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隔开他的手,作恭敬状:“卑职为大人效力,每日殚精竭虑,也是很伤身的。”
    “所以……”陆绎等着她的下文。
    “大人不妨试试每天再加顿宵夜。”今宵诚恳地提议。
    陆绎忍俊不禁,正欲说话,便听得门外岑福恭敬道:“大公子,胡总督派了轿子来接您,我让他们先侯在栈外了。”
    “知道了。”
    今夏奇道:“胡宗宪?他知晓你来了杭州了?”
    “我们已用过饭,又落了脚,他若还不知晓,这两浙总督不当也罢。”陆绎理理衣袖。
    “对了,阿锐那边……”今夏忙将阿锐所提之事告诉他。
    “他身上的病症古怪得很,应该和东洋人的毒有关。我已让岑寿去打听此地有没有擅长解毒的大夫,尤其是针对东洋人的毒。”陆绎似早就料到。
    今夏也叹了口气:“沈夫人倒是解毒高手,只可惜现下也不知晓她人在何处。”
    “不急,我已让人调查沈夫人的身份,她不是回老家去么,待身份查出来,自然就知晓她去了何处。”陆绎不放心地叮嘱她道,“晚间我恐怕回来得迟,此地倭寇猖獗,比不得扬州,你切勿乱跑。”
    “我有分寸的。”
    想起初识时她瞒着杨程万一头扎进寒意森森的河水中寻找生辰纲,陆绎便觉得她这个分寸委实有点让人信不过,道:“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偷溜出去,惹出事来,那可是要扣银子的。”
    “……”
    看着今夏的神情,陆绎顿觉放心多了。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淳于敏倚在窗边,看着西湖美景,顺口念道。
    丫鬟往她身上披了件披风:“姑娘,仔细风大受凉。”
    老嬷嬷将自家带的被衾铺铺好,换下客栈的被衾,又将衣物整理妥当,朝淳于敏道:“连日在马车,总算到了杭州城,可以好好歇歇了。姑娘要不要沐浴更衣?我去让店家备热水。”
    “不急,你们也都累了,下去歇歇吧。”淳于敏柔声道,“我也想略靠靠。”
    “好,姑娘先歇着,有事唤我们。”
    看着老嬷嬷与丫鬟都退了出去,淳于敏才轻轻叹了口气。她们是祖姑母家中的家仆,虽说祖姑母待她亲厚,服侍她的丫鬟嬷嬷都是厚道人,可她毕竟是投靠了来的,在丫鬟嬷嬷面前也客气得很,并不敢多使唤她们。何况这趟出远门,想来她们心里也是不情愿的。
    她坐回桌边,顺手取过一本书来看,翻了几页,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这一路行来,她隔着马车,看表兄行事、他手下人行事、特别是那位女捕快……虽然有时觉得女子这般舞刀弄枪着实不成体统,可更多的是让她觉得新鲜好奇。
    原以为那女捕快是女子中的异类,但今日隔着车帘她又看见那位“上官姐姐”,那般英姿飒爽,那般不让须眉,着实让人羡慕。
    伸手想去倒杯热茶,提壶里却一点水都没有,她刚想唤丫鬟,又停了口,心道不过是唤店小二来添水,这点小事,自己又不是做不得。这般想着,她仔细理了理发鬓和衣衫,便轻轻开门迈了出去。
    因为不愿让人发觉阿锐的缘故,陆绎让岑福包下客栈的一处小院,省得被不相干的人打扰。淳于敏入住时并不曾留意此间格局,只管低头垂目跟着走,现下跨出门后,便怔了怔,犹豫地向前行去,想着也许马上就能遇见人。
    行了好几步,拐过墙角,也未遇见人,她迟疑了下,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接着往前走。正在这时,她听见旁边房间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是个男声?
    难道有人生病了?会是谁?她忐忑不安,手指紧张地扣着窗棂,试探着往里头看。
    什么都看不清,而那人还在呻吟,听上去像是在作痛楚的挣扎。
    住在这个小院内都是一路同行过来的人,若置之不理,实在说不过去,淳于敏鼓起勇气行至门口,叩了叩门,轻声道:“我进来了。”这才推门进去。
    几乎在她推门的同时,在床上挣扎着想起身的阿锐砰地一声重重地摔到地上。
    “啊!”
    淳于敏骇了一跳,楞了片刻,才想到自己应该上前把他扶起来。
    “你……没事吧?”她试探着走上前,由于阿锐背对着她,她只能胡乱猜测着,“你不是岑福岑寿吧,那么,你是杨捕快么?”
    阿锐艰难地翻身,把自己的手抬起来,想去够床沿,手背上赫然是几道狰狞的刀疤。淳于敏本已伸手去扶他,看见那手,吓得连忙缩回去,抬眼间看见阿锐的脸,顿时吓得惊叫出声,不由自主地退开数步,身子又撞到桌椅,跌倒在地。
    今夏在灶间正熬药,听见这边动静,拿着搅药的竹筷子就赶了过来。
    同一时刻,岑寿、杨岳皆听见动静,赶至阿锐房间。
    ☆、第八十九章
    杨岳将阿锐复扶回床上,手法虽重了些,但总算是公事公办的做派。
    “淳于姑娘,您怎么在这里?”岑寿本欲上前扶起她,但想到她毕竟是大家闺秀,而男女有别,恐怕多有不便,只得扎着手干站着。
    今夏连忙将淳于敏扶了起来,顺道替她拍拍衣裳上的灰尘。
    “他、他、他……他是谁?”淳于敏惊魂未定,“他究竟是人是鬼?”
    “是人,当然是人。”今夏拿着竹筷子朝床上点,分析给她听,“你看他的脚,脚趾头都是全乎的。鬼没有脚,所以他是人。”
    岑寿在旁翻了个白眼。
    闻言,淳于敏心神稍定:“那……那他究竟是谁?”
    “这个嘛,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若不介意,咱们到院中喝杯热茶,慢慢聊。”今夏把筷子抛给岑寿,“灶间的药煎成一碗水即可,你可仔细别糊了。”
    “你……”
    碍于淳于敏在场,岑寿敢怒不敢言,没好气地拿着筷子去了灶间。
    院中有一亭,小而精致,今夏领着淳于敏坐到亭中,又去端了热茶来,给她压压惊。
    淳于敏抿了几口茶水,便忍不住问道:“他,究竟是何人?怎得那般模样?”
    “姑娘,您知晓我是六扇门的捕快,对吧?”今夏不答,反倒笑眯眯地问起她来。
    淳于敏点点头。
    今夏这才接着道:“其实在京城里,六扇门和锦衣卫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我此番与陆大人同行,也是因为正好缺人手,被借调过来,要不然锦衣卫的事,即便是六扇门也是从来不会过问的。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
    淳于敏微怔:“你是让我别问吧?”
    “不愧是大家闺秀,果然是冰雪聪明。其实姑娘不知晓,反而对姑娘您更好。锦衣卫的事情终归是知晓的越多就越危险。”今夏小小吓唬了下她,然后往回找补,“您看,您是陆大人的妹子,身份尊贵,我们也得把您保护好是不是?以后那间房您就别进去了,那个人您就当没见过,跟旁人也别提起这事,这样我们才安心,陆大人也放心,是不是?”
    被她绕得有点晕,不过大概意思淳于敏还是听懂了,就是让她不要问不要说,权当没发生过此事。
    “我明白了。”她轻声道。
    今夏欢喜,接着又叮嘱一句:“您的嬷嬷、丫鬟,也莫要对她们提起才好。”
    “我知晓。”淳于敏抿了口茶,柔声细语道,“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我虽帮不上忙,总不会故意去坏事。”
    “姑娘言重了,言重了。”她这般知书达理,倒让今夏无端地生出些许愧疚来,也不好立时抛下她就走,便闲谈道,“淳于姑娘老家在何处?”
    “我是浙江新河人。”
    “新河……”今夏在脑子里把地图搜了一遍,“那还要行些时日呢。老家可还有人在?”
    “大伯家还在城里住着。”
    “哦,你大伯是作什么营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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