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猜测,刻意销毁资料的人可能就是爹爹。”
    “老爷他……”
    “还有,去过京城之后,你再跑一趟南京府,查夏长青一家人,事无巨细,从夏长青到他夫人,再到家中仆人、往来亲朋,越清楚越好。”
    岑福不解:“大公子怎得想起夏长青来?他与岑港有关系么?”
    “我自有我的缘故,你记着,这两件事你须谨慎小心,绝对不能让人发觉。”
    “卑职明白。”
    对于陆绎一人留在此地,岑福还是甚是不放心:“大公子,这里毕竟是军中,很快就要和岑港开战,您把我打发走了,身边没个人怎么行?”
    “你什么变得这么蝎蝎螫螫起来了。”陆绎催促道,“早点歇着吧,明日一早你还要赶路。”
    没法违抗他的命令,岑福却仍是不放心,戒备地看着陆绎:“大公子,别的倒罢了,您出谋划策也行,但咱们毕竟不是官兵,打仗是他们的事,您可不能跑战场上去,我得向老爷交代的……”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陆绎佯作打呵欠,岑福不愿打扰他休息,遂也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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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崇古办事效率极高,黄昏之前便把五十个人选都码齐整了,在校场排成队,等着陆绎来试他们的身手。
    早间陆绎与俞大猷那场比试,大多数士兵都看了,便是没看的,事后自然也有人渲染渲染说给他听。要知晓,军中能在俞大猷手下走几个来回的人可不多,眼前这五十人,即便原先对陆绎颇有微词,在那场比试之后,对他皆暗暗佩服。
    命他们两两交手,陆绎在旁逐个观察,然后根据取长补短,每三人为一组。由于距离进攻岑港的日子所剩无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陆绎不仅要求他们加强训练,且让王崇古安排他们同吃同住,让彼此间更加熟悉。
    如此这般训练了几日,陆绎则请俞大猷派船,勘察了几次岑港海域,自己还偷偷潜至岑港海湾之中,计算了海中距离,和所需要花费的功夫。
    这日入夜,他仍在灯下细看蓝道行画来的岑港方位图,却听见有人叩门。
    “进来吧。”他以为是祥子,这几日俞大猷常差遣祥子来给传话递东西。
    有人推门进来,听得脚步声有异,与平素祥子的脚步声不同,陆绎诧异抬头——蓝道行一身戎装正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素日里都穿着道士袍,乍然换了一身青袍黄战裙的军中士卒衣袍,头上还规规矩矩带了顶黑色折檐毡帽,着实叫人有点看不习惯。
    “你……这是加入俞家军了?”陆绎笑问道。
    蓝道行笑了笑,也不待他招呼,自己便坐下来:“我既为陆大人的车,此番潜入岑港,我没道理不去。”
    “你怎得知晓?”陆绎一怔,此事除了他、俞大猷和王崇古三人,并不曾让第四人知晓。便是正在训练中的五十名兵士也不知晓究竟要去作什么事情。
    “我在画岑港方位图的时候也想到这个法子,又见大人您挑选人手,出海几趟,大概也能猜到您的想法。”蓝道行看向桌上的方位图,手伸过去点了点,“此处看守最为严密,当时我无法靠近,估计此处应该是军火库房。”
    陆绎凝神看图,手指在其上重重地叩了叩,若能够炸掉火药库,断了倭寇的弹药供给,那么无异于能够大大的减少进攻明军的伤亡。
    “带上我,我帮着你炸了它!”
    蓝道行看着陆绎道。
    陆绎微微挑眉,笑道:“怎得,莫非不带上你,我就炸不了这军火库?”
    蓝道行也笑道:“怎得,莫非我们俩也要上校场比试比试,你才肯让我去?”
    一灯如豆,陆绎看着他,沉默良久之后道:“你该知晓,我留着你,是要派大用场的。”
    “我自然知晓,但你有失,我这辆车纵能长驱直入以一当十,也无用武之地。”蓝道行正色道。
    陆绎仍是沉默。
    蓝道行想了想,又道:“小姑娘还在新河城等着你吧?”
    陆绎瞥他。
    蓝道行笑道:“挺好的小姑娘,你就别让人家太久了。”
    “胡说什么!”陆绎没好气道。
    蓝道行正色道:“潜入岑港,凶险之极,但以你我的功夫,只要照应得当,全身而退并非难事……哥哥,咱们又不是去送死。”
    陆绎正欲说法,忽又有人叩门,这下是祥子的声音。
    “陆大人,将军请您往大帐一趟。”
    陆绎应了一声,瞥向蓝道行,无奈道:“跟着来吧,得让俞将军认得脸,要不然人家还以为你是哪里混进来的细作呢。”
    他既说了这话,自然就是允诺的意思,蓝道行心愿得偿,笑着起身随他往大帐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因俞大猷的性子原就不拘小节,大帐里头平素虽然不算杂乱无章,但也绝对算不上整洁。可今日陆绎一进大帐,还是微微吃了一惊,帐内左一叠右一摞地堆着甲衣,拥挤不堪,俞大猷坐在其中,喜气洋洋,犹如一夜暴富之人。
    “兄弟,快来看!我弄到什么好玩意儿了!”俞大猷一见陆绎便笑道。
    陆绎取过一件甲衣端详:“这是……银丝棉甲?”
    “果然识货!”俞大猷笑道,“我好不容易弄到这几十件,正好此番可以派上用场。”
    寻常的棉甲是用七斤棉花,用布盛于夹袄内,粗线缝紧,入水浸透,然后取出铺地,用脚踏实,已不胖胀为度,晒干收用。见雨不重,霉鬒不烂,鸟铳不能大伤。而银丝绵甲是在棉花中混入银丝,又轻又薄,坚韧程度却大大提升,近距离鸟铳不能穿透,但造价也昂贵许多。此番俞大猷弄到这批银丝棉甲,想必是花费甚大。
    “哥哥,不少银子吧?”陆绎问道。
    俞大猷显然不愿谈此事:“不谈银子,你就先说这玩意儿好不好?”
    “自然是好。”陆绎微笑道。
    “好就行!回头把人都叫过来试试,看合不合身,若有改动就得赶紧……”俞大猷说着,看见跟着陆绎来的那人竟已开始试穿,瞅着又眼生得很,“你是谁?”
    蓝道行的头从绵甲中探出来,朝俞大猷笑道:“久仰俞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将军一身英豪气概,让在下好生敬仰!”
    俞大猷莫名其妙地看向陆绎,眼神不言而喻:这家伙从哪里来的?
    陆绎把正试绵甲的蓝道行拽过来:“将军,他就是为了画图给我,特地冒险潜入岑港的那位朋友。”
    能潜入岑港且全身而退的人决计不简单,俞大猷顿时对蓝道行另眼相看。
    “敢问高姓大名?”
    “不敢当,都是自家兄弟,叫我小蓝就行,亲切些。”蓝道行整了整绵甲的腰身,问俞大猷道,“此番我也随陆大人上岑港,能穿一件么?”
    俞大猷怔了怔,随即道:“能,当然!”
    趁着其他士兵试银丝绵甲的时候,陆绎将王崇古唤到一旁,悄悄问道:“这批银丝绵甲价值不菲,将军哪来的银子?”
    王崇古踌躇道:“这个……陆大人您就莫问了,将军也不让我说。”
    陆绎肃容道:“据我所知,拨下来的银两都购置了火器还不够用,将军该是捉襟见肘的时候。莫非这银子来路不明?”
    “这可不能胡说!”王崇古吓了一大跳,“银子可是清清白白的。”
    陆绎盯着他不言语。
    王崇古无法,只得道:“自从您说要带人上岑港之后,将军就一直为此事操心,好几日都睡不稳。这银子是他变卖了家传宝剑所得,那剑他家传了几代,已经是他家里头最值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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