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许茫然地盯着它,许久,才一脸费解地问:“我……为何会害死他?”
    哈士奇对于这件事似乎也颇为犹豫:“您还记得您做的那个沈虽白被万箭穿心的梦吗?”
    她愣了愣:“记得,怎么了?”
    “若您再这么下去,这可能就不仅仅是一场梦了。”
    看着它湛蓝的眼睛,顾如许忽然感到一股凉意涌了上来:“你的意思是……那都会变成真的?”
    梦里犀渠山庄的断壁残垣,熊熊不灭的大火,还有被万箭穿心的沈虽白……都会切切实实地发生在她眼前吗是?
    “虽不能有十成的把握,但您现在做的事,无疑将会严重把这个时空的未来带偏,无论哪一个时空,都有自己的既定规则,每个存在于其中的人都有固定的结局,这便是气运。这个世间会不断地修正其间出现的偏差,任何人想要改变这气运,都会付出对等的代价,”
    它口中的“气运”,在顾如许听来,形同一个世界线,在这条线上,无论中间出现过多少曲折,最终都会通往同一个结果。自我修正若是遇到一个巨大的偏差,这条线便会彻底崩溃。
    届时,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壮士,并非我执意要拦着您,是您太任性了。您喜欢沈虽白没有错,我也从未说过您的小心思是错的,我作为您的穿越系统,只是得提醒您一句,您对此举将会招致的后果可有点心理准备?”哈士奇从未如此认真地询问她一件事,有那么一瞬间,顾如许竟然觉得它的确是个正经的穿越系统。
    很显然,她并没有这种心理准备。
    对沈虽白动心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就是个连谎都不会撒的脆皮小奶狗,她偏偏一头栽进坑里爬都爬不出来。好不容易冒出了半个脑袋,他一笑,她就又跌回去了。
    如何才算是有“心理准备”呢,光是想起那个梦,她已经够胆战心惊的,更不必说亲眼看着它发生在她面前。
    男主角没有跟女主角幸福快乐地在一起的大结局,她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诚然也有个别天秀人才,但结果,似乎都挺揪心。
    沈虽白要是因为她一时的动心,落得那般下场,她该如何面对呢?
    “真的……不行吗?”她握着那串泥捏的糖葫芦,忽然觉得才轻快一点的心情再度沉了下去。
    哈士奇迟疑片刻,道:“此事其实我也不好定论,但顾如许当初离开剑宗,便是因为不愿让沈虽白以及自己的师门卷入到这桩案子里,她从五年前,着手建立红影教之时,就断了跟剑宗乃至沈虽白所有的联系,直到您占了这副身子,才又有了交集。让沈虽白和剑宗远离朝堂是非,也算是顾如许的遗愿了……”
    她回过头,望着铜镜中映出的那张脸。
    从最初的陌生与惊吓,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她能感觉到,就如系统所言,她正在一点点地“变成”顾十一,待到她将前世都忘了,她就会彻底成为她。
    而她的遗愿,也将是她毕生之愿。
    倘若她泉下有知,晓得她这个孤魂野鬼,把事情搅得一团乱,怕是死都不会放过她吧。
    至少换做是她,定然得从阴曹地府爬出来,先揭了这人三层皮的。
    哈士奇叹了口气:“您若是还没想好,便暂且不要做决定,只是您可得悠着点,免得之后难以收拾。
    沉默了许久,顾如许拿出了笔墨,另起了一张字条。
    “您打算回信吗?”它好奇地凑过去瞧了一眼。
    只见她写道,望沈虽白能记着自己究竟欠了她多少糖葫芦,哪日再见,他便拿着一根草笤子,将那些糖葫芦都插在上头,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等她来。
    “您这时候还有心思调笑?”
    顾如许摇了摇头:“留个念想罢了,你不必担心,在想清楚之前,我不会做那些不计后果的事的。但我这人心眼儿小,想到他最后要娶别的姑娘,心里总有点不好受。即便再不能见他,我也要他记着我,记着欠了我很多糖葫芦没有还,今后一看到街上卖糖葫芦就能想起我……”
    闻言,哈士奇怔了怔,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您可真是个任性的人啊……”
    ……
    中秋之后,转眼便到了寒露,雁去山雀鸣,云禾山的草木也在这日益转凉的深秋,渐渐凋敝。
    澄黄的银杏树下,已经披上薄绒斗篷的岳溪明正叉着腰,一脸匪夷所思地盯着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剑宗大弟子。
    “沈虽白,你做这个决定之前能不能先知会我一声啊,飞鸽传书什么的都成啊,我又不拦着你!”她气恼地指着不远处正与沈遇交谈的青衣男子,“这下好了,我爹刚从塞北回来,就听你爹说,你打算退亲。从前我惹爹生气,还有我哥替我挡着,这回可怎么办?”
    沈虽白略一皱眉:“将影去哪儿了?”
    “我哥被我爹遣去曲州练兵了,个把月才能回京,得亏他不晓得,否则非得冲过来先跟你打一架不可!”她没好气地瞪着他,“咱俩的亲事是得退,你不退我也得想法子——但总得先让我想出法子来吧?”
    沈遇的信送到她爹手中时,她正跟长公主殿下话家常呢,被管家急急忙忙找了回去,刚进门便见她爹摆着一张臭脸,手里的信都快被捏烂了。
    问清缘由之后,她才晓得剑宗宗主亲笔书信,是为了请他们到云禾山一叙,谈的自然是弘威将军府和犀渠山庄这门亲事。
    然她万万没想到,沈虽白跟着顾教主跳了一次悬崖,便突然开了窍似的,直接从绕不出来的“同门情谊”变成了“去琼山提亲”。
    诚然这结果她喜闻乐见,但不表示这过程能让她心平气和地面对啊。
    天晓得这一路她是怎么面对她爹爹的。
    此事还不曾外传,就连剑宗上下,也只有沈家的人知晓,其他人只当是亲家公带着女儿上未来夫婿家走动一番。
    沈虽白道了声抱歉:“此事是我做得不妥,我自会向岳伯父请罪。”
    “请罪有什么用啊……”她默默扶额,“不是我说你,你怎么突然跟沈伯父说你要娶顾教主呢?我怎么记得不久之前你还跟我说,你当她是小师妹来着?”
    沈虽白看了她一眼:“她是不是我小师妹,并不妨碍我想娶她。”
    岳溪明有点缓不过来:“你,你到底是怎么从一个榆木桩子开得满树花的?”
    “你这算什么说法?”他鄙夷道。
    岳溪明意味深长地瞄着他:“沈虽白,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呀,说说,聆雪崖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沈虽白面色一僵。
    他越是不说,岳溪明就越是按捺不住自个儿的好奇心,暗暗捅了他一肘子:“说说嘛,咱俩谁跟谁啊,都要退亲了你还不告诉我顾教主是怎么把你这棵千年铁树拿下的?”
    沈虽白被她缠得头疼,干咳了一声:“即便没有发生什么,她也早就在我心上了。”
    这话说得,狠狠地酸了她一把。
    岳溪明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喂喂喂,差不多得了啊,这话你还是留着跟顾教主说吧,我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沈虽白斜了她一眼:“明明是你先问的。”
    她撇撇嘴:“……不愧是顾教主,剑宗山头上最难刨的一棵铁树都给挖走了。”
    正说着,沈新桐跑了过来,面色尴尬地望着他俩:“哥,明姐姐,爹娘和岳伯父唤你们过去呢……”
    闻言,岳溪明心头一颤,暗搓搓地瞄了他一眼:“沈虽白,我腿软,要不你先过去?”
    沈虽白看她这副怂样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会儿怎么不见你当初举着棍子抡我时的胆大包天?”
    她苦着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拆我台!我爹那是上过战场的大将军,一眼瞪过来,谁不抖三抖?”
    沈虽白嗤笑一声:“你以为我爹不是从战场上回来的?”
    他叹了口气,还是先朝着沈遇和岳琅走了过去。
    岳溪明站在原地一脸懵逼:“……沈伯父还打过仗?”
    沈新桐亦是云里雾里:“我,我也没听说过啊!”
    沈虽白走到屋中,到那三人面前,拱手行礼:“见过爹娘,岳伯父。”
    岳溪明随后也到了跟前,福了福身:“……见过爹,沈伯父,沈伯母。”
    面上安之若素,心肝却是直打颤。
    岳琅的脸色就像雷雨前的天儿,黑压压的:“事情,沈兄都同我说了,好小子,你胆子不小,连弘威将军府的亲事都敢退?”
    不温不火的口气,竟令人倍感压力。
    沈虽白恭敬地认下:“此事是晚辈之错,但晚辈心意已决,不愿耽误郡主。晚辈自知让郡主受了委屈,令爹娘和岳伯父失望,岳伯父若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打要骂,尽可冲着晚辈来,晚辈绝无怨言。”
    “臭小子你真当我不敢吗!”岳琅怒火中烧,拔出腰间佩剑直指他眉心,“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连句重话都不曾说,却被你退了亲,要不是看在沈兄的份上,我现在就劈了你!”
    “爹爹且慢!”岳溪明眼见着真要动手了,吓得赶忙挡在岳琅面前。
    女儿突然冲出来,岳琅吃了一惊,当即将剑收了半寸,以免伤着她:“溪明你还护着他?”
    “不,不是的,爹爹!”她看了看身后的沈虽白,心一横,脱口道,“是女儿先对别人动了心的!”
    “什么!”岳琅僵了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跺了跺脚,破罐子破摔了:“当初我不愿进宫,又不想嫁人,便与沈哥哥商议,假装答应定亲,待逃过了选秀,再想法子将亲事退了,却一直没想好该如何跟你们解释,这才一拖再拖。沈哥哥是好意帮我,并无错处,一人做事一人当,爹要罚就罚女儿吧!”
    事到如今,循序渐进显然是不切实际了,与其沈虽白一人背锅,还不如她也站出来认错,爹那么疼她,总不至于把她劈了吧。
    “你这丫头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岳琅憋了一路的火,没想到此事的源头竟然在这丫头身上!
    “岳将军且息怒,两个孩子不懂事,先问清楚为好。”沈夫人上前劝道,转而看向沈虽白,“子清,明儿说的可是真的?”
    沈虽白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胡闹!”沈遇拍案而起,“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一旁的沈新桐也始料未及,原以为不久之后便能有个嫂子了,哪成想突如其来这么一出,煮熟的鸭子都能连锅一起飞了!
    “哥,明姐姐,你们怎么能……”
    沈夫人神色凝重地转而问岳溪明:“明儿,此事关乎你女儿家的清誉,可不能乱说。”
    岳溪明一脸尴尬:“伯母,此事……千真万确。”
    岳琅气得头疼:“你……你可太任性了,便是想退亲,也不能胡说八道,你日日都在楚京,几时对别人动了心!”
    “我……”她咬咬牙,毅然道,“我有心上人啊!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闻言,岳琅仔细回想了一番:“上次你绣的香囊,你哥告诉我,你绣了三个,我却只瞧见俩,我还以为第三个是要给这小子的……”
    岳溪明咽了咽口水:“不,不是送给他的!”
    沈虽白腰间挂的翠色香囊,的确跟他腰间的猪头香囊全然不同。
    岳琅目瞪口呆地盯着她:“说,哪家的臭小子让你这么魂牵梦萦的!竟连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都比不上!”
    他倒要看看究竟哪个小兔崽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的宝贝女儿勾搭跑了!看他不揭了他的皮!
    岳溪明心虚得腿抖,这会儿她可上哪儿找个“心上人”来糊弄自己的爹爹啊!
    岳琅再问了一遍,她乱成一锅粥的脑子里好巧不巧突然闪过了林煦的脸,于是脱口便道:“女儿不会说出他的名字,但他在女儿心中,胜过世间千万男子。他曾救过女儿一命,话虽然少了点,但他笛子吹得可好听了,长得也好看……”
    岳琅拧着眉,指向沈虽白:“比这小子好?”
    她唔了一唔:“女儿私以为,他更胜一筹。”
    “……”
    沈虽白无奈地摇了摇头,并不想反驳什么。
    岳琅气得脸都绿了:“长得好看又如何,会吹笛子又如何,能当饭吃不成!”
    岳溪明也杠上了:“我又不是为了吃他才喜欢他的!”
    “这是一码事吗?”
    “当然是一码事啊!”
    ……
    看着这父女俩争得热火朝天,一旁的沈遇和沈夫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劝才好。
    最后还是沈夫人站出来圆场:“既然两个孩子都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做爹娘的总不能将他们绑着拜天地,事已至此,不如各自退一步。所幸子清与明儿的婚事还未到采礼纳吉之时,尚有转圜的余地,此时退亲,只需我等作一番解释,便可作罢。”
    沈遇的脸色很是难看,指着自家儿子骂:“你这臭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看看你俩这闹得,若是不想成婚,何不早些说!”
    沈虽白垂眸:“是,孩儿知错,请爹息怒。”
    私下静默许久,岳琅一拳捶在桌子上,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孩子啊,总是不让人省心,退亲可以,但你这混丫头必须将那个小兔崽子的名字告诉我这个做爹的,否则今日便耗在这!”
    “哎呀,爹您别闹了,羞不羞人……”岳溪明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大。
    “都到了这时候,还有何不能说的?”沈遇也帮腔,诚然这门亲事眼下看来十有八九得作罢,但他对那个截了他沈家的糊的小子还是有些好奇的。
    岳溪明踟蹰不决,被盯得头皮发麻,向沈新桐求救,却见沈新桐亦是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顿觉无望。
    这门亲事今日是不退也得退了,再拖下去她爹指不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她在心中默念着“顾教主啊为了这小子能上你那儿提亲,我可得吃一回亏了,日后可得好好补偿一下我呀”,而后,梗着脖子低声道出一个名字。
    “他叫林……林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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