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霄如释重负。
    最终解决办法是今夏抱走一整套谢霄的衣袍鞋袜,由她来负责作旧。
    “你们六扇门还真是……”岑寿其实想说几句赞赏的话,话到了嘴边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杨岳只道他又想讥讽两句,便道:“做旧的事情交给今夏尽可以放心,她精通细枝末节的处理,虽不敢说天衣无缝,但连行内人都未必瞧得出破绽来。”
    岑寿拍拍他肩膀,示意自己并无瞧不起的意思,笑道:“我现下才知晓,大公子把你们自六扇门借调过来,还真是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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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上官曦端药时,谢霄便将这事对她一说,笑道:“我还道这些日子无事可做,定然憋闷,没想到还能遇上这事,照那丫头所说,弄不好还真能钓上大鱼。”
    他孤身涉险,上官曦心里甚是不放心,却又不好相阻,不由面有忧色。
    “姐,你是担心没人照顾你吧?”谢霄看她神情郁郁,安慰道,“我和今夏说好了,她会照顾你,还有沈夫人在这里,你的伤也不用担心。对了,沈夫人咱们很快就得改口唤她为陆夫人了!”
    上官曦笑道:“我知晓,陆大叔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了。”
    “我说他活该啊,他自己胆子小,不敢开口,若是早些年开口,娃都能打酱油了。”谢霄估摸着药该凉些了,便递给她喝。
    上官曦接过药,一口一口慢慢喝着,见谢霄坐不住又朝外头去,不禁问道:“你又去忙什么?”
    “那丫头把我衣衫拿去做旧,也不知磨了几个洞出来,我去看看。”谢霄道。
    上官曦一怔:“你的哪件衣衫?”
    “就是在扬州你要我见我爹,你挑的,非逼着我穿的那件。”谢霄已行出甚远,声音从外间远远传过来。
    尚记得那是一件青莲纬罗直身,她暗叹口气,低低道:“既然知晓是我挑的,你又何必……”
    药渐冷,愈发苦涩。
    与她仅仅隔着一堵墙,阿锐靠床而坐,唇角挂着一丝苦笑。面上伤疤阵阵发痒,他着实忍不住,用手背蹭了蹭,一块*的死皮被他蹭掉下来,他吃了一惊,想照镜子却整个屋子都找不到。
    原来今夏等人担心他照镜子会不快,故意将他房中的镜子尽数拿走。
    阿锐无法,只得到水盆前细看,脱皮之处露出一小块粉嫩的新肤,虽然刀口仍看得见,全然不似之前那般狰狞恐怖。
    水面波光模糊了他的视线,阿锐胸膛起伏难定,努力定了定心神,快步出门去寻沈夫人。
    似乎完全在沈夫人的意料之中,她只是看了看阿锐脱皮的地方,然后道:“很快身上的疤痕也会开始脱皮,会有点痒,你忍着点。继续用药,反反复复脱上三次皮,刀痕就会淡得多。
    天虽未黑,为了让阿锐看得清楚些,今夏特地点了烛火,取了面镜子来给他看。
    阿锐的手微微颤抖着,不敢触碰那一小块新肤,他只是仔细地看着,不敢相信道:“那,还看得出我原来的模样么?”
    “你若原先皮肤便黑,那么连刀痕都不怎么看得出,自然就和你原先一样。”沈夫人答道。
    今夏见阿锐强制按捺住心中的欢喜,笑道:“很快,你就不用带帷帽了,我们也不用骗她你是阿金。”
    阿锐楞了楞,转瞬即道:“不,千万不要告诉她,我……”
    “这是为何?她也在找你。”
    “不行,她若知晓我以前在帮中是为了当细作,定然不会原谅我。”阿锐想到此层,心中惶惶不安,原先的喜悦化为乌有,转身默默离开。
    见状,今夏叹了口气,替他们愁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沈夫人用手轻巧地将灯芯一捏,熄了烛火,才道:“有因,才有果,没甚么可抱怨的。”
    “姨,我叔总算是开了口,您也应了他。”今夏问道,“你们预备什么时候办喜事?我红烛都买好了。”
    “何必还要办什么喜事,等回了老家,在爹娘坟前磕个头,就算是把事儿办了。”沈夫人淡淡道。
    “……老家在福建泉州,您和我叔要回去啊?”今夏没多想便问道,刚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
    沈夫人微微挑眉,缓声问道:“我记得我没与你提过这事,你怎么会知晓我的老家在福建泉州?”
    ☆、第一百零九章
    “我叔说的。”今夏反应甚快,“不过您别怪他了,他也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我才会知晓。”
    “我再三叮嘱过他,没想到他如此不牢靠。”沈夫人面沉如水,“他明明知晓我对家中之事忌讳莫深,却随随便便让旁人知晓,如何看来,他根本不是一个可靠之人!”
    “姨、姨……”
    今夏见沈夫人真怒了,有点着慌。
    “像他这样,将我家世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如何能带他去爹娘坟前……”
    “姨,我错了,我错了,不是我叔说的,真的不是,您千万别冤枉他。”今夏赶忙解释,“关于您的家世,我叔一个字都没提过,嘴严实着呢。”
    “不是他,还会是谁?”
    在她的目光之下,今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才道:“您一直都知晓的,我是官家人……自从桃花林之后,我就暗暗让人查这事,对不住啊姨,我就是好奇,没有想害您的意思。”
    沈夫人却一刻不放松,接着问道:“我知晓你是官家人,我还知晓你是六扇门的小捕快,你能差遣动的人,大概只有杨岳一个人吧,更不消说,有些封存的卷宗,你根本连看的权限都没有。你告诉我,你怎么查?”
    “那个……有钱能通神。”
    今夏嘿嘿嘿地陪着笑脸,暗暗打定主意:打死也不能把陆绎供出来。
    “你全身上下碎银子加一块儿也没有一两重,你能通什么神?”沈夫人侧头看她。
    “……可以赊账,这是我们六扇门的规矩,您不懂。”今夏回答得有几分艰难,觉得不能再被这么追问下去,“对了,杨岳让我看着灶上的粥,肯定扑了,我差点忘了,我先去看看……”
    说着,她人就跑了。
    沈夫人在屋中听着她蹬蹬蹬的脚步声,忍不住笑了笑:“这孩子,还挺护着陆大人,死活不肯说出来。”
    其实她何尝不知,此事尘封多年,细枝末节处,除了善长收集消息的锦衣卫之外,旁人又能从何处查起。他们这一行人中,只有陆绎才能轻而易举地查出她的底细。好在他并无恶意,不管是出于对她身世的同情或者是出于感恩,他都没有揭出她身世的意图。对此,沈夫人心中有数。
    次日,天还未亮,谢霄就穿上今夏做旧的那一整套衣裳鞋袜,准备往青泊河边的大槐树下去。刚行到别院大门处,便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躬着腰在门口处来来回回地踱步。
    “请问,您是谁?”
    何时冒出这么个老妇,谢霄一时摸不着头脑,只道是淳于家的亲戚。
    “儿啊,你今日要去打鱼,为娘放心不下,想跟着去看看。”老妇颤颤巍巍地朝他靠近,手就要去摸他的脸,惊得谢霄直往后退。
    看把谢霄吓得那样,老妇挺直了腰身,咯咯直笑,这才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哥哥,我扮得像不像,连你都被我唬住了吧。”
    谢霄听出是今夏的声音,皱眉头端详她:“你怎么扮成这样?”
    “扮成这样去买鱼,不容易让人认出来。”今夏对自己的扮相着实满意得很,“走!”
    谢霄也是个贪玩的,瞧着有趣,倒也不拦着她。为了避免让人发觉,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大槐树下……
    眼下世道乱,大槐树下已成了新河城里头唯一的鱼市,每日聚集到此处卖鱼的船只有十来条,鱼的数量也有限,还得先把大鱼供给大户人家和酒楼,剩下的鱼才摆在船舱里头卖。
    鱼市有鱼市的规矩,鱼主人来了方才能开市卖鱼,鱼主人若未来,则一条鱼也不能够卖,否则违了规矩,来日就进不了鱼市了。
    船舱里鲜鱼活蹦乱跳,大槐树的石阶下面,预备买鱼的妇人们挤挤挨挨地等着。今夏扮成的老妇自然是挤不过别人,只能站在人群后头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个穿着大绒茧绸衣袍,全身上下只能用圆润来形容的中年男子打着哈欠行过来,众人自发自己地给他让出一条道,这男子连话都懒得说,先眯着眼打量了下各个船舱里头的鱼,小胖手指头一点一点,估摸了分量,算出大致价格,自己能抽多少银子。这才撩起袖子,把白白胖胖的胳膊在空中挥了挥,拖长音调:“开——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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