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柠舟将兜里的手抽出来, 他像是不经意地将自己的手指翻过来, 和苏勤那完全不同的指尖和完美的骨节:“很重要吗?『冷面』先生?”
    听着两个人互相交流并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前面的司机忽然住嘴了,他按照戏柠舟给的地址将出租往大道上开。
    “你已经看到过后果,我是最明显的例子……不过, 我们之间的差别太大, 就算你成为下一个我,也会有另外一个人来代替你。”苏勤木然地转过头,将视线放到窗外那些景物上,他又换了另外一个话题,“大师兄也要过来。”
    戏柠舟忽略掉他后面的话, 轻笑起来, 他抓住之前的问题:“啊呀……另外一个我,原来有这么多的人比我要先知道‘他’的事情吗?也就是, 原来在山上的事情是有‘他’的加入呢。”
    苏勤沉默了两秒, 低头, 发出闷声:“发现‘他’了, 那以你的能力, 想要除掉, 很简单。难点不在于‘他’究竟是怎么存在的,而是‘他’终究存在了,而你, 现在不知道究竟选择谁。”
    戏柠舟并没有因为他半点透的话而有半分慌张, 他的笑容缓了会儿, 小弧度地摇头:“我确实有很多不太能够确定和下决心的事情。可是当两个问题都没有办法解决的时候,答题卡不是总会默认第一个题目吗,第一个题目的答案啊……永远都是固定的。”
    苏勤又转过去盯着他看了会,也跟着摇头:“是我看错,还以为……你应该会有什么没有办法破除的问题。变来变去……不也是那个样子。”
    “比起那个,你现在是准备跟我回到我住的地方还是送你到我之前的房子?”戏柠舟并不打算让一个杀人犯和梁仟见面,更何况现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有些僵硬。
    “……你居然真的和他在一起了?”苏勤是见过几面梁仟的,但是没有任何过分的交集,当时就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现在已经算是证明了,“和男人在一起,果然不正常的就是不正常。”
    戏柠舟回了个眼神给苏勤,他忽然觉得有些讥讽:“正常?从你走过来的圈子到我现在身边的人,你觉得谁是正常的?或许是那些在你脚下挣扎的羊羔才是你所指的正常吧苏勤,你果然还是没有改掉那种荒谬的渴望啊。”
    苏勤冷然和他对视:“你难道不是?”
    戏柠舟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了,他的食指在嘴边划过:“我记得你说过的,我远远没有‘他’那样可爱,所以你和‘他’之间构建的关系和问题在我这里都不实用,更何况……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连我都不知道呢。”
    苏勤已经从他的这番话里得到了答案,车停,他拉开车门,站到外面去。戏柠舟用手机上的软件向司机支付了,后转身也跟着站出来,外面的大雪伴着冷风,让两个人的头发都被吹起来。
    “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苏勤是这样回答的,两个人暂停话题,都转头向门口看去。这一节大约有三分之二都是组织上的成员,但是α(阿尔法)区的人只有戏柠舟一个,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普通生活者。
    就像他们刚才提到的……大师兄。
    一米八的男子站在那里,双目如死水一般没有任何波动,他穿着米白色的风衣,帅气的脸庞在大雪里格外显眼。像是看着两个人比较久了,楚跃棋走过来,表情动作很自然。
    “苏同学,小师弟。”楚跃棋打招呼,他那双比平常人要浅很多的褐色瞳孔一片灰暗,与戏柠舟的阴冷不同,是半分没有波动的瞳色,“接到学校委派的任务,来到海阜,碰巧接到苏同学的电话,来这个地方合住。”
    戏柠舟三分生疏:“大师兄客气了,苏勤他比较会安排这种事情,我在海阜这边有住处,就不和你们两个打堆了。”
    楚跃棋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戏柠舟和他不熟,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其实并不清楚:“那……要不然你们就好好安顿一下,我还有事?”
    “戏师弟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说话。”楚跃棋又这样说,他上次也这样说。其他两个人的呼吸忽然缓了几秒,戏柠舟将刚要离开的步子拉回来,正对着楚跃棋,“……大师兄说这话好像,有失偏颇啊?”
    楚跃棋的眼瞳半眯,狭长的睫毛遮住他半潭死水:“小师弟回国之前就没有好好在睦大待过几次,这下子接了实习上的问题又跑到海阜来。如果不是我们的实习任务重叠,恐怕以后见面要更难了。”
    戏柠舟很受用他这半分暗示的话,就像那双推动游戏的手终于在阴影里探了一个头一样:“同学之间想见,一个电话就能解决了。我还有别的事情,真是比较遗憾。”
    苏勤忽然皱眉,他转头在侧面紧紧地盯着楚跃棋的那双浅褐色瞳孔,戏柠舟在余光里给他做了一个祝他好运的手势,青年戴上帽子就离开了,楚跃棋也没有再说什么。
    “可不是同学之间的感情,是师兄弟啊。”楚跃棋看着人走远,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转头忽然撞上苏勤的视线,“……苏同学?不介意合租吧?”
    这话你该去问刚才那吊儿郎当的家伙,α(阿尔法)区的房子,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如果遇到占有欲极强的α(阿尔法)成员,就算组织上面都不敢强制性要求他们把住处借给别人住几天。
    更不用说我还擅自把你邀请过来了。那家伙的脾气……简直好到像无底洞一样。往往不是担心它猛然的爆发,而是担心它在不知不觉间猛然把你吸进去。
    “嗯。”苏勤惜字如金,他没有太懂戏柠舟最后那个手势的意思,但总觉得和这个人住在一起会发生比较奇怪的事情。不过他来到海阜的目的不是去完成组织任务,而是把作为组织“实验品”的最后一段生命走完。
    “令人期待。”楚跃棋抬头看着这鹅毛大雪不停的天空。他伸出手去接住落下来的雪花,它们没有散开,而是挤成一堆,根本无法分清。
    *
    戏柠舟没有直接回到别墅,也没有去警局。他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儿,忽然把方向朝着花庚那栋办公楼走去,他还记得美丽的七夕节之前,遇到的那个可爱又调皮的小姑娘,还要她落下的玫瑰花。
    高楼大厦。
    屏幕上面并不是广告,还是和那天一样的钢琴曲,只是曲调被改动了很多。那是一首很多人都喜欢的曲子,但是真正听过它旋律的人,都死掉了。
    青年戴着帽子,音乐声伴着大雪从他的左耳穿入,搅动大脑,又带着血腥从右耳穿出。他忽然想起了梁仟的那份邀请,那样高雅而让人兴奋的邀请。
    “不对。”
    “不对啊……”
    青年忽然这样说,他转身在周围找到一个小广场,有些急促地走过去,海阜有很多的自由艺人会在广场上聚集,不管是下雨下雪或者是阳光,他们呢都用生命热爱着音乐。
    他以为他走得并不久,但是当到达那所谓的音乐小广场的时候,冷汗顺着他的金发流下,大脑发蒙,心跳过快,脸色惨白。
    可是没关系啊。
    他找到了那种熟悉的东西。
    奇怪的青年朝着一架满是涂鸦的钢琴走去,它的主人也许就在附近,但是那个座位上并没有人占据。他坐下了,钢琴主人的几个朋友被他吸引了目光,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想要让这个奇怪的金发青年站起来。
    然后,他的手指在那钢琴上抚摸了一遍,与体温刚好符合的琴键让他有些兴奋。
    “弹错了啊。”他先是喃喃了一句,手指在中央c旁忽然开始跳动,那样一双精致的手,在冬天里弹奏着钢琴。
    “喂,你!……”这个冲过来的人还没有说完,就忽然地瞪大了眼睛,他很少能听到有人弹奏这首曲子,而且节奏是近乎完美的,“快听,是那首!”
    “天啊,他疯了吗,居然去挑战那种节奏。”更多的人被钢琴声吸引,他们聚拢在一起,钢琴的主人从别的地方跑过来,他也跟在这些人的后面。
    “咦?这个节奏……怎么变了”有人忽然轻呓了一声,原本高调的声音被他快速压下去,他猛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捂住嘴,“这种旋律……怎么好像才是这首曲子的原本调子啊?”
    “怎么可能……弹出这种感觉。”有人摇了摇身边人的手,“不会的,他弹错了,这首曲子听上去明明应该是轻松欢乐的,怎么现在……”
    现在……
    就像是被放跑的猎物,怪物在他们身后猛然追逐,又故意放它们走,陷入更加深层的恐惧与绝望。但这不是一场猎杀游戏,捕杀者同样陷在恐惧与绝望中。
    没有人会是他的救赎者。
    像心中的欢歌忽然被打破,剩下的只是要带给他们无尽的残酷与恐惧就好了。
    不然他会孤独的啊,在这无尽的道路里面,没有一个可以陪伴的人吗?
    有呢。
    但是他不需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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