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林中,看不到人影,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寂静之中。
    “陆大人?”今夏慢慢地走着,目光四下搜索,生怕漏过藏身在树影间的人,“陆大人?陆大人,你在这儿么?”
    周遭寂静无声,唯有夜风穿过柳条的沙沙声。
    “陆大人!”
    她看见有人影靠着树,连忙急步上前,手伸到一半,便已看清那人是东洋人打扮,手搭在树杈上一动不动,脚底下是一滩发黑的鲜血。她弯腰低头,看清那人的致命伤是心口上的致命一刀。
    左侧还有一东洋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咽喉处的半截袖里剑在月光下雪般铮亮,他的四肢还在微微抽搐,不知道究竟死了没有。
    今夏倒吸口气,往后退开几步,正待转身,却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肩膀上。
    “我在这儿。”
    低低的,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飞快转过身,看见了树影深处的清隽眉目——他还活着!
    “陆大人!”
    她堪堪接住他垂下去的手,冰冷之极,心下一紧,再细辨出他苍白的脸色:“你受伤了?!
    “背上划了个小口子。”他轻描淡写,虚弱的语气却掩饰不住疲惫。
    “我看看……是袖里剑……”今夏心猛地往下一沉,“上面淬毒了,是不是?我、我、我知道中毒之后会让人身体麻痹,你是不是觉得动作慢了许多?”
    陆绎缓缓点了点头。
    “那、那、那、那就对了,你、你别紧张啊!会没事的!”她自己紧张地结结巴巴,居然还在安慰他。
    陆绎看着她,轻声道:“你冷静点。”
    “嗯嗯嗯嗯……”今夏深吸了口气,定定神,觉得还是不够,继而又深吸了一大口气,“你放心,我、我、我很冷静!有我在这里,你、你、你放心,不会有事,不会有事,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我、我、我……对了!东洋人身上一定有解药,我去搜他们的身!”
    她先扶着陆绎靠坐在树干上,这才跳起来想去搜那些东洋人的尸首。
    “……”陆绎伸手去拽她,却没拽住,“……你小心点!”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今夏连声应着,手上已经开始搜靠树上的那具尸首,什么金簪子、银挑子、长命锁……等等丢了一地,就是没找到瓶装或是盒装的解药,焦急道:“怎么尽是些没用的东西!”
    尸首的衣服、腰带、鞋子、连同刀鞘都被她搜了个遍,却是连一点解药的影子都没有。
    她转向地上的那个东洋人,现下也不管他到底死没死,直接就去搜他的怀里揣的东西,丢了几件金银首饰出来……
    猛然间,以为不死也处于晕厥之中的东洋人睁开双目,双唇微启。
    “小心!”
    陆绎在旁一直关注着,此刻看得分明,紧急在地上抓了土块就投掷过去。
    同时,从高处也有一物激射而出。
    两物同时奔向那东洋人的口部。
    东洋人本是欲想用含在口部的细针袭击今夏,针未出口,却被土块塞了满嘴,紧接着又是一物,顶得他一口气上不来,真正咽气了。
    今夏楞了一会儿,用手拈起最上面的物件,细凑了凑,是个鸡爪子。
    “叔!”她仰头急唤道,“……别躲了!”
    近旁树上传来几下嘿嘿的笑声,紧接着,一个人影翩然落地。陆绎只看他落地的姿势,便知道此人功夫极高,并不在自己之下。借着月光,见他衣衫褴褛,须发半百,却是个落魄乞丐。
    “叔,人命关天,快来!”今夏急道,“伤他的暗器上有毒!”
    丐叔半蹲下身子,眯眼看了下陆绎,问道:“急成这样,你男人?”
    “您孙子!”
    今夏没好气地更正他。
    陆绎看着丐叔,微微一笑:“多谢前辈方才出手相助,恕晚辈有伤在身,不能尽礼。”
    “小事小事,何足挂齿。”
    丐叔不自在地摆摆手,陆绎如此彬彬有礼,倒是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今夏仍在东洋人身上搜,这次她连尸首束起的头发都解下来,仍是毫无发现,急得团团转,口中自言自语:“怎么回事?他们身上不可能没有解药!”
    丐叔刚想说话,她已经风一般地冲出老柳林,去搜外头的其他几具尸首。
    “这丫头,慌脚鸡似的。”他摇摇头,看向陆绎,迟疑了片刻问道,“你爹是陆炳?”
    陆绎点头。
    “你真是他儿子?亲儿子?”丐叔又问。
    陆绎仍点头。
    丐叔摸着胡子,紧皱着眉头,狠狠道:“你大爷的,你真是我孙子!”
    陆绎看着他,没做声。
    ☆、第六十一章
    丐叔细细端详陆绎的眉眼轮廓,摇头啧啧道:“你这长相……跟我一点都不像呀,我告诉你啊,男人还是长得英武才行,才有霸气,懂么……比方说,背宜圆厚,腹宜突坦,嗯,就是像我这样……”
    他侃侃而谈,陆绎也不打断他。
    今夏急步返回来,眉头皱得像铁疙瘩,显然她在河滩上的那几具东洋人尸首上也同样没有搜到解药:“我想不明白,他们身上怎么会不带解药?难道他们就没有误伤过自己人?”
    陆绎勉力撑起身子:“寻不到解药也不要紧,我方才已服过紫炎,想来应该没事。”
    今夏扶住他,感觉他身子沉甸甸的,显然他自己已无法控制肢体的麻痹:“紫炎能解蛇毒,但未必解得了东洋人的毒……叔,你不是说有大夫已找着解毒法子,但需要伤者试药么?快带我们去呀!”
    丐叔听了这话,面上却有几分尴尬之意,也不带路,只顾踌躇。
    “叔?”今夏不解地看着他。
    “亲侄女,不是我不想带你们去,这其中有个缘故……”丐叔为难道,“那个大夫行医有个规矩,官家人她不医。”
    今夏只楞了一瞬,立时道:“那正好啊!”
    “正好?”
    “他又没穿官服,我把他腰牌一解,谁能知道他是锦衣卫。”今夏边说话,边就要去解陆绎的腰牌,却被他按住手。
    陆绎淡淡道:“既然大夫有规矩,我也不愿勉强,今夏你送我回城。”
    早知他骨子里颇有傲气,但眼下岂是逞强的时候,今夏急道:“不行!回城也没有,这伤口会一直溃烂下去,上次送到医馆的两人前两日都死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陆绎连说话都颇费劲,把头搁在她肩膀上。
    “不行!”今夏又急又气,干脆利落道,“既然有大夫已找到解毒法子,这就是命里有救!您歇着,别说话,这事交给我来办!”说罢,她怒目瞪向丐叔,眼中是满满地正气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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