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内,柳容音跪在地上。
    “求娘娘为澜儿指条明路,您看着她从小长大,当不忍她成为棋子遭人利用……”
    皇后坐在主位上,也是叹了口气,“容音,你先起来。”
    见柳容音不起,她便亲自起身,将她扶起。
    “我何尝舍得那孩子?”
    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我二人的母亲同出一族,自我入宫,你们柳氏一族便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心里明镜似的。”
    她握住了柳容音的手。
    “可是容音,此事已经并非是简单的联姻了。陛下冒着得罪你们晋安侯府的风险做出此举,你可知意欲何为?”
    柳容音点头,“这些年陛下恩宠不断,但我们心中有数,此次北疆平定后,世城……也是打算颐养天年的。”
    皇后看着她说:“陛下宁可用联姻换与北渝的和平,都不愿再等等,等晋安侯凯旋,你可知又是为何?”
    柳容音愣了愣,“请……请娘娘明示。”
    “你们的筹划自然是好的,待晋安侯回来便上交兵权,颐养天年。远离朝堂纷争,远离陛下的忌惮……”
    皇后无奈的笑了笑,“可你们又如何能明白陛下的心思?此役若是输了,是整个大梁的损失。可若是赢了,便是你们萧家满门的功德和荣耀。”
    “北渝寒潮元气大伤,眼下晋安侯一路杀到朔安城。如若胜了,那么经此一役,晋安侯府的地位便再无人可撼动,成为大梁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后的声音有些颤,“这样的光景,即便你家侯爷交出兵权又如何?他在军中的威势早已根深蒂固,只要他想,没有兵符又有什么所谓?”
    一席话,听得柳容音冷汗不断,“娘娘,天地可鉴,世城从未有过逾矩之心!萧家世代忠良,对陛下忠心耿耿……”
    “是啊,百年侯府,统军百万战功赫赫。”皇后看着她,“所以在北疆,世人只知晋安侯,不知梁帝。”
    柳容音几乎快要站不稳,面色愈发苍白。
    皇后见此,深深地叹了口气,“此事尚未成定局,即便澜儿远嫁,总还需时日备嫁。容音,你当做好准备。”
    柳容音当即再次跪了下来,“请娘娘指点!”
    “若是陛下执意赐婚,你与晋安侯是否能答应澜儿远嫁?”
    柳容音没有半点犹豫:“我们绝不答应。澜儿是我们的命,即便倾尽所有,也绝不断送她的一生。”
    “即便因此惹怒陛下,也绝不答应?”
    柳容音神色坚定:“是。”
    同是为母者,皇后感同身受,她亲手扶起柳容音,继续道:“那便使出你们最后的筹码。”
    柳容音倏地抬头,对上皇后的双眸:“娘娘是说……”
    皇后点了点头,“亮出你们最后的筹码,即便陛下百般恼火,也会退让几分。澜儿的婚事,或可就此作罢。”
    柳容音颔首,“臣妇知道了。从未想过……真会有用到它的一日。”
    “除此之外,你还需斩断陛下的顾虑,也算是……你们整个晋安侯府的诚意吧。”
    景仁宫内很安静,二人心照不宣。
    皇后继续道:“一个萧世城,已经让陛下心生隔阂了。偏偏你们萧家,还有一个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你让陛下如何放得下心?”
    “那日秋猎,陛下赞他时我便瞧着脸色不对,没过几日,灵文山庄比武一事传遍了整个江湖,更是传到了陛下耳中。陛下当时的脸色,即便我不说你也猜得出来。”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焉知日后不会成为第二个震慑列国的晋安侯?”
    此时外面传来奴才禀报的声音:“禀皇后娘娘,慕安郡主来了,此刻正在殿外候着。说是宴饮结束了,来此等晋安侯夫人一同回府。”
    皇后看向柳容音。
    后者匆匆擦了眼泪,躬身行礼:“娘娘提点,容音铭记于心。望娘娘在陛下面前能再为澜儿劝上几句。”
    “你放心。”
    萧澜到了没一刻钟的功夫,就见柳容音出来了。
    她迎上去:“娘,您跟皇后娘娘说什么呢?门窗紧闭,还不让旁人进去。”
    柳容音看她一个人,问道:“他们二人呢?”
    “萧契喝得烂醉,被抬回府了。阿戎……也先回去了,我把我的令牌给他了。”
    奴才婢女们一路送到宫门口。
    见到宫门口的人马,萧澜挑眉:“还出动了禁军,陛下真是看得起我。”
    “澜儿,”柳容音肃了神情,“不可妄议君主。”
    萧澜撇撇嘴,扶着母亲上了马车。
    一路上禁军寸步不离,一直护送到了晋安侯府门口。
    萧澜下了马车,回头看见柳容音对车夫说了什么,声音极低。
    应该……是要与父亲通信之类的事情?
    萧澜未多想,扶着母亲下车回府。
    闭门之前,禁军已将整个侯府看守了起来。
    回到柳容音的院子,避退了左右,萧澜这才认真问道:“娘,咱们现下要做什么?”
    “你去燃一柱安神香,待我平复下再与你细说。”
    萧澜见她神色疲倦,点点头,转身从香匣中取出了香点上。
    顷刻间房内清香四溢,令人心神宁静下来。
    柳容音亲自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了女儿。
    萧澜一饮而下,看向柳容音,正色道:“娘,今日在御花园,我与墨云城交谈过。他其实并不真的想娶我,北疆……”
    眼前忽然有些模糊,她晃了晃头,继续说:“北疆突发寒潮……”
    然眼前母亲的样子,却越来越看不清。
    萧澜觉得浑身无力,蓦地看向了手边已经空了的茶杯。
    她不可置信道:“娘……你……”
    柳容音红了眼眶:“澜儿,记住母亲今夜与你说的话。”
    萧澜想站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
    “今夜陛下突然赐婚,娘预感已经十分不好。后来去了景仁宫与皇后娘娘交谈,我便更知情况不妙。”
    她握住萧澜的手,“皇后一向谨言慎行,但今夜她告知我的事,远远超出她平日的谨慎。澜儿,这只能说明,真正的情况远比眼下我们想象到的更糟。”
    “娘……你……你不能……”
    “皇后今日必定是有所隐瞒的,她有心提醒我们,却又不敢说得太多。”
    眼泪滑落,柳容音抚上女儿的脸蛋,“澜儿,陛下……只怕对你父亲,甚至……对整个萧家动了杀心。”
    可萧澜此刻已经几乎听不清声音。
    柳容音起身,将她拥入怀中。
    “所以澜儿,母亲只能将你送走。你到了安全的地方,即便情况再糟,总还是好的。”
    她抚着女儿的长发,声音哽咽。
    “今夜一别,或许不日危局解开,你便能回来。或许……一年、两年、十年……爹娘都不能与你相见,澜儿,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萧澜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只静静地靠在母亲怀中。
    柳容音万般不舍,最终也还是狠下了心。
    她沉声道:“香荷,进来。”
    守在门外的香荷忙推门进来,一看萧澜晕了过去,吓得差点叫出声。
    “你带小姐从我房内的密室出府,密道外已经有人接应,记住,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小姐回来。”
    “夫……夫人……”
    “待小姐醒了,你告诉她,待一切风平浪静,娘和爹会一起去接她回来。在此之前,绝对不要暴露踪迹,听到没有?!”
    香荷立马跪地磕头:“香荷知道了!香荷一定照顾好小姐!”
    密室的门紧紧关上。
    柳容音擦了眼泪,理了衣襟,打开了房门。
    院外的婢女们见她出来,脸色却不好,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但柳容音声音平静:“澜儿今夜在我房里安歇,任何人不得闹出动静吵着她,可听清楚了?”
    下人们连忙应是。
    柳容音又看向贴身伺候的嬷嬷,“孟氏此时身在何处?”
    嬷嬷俯首回道:“孟氏一直在南院,未曾踏出一步。夫人……可是要去南院?”
    “那对母子腆居侯府多年,今日腾出手来,也该替侯爷清理清理门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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