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白鹤染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脚步不停,直接就往外走。
    宋石跟在后头急着道:“阁主,东宫先生临走时说了,如果您出来得太快,就让我拦一拦,好歹给他争取些时辰,虽然我也不知道争取的是什么时辰。”
    白鹤染叹了口气,脚步还是没停,毕竟宋石也不怎么敢拦她。只是在出了今生阁大门,站到马平川的马车前时,回过身嘱咐了宋石一句:“去买一副好棺木,将苏婳宛装棺,就葬在天赐镇十里外的山坡上吧!对外就说苏夫人是为了给东秦的百姓试药而亡,实乃大义。回头我会叫迎春过来帮忙处理,你们先去将棺木准备好,别怕花银子,买好一些的。”
    宋石连连答应,随口问了句:“阁主这是要去哪里?”
    “去把锅给抢回来,我总不能让我的徒弟替我去背这个锅。”话说完,人也上了马车,马平川马鞭一扬,马车绝尘而去。
    宋石没太明白什么背锅不背锅的,却也知道此事定跟那苏婳宛有关,不由得也长叹了一声,默默回到了后院儿,张罗起苏婳宛的后事来。
    白鹤染猜得没错,东宫元就是替她背锅去了,他之所以抢在白鹤染前头将苏婳宛给药死,为的就是不让白鹤染的手沾上苏婳宛的血。他是徒弟,师父于他有授业之恩,更是从右相府里救出了他唯一的妹妹,这样的恩情不能不报。
    东宫元也是做过太医的人,对于四皇子和苏家小姐的事情自然有所耳闻,所以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四皇子那样的人,这一生都是很难走出苏婳宛这个阴影的。如果苏婳宛最终死在白鹤染手里,这关系会变得很难处理,白鹤染将来嫁入皇家,再与四皇子见面也会尴尬。
    所以他听说苏婳宛到了今生阁做药人之后,毫不犹豫地也跟了过去,终于在白鹤染跟四皇子离开之后,不顾宋石的劝阻,一颗药丸毒死了苏婳宛。
    他还记得苏婳宛临死前说的话,她说:“白鹤染真是好福气,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为她做事,有那么多人为了让她过得好,可以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东宫元,别以为我不明白,你们在想什么我都懂。我只是不懂为何那么多人喜欢她,为何那么多人为了她可以去做很多本不该自己做的事。东宫元,为了白鹤染跟四皇子之间不至于尴尬,更不至于反目成仇,你情愿自己做这个恶人将我毒死,你的小心思瞒不过我。别口口声声师父师父的,你敢说自己对她没有动心过?可是你这么做值得吗?你可知道,人人都以为一心系在我身上的四殿下,实际上他早就不再眷顾于我,他的心里装着的,跟你是一个人。”
    苏婳宛死时,七窍流血,眼睛瞪得老大。东宫元知道,这个女人心里有太多不甘,也有太多遗憾。可是不甘又如何?遗憾又能有什么用?老天爷不是没有给她机会,她一个原本只能陷在罗夜的深渊里直到死亡的人,老天爷给了她机缘让她遇到白鹤染,再被白鹤染给救出深渊,可是这个机会却被她给用得如此龌龊。
    东宫元很想告诉苏婳宛,今日后果纯粹就是你自己活该,再来一次你的下场依然如此。
    可他没说出来,苏婳宛死得太快了。
    此刻,东宫元的马车停到了小六子的馄饨摊前。这个地方是马平川告诉他的,他骗马平川说白鹤染让他去找默语,马平川不疑有他,便把地点给说了出来。
    东宫元下了马车直奔三位皇子那一桌,二话不说,冲着四皇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君慕息心里狠狠一揪,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东宫元跪到他面前时,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有那么一小会儿是停跳了的,他整个人有那么一瞬间,是窒息了的。
    他知道东宫元跪在这里意味着什么,这个结局他也不只一次地在心里头设想过。可是设想归设想,等到这一刻真的到来,他还是觉得从前种种心理建设、防线筑垒,还是太薄弱了,薄弱到他此刻已经是在强撑着,才没让他的精神世界产生崩塌。
    “四殿下,臣设新药失败,苏夫人她……去了。”东宫元很坚决地把这话给说了出来,同时也点明,是他的新药失败,这个手,是他下的。
    君慕息微怔,半晌,也不怎的,竟是在心里头狠狠地松了口气。那种窒息的感觉渐渐消退,整个人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白蓁蓁今日很合这四皇子的心意,竟是跟着问了句:“我姐呢?你见到我姐了吗?她是不是也去了今生阁?你的药失败不要紧,只要我姐及时赶到,她会救苏夫人一命的。”
    东宫元摇头,“师父是去了今生阁,可惜晚了一步,师父到时,苏夫人已经咽气多时,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他说完,冲着四皇子磕了个头,“是臣有罪,请四殿下责罚。”
    君慕凛就不爱听了,“你有何罪?苏夫人既已经送到今生阁去做药人,她就得有这个生死由命的觉悟。再说,四殿下也不是不知道苏夫人在那里,不是也没把人给接出来么。所以啊东宫元,你的药吃死了药人,你只需要跟今生阁交待就行了,没必要跑到这里来打扰四殿下。行了,这事儿我们都知道了,你回吧!”
    白蓁蓁也跟着道:“今生阁如今也算是我在打理着的,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东宫先生请回吧!回头我会着人厚办苏夫人的丧事,毕竟她也是以身试药,为我东秦百姓贡献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可歌可颂,百姓会记住她的。”说完,又看了眼四皇子,“四哥觉得呢?如此流芳百世,是不是要比她活着受万人唾弃要好得多?”
    君慕息能说什么?所有的一切事情他们都替他做好了。
    他什么都不想说,他只是在心里一直在合计一件事情:为何苏婳宛的死讯给他带来的悲痛,并不如他所想像的那般难以承受?为何当东宫元跪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竟在心里庆幸,来跟他说这件事的人,不是白鹤染?
    他究竟在害怕什么?是怕苏婳宛的死亡带走他生命里最值得怀念的一个人、一段情?
    还是害怕那个终他一生不能忘的女子,最终会死在白鹤染手里,让他想恨都无从恨起?
    何以如此矛盾?是他跟苏婳宛的那一段感情,终于随着礼王府的一段荒唐之后,渐渐淡了?还是真就像苏婳宛所说,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心里已经走进了另外一个人?
    君慕息面上泛起苦涩,何以如此矛盾?其实他很清楚何以,其实他很明白自己的心。
    欠苏婳宛的情债已经还了,经了礼王府的那段日子,他再也不欠苏婳宛任何。
    只是天不怜他,那个在不经意间走进心里的女子,却也是……求不得。
    “起来吧!”君慕息的声音淡淡而起,也听不出恼,也听不出悲,就是淡淡的,淡得快要消散,不仔细去听根本就听不清楚。
    东宫元站了起来,却依然不敢抬头去看四皇子的神情。他太清楚这位皇子的悲伤之气有多浓重,他真怕一眼陷在那股子悲伤里,拔都拔不出来。
    他在等四皇子说话,不管是让自己离开,还是有所责罚,又或者跟他问问苏婳宛临死前的情况也好,总比这么不尴不尬地站着强。
    可君慕息就是什么都没问,他只是任由东宫元在那里站着,自己则拿起勺子,一口一口,认真地吃起馄饨来。
    几个人中,也就他的馄饨一直都没吃完,其它三位已经把白鹤染那一碗给分着吃了。
    小六子本来以为四皇子不打算吃了,可这会儿见他又在吃,便寻思着给换碗热乎的。可当他走近了这一桌,立时就发现这个气氛似乎有点儿尴尬,而且尴尬得连他最熟悉的十爷都没了话说,这会儿正冲着他挤眼睛呢。
    小六子心说,你跟我挤什么眼睛啊,你都摆不平的事指望我?那不扯蛋吗?
    可十爷还在挤眼睛,小六子就不淡定了,这是眼睛有毛病了咋地?再瞅瞅桌了,除了四皇子那一碗馄饨还在细嚼慢咽地吃着,其它人的碗都空了。
    于是小六子默默地走了开,过了不多会儿,暗挫挫地又给每人重新上了一大碗馄饨。
    白蓁蓁当时就抗议了:“你想把我们撑死啊?”手一推,直接把馄饨碗推到了一边,然后指指东宫元,“你,把它给我吃了!”
    君慕凛立即跟随:“东宫元,爷这碗也由你来吃。”
    九皇子亦是效仿,“还有本王这碗。”
    东宫元差点儿没哭了,这家馄饨摊给的份量也忒实惠,这大碗,一碗都能吃顶着,别说三碗了,他还不得吃吐了啊?
    正合计着,小六子又端了两碗上来,是给默语和东宫元的,“您二位也别光站着,吃吧!”
    东宫元欲哭无泪,这时,却听低着头吃馄饨的四皇子突然说了句:“吃吧,把这些馄饨吃完,本王就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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