呼唤。
    一声接一声,急迫万分。
    云渺渺只感到自己的眼皮重得像是灌了铅,费了好大劲儿才得以睁开。
    明亮的光仿佛一根针,在瞬息间刺入她的眼。
    胳膊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疼,动一下,都像是将全身的骨头置于铁板上狠狠碾了一回。
    她终于适应了殿中的光亮,才发现一夜已过,窗外的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
    镜鸾守在她床边,轻声唤了句“主上”。
    她还未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
    耳边穿来孟逢君的声音。
    “能怎么?我今早过来换药,恰好遇见上君,才发现你昏过去很久了。”她嘟囔着,又往她胳膊上扎了一针。
    这一针恰好扎在要紧处,且不管是疼的还是当真有用,云渺渺顿时清醒了不少。
    “您伤得这么重,我这几日还是来云渺宫守着吧。”镜鸾忧心地看着她。
    方才她与孟逢君一同入殿,发现她昏倒在榻上,着实吓得不轻。
    所幸扎了几针后,人缓了过来。
    “不妨事,诛心针本就厉害,凡人之躯,多少会有些难受的,有孟逢君过来换药就足够了。”云渺渺说得倒是轻巧。
    孟逢君暗暗瞥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憋了回去,将银针拔了,给她换药。
    今日山中还有诸多事务辄待处置,其中不少须得掌门亲自过问,故而在殿中休憩了一会儿,云渺渺便起身换好了衣裳,打算出门。
    “主上,不然今日您还是在云渺宫歇着罢。”镜鸾几番权衡,忍不住劝道。
    “她要肯听,才怪了呢。”孟逢君翻了个白眼,将药收了,拿上剑,同云渺渺一起走出了大殿。
    镜鸾在昆仑侍奉多年,自是晓得她是个什么脾气,无奈地跟了上去。
    “主上,其实今日我来,还有一事。”
    她压低了声音:“前几日不是有一具妖兽的尸体送到了我那,那具尸体被烧得血肉模糊,将烧焦的皮肉切开后才发现无论是骨骼还是经脉,都并非兽类。”
    云渺渺眉头一皱,脚步顿住:“那是什么?”
    “是人。”
    第七百零六章 :一灯河山
    她身为万灵之主,绝不会看错。
    那具肿胀焦黑的尸体内,藏着人的各种骨头,不是如吞吃那般留在腹中,而是遍布全身。
    虽有好几处断裂,但无论怎么看,都的确是人骨。
    “主上,此事不太对劲,我怀疑”
    话未说完,迎面走来几个刚务农归来的百姓,云渺渺按下了她的后半句,因诛心针的疼痛而微微佝偻的背也随之挺了起来。
    “云掌门,早啊。”几个百姓见了她,皆恭恭敬敬地过来叩拜。
    许是她颜驻的年纪尚小,又比寻常姑娘更瘦削些,便是听说过她于天虞山前召万刃齐下,力抗妖兽,瞧着也不过是个豆蔻之龄的丫头。
    当真在路上碰见了,便忍不住如自家闺女一般说些体己话。
    “云掌门怎么看着又瘦了,姑娘家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吃了上顿忘下顿,要饿出毛病来的。”一妇人从筐子里拣了不少新鲜瓜果,给她装了一大兜递过去,“这些都是刚从地里摘来的,新鲜得很,这山里土肥水沃,长得可好嘞!”
    “这”云渺渺略有犹豫,似是没料到自己还能收到这样的东西,看着眼前包袱里裹着的瓜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妇人却以为她是嫌这瓜果上沾了泥巴,世外仙君,哪里沾过人间烟火。
    “这些泥回去洗洗便好,您若是嫌脏,我洗了回头给您送来?”
    说着,先将手掌沾的泥巴灰往自个儿衣服上蹭了蹭,免得弄脏了她那身洁净如雪的白衣,实在可惜。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云渺渺目光柔亮,淡淡地笑了笑,伸手去接那包袱,“从没有人为我吃不吃得饱而忧心,有些不习惯多谢了。”
    “您这说得哪里话?”那妇人一拍大腿,“哪个的心不是肉长的?您救了我们,我只能拿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来言谢,已是十分惭愧了,您瞧着同我家闺女年纪差不离,水灵灵的姑娘家,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对咱们这些百姓来说,吃饱穿暖,身子康健,比什么都强!”
    话糙理不糙,云渺渺低低地笑了声。
    妇人顿时脸红:“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没有”她捧着沉甸甸的包袱,对妇人微微点了下头,“您说得对,越是这个时候,越应顾惜自己,山河未定,妖邪未除,不敢轻易倒下。这些瓜果,我会好好吃完的。”
    寒暄之后,众人散去。
    孟逢君看了她一眼,面露狐疑:“一些吃的而已,倒是被你说得那么郑重,上神过得就这么抠抠搜搜的?”
    闻言,镜鸾顿然怔住,下意识地看了云渺渺一眼。
    却见她淡然地瞥了孟逢君一眼,还真解释起来了。
    “昆仑从前可不种菜,也没做饭的地方,仙人饮甘泉,食花露,便能活千年万载,的确没有吃饱的时候。”
    孟逢君看了看她还有些颤抖的手,一脸嫌弃地从她怀里接过这包瓜果,单手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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