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后,恺按照流程问了句:“合适吗?”
    “合适。”阮希抬头,笑眯眯的。
    “出发前还要穿这个,”陆征河侧过身,从博洋手里接过那件定制的金线黑丝绒斗篷,“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话音刚落,陆征河伸出胳膊,手臂一抖,斗篷在他怀里展开,铺成眼前浩瀚星空。他再抬手,斗篷的摆尾在空中划出弧线,铺开在阮希后脑勺,再绕过左右肩头。
    最后,夜幕降临,斗篷落了下来。
    阮希怔怔地,好像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时光也落了下来。
    举手投足间,斗篷带起风声,一股属于冬日雪松柏林的气息在鼻尖荡漾开。阮希想,这也许就是zenith城的味道。
    “我们走吧。”
    陆征河俯身为他系好斗篷精致的系带,掌向上,等着阮希搭上手来,再紧紧牵住,“去结婚。”
    ·
    天差不多亮了。
    在已经变成皑皑一片的雪地里,停着数十辆军.用装甲车。按照厉深如此激动的情况来看,这些应该是北部联盟在装甲车上的全部家当。
    除此之外,前方还有巨型越野车开路,这辆和他们沉没在南方的那一辆很像,只是采用了雪地涂装。
    雪不但没有停,反而下得更大了。
    zenith·117 “他在终点等你啊。”
    第一百一七章
    对婚礼,  阮希有许许多多的设想。
    但是绝对没有想过会是在大雪中进行的。
    原计划里,他本来跟着陆征河一起骑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坐在矫健威猛的骏马之上,  接受所有人的祝贺与鲜花,  道路上象征喜悦的红旗招展,  风吹成悦耳的号角,阳光会为他们在白雪上开辟道路,漫山遍野的植被会在春意里摇曳出新绿——
    春天本应来到,可是情况好像不容乐观。
    现在,  准备出门了。
    因为都是男人,就没有谁背谁的说法,  再加上陆征河手臂的伤才好,阮希肯定不让他背。阮希前脚踏出营帐门外,走在前方牵着他的陆征河突然站定脚步,回过头,自博洋手中接过一束捧花。
    陆征河郑地把捧花递到了阮希怀里。
    花束挺轻的,没什么量,好像外面的风雪一吹,它就能在风中摇摆起来。
    阮希低头看这一束花,  嘴角没忍住抽了一下……这花好看是好看,  就是扎得有点潦草,  不知道是哪个业余的花店老板干的。
    “我亲手扎的,”陆征河低头拨弄开遮住花瓣的白纱,眉眼飞扬,  很是得意,“好看吗?”
    阮希:“……”
    文恺站在一旁,早就观察到了阮希想笑又憋住的微表情,  捂住嘴:“噗。”
    “好看。”仰起脸,阮希微笑,笑真心实意,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心情大好,“谢谢你!”
    这是几支红玫瑰,其间穿插了一淡蓝色的勿忘我,像是陆征河从yore城带来的。他小心翼翼地搂过阮希的肩膀,非常臭屁,低声解释道:“红玫瑰是永生花,是我专门去找的。”
    “好。”他低头,再次把眼神聚焦在这一束属于婚礼的捧花上面。
    趁着众人在忙着开路、铲雪、上车,阮希“不合礼数”地往陆征河怀里靠了靠,悄声耳语:“勿忘我是鲜花,红玫瑰是永生花……是不是就意味着,哪怕回忆会逝去,真爱永远长存?”
    “是啊,”陆征河扣紧他的掌心,“也是我们。”
    话音刚落,军.队里过于业余的军乐队响起了乐声,金色的乐器在飞雪中散发粲然光亮,音乐愈加悠扬。阮希从断断续续地乐声中听出来了,这是《恋歌》。
    忽然,那些熟悉的面孔就站成了一列,逐渐让开一条不算宽敞的道路。
    道路上的积雪都被铲走了,只剩厚厚的一层冰。阮希有点担心会滑倒,下意识抓紧了陆征河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
    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包括文恺挂在手腕上的那颗蛋,那样脆弱,却又那样坚韧。那颗蛋好像里面真的藏着一个人。
    阮希迈出第一步。
    薄薄的皮鞋底踩在冰地上,滑他走路不太稳。
    然后,他被陆征河牵着,在众人的欢呼声和飞雪中上了车。
    本来按照繁复的礼规,两位新郎是不应该同坐一辆车的,但是博洋正要提出这个问题时,话头被陆征河用眼神塞了回去。
    于是,阮希再一次和陆征河坐到了后排,前排依旧是厉深和文恺,似乎又回到了去往war城火拼之前的场景。人还是那个人,景也还是那个景,事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新郎乘坐的婚车没有走最前面,开路的依旧是博洋的锋车队。除了这装甲车作为婚车外,跟随同行的还有一属于城内居民的车辆。
    “我们现在准备上山了?”阮希把挡眼的头纱撇到一边,看道路上迎风飘扬的红色旗帜,“雪这么大,能走吗?”
    他回头,从后视镜里看见厉深紧皱的眉。厉深回答:“不走也走了,这一两天天气反常,不知道又会出什么问题。”
    车还行驶在平地上,看样子还没有抵达上山的路。
    看出来,这条通往雪山的公路是专门修缮过的,文恺说,是全陆地最宽敞、最好的一条公路,可以供给好几辆装甲车一起通行。
    阮希一边点头,一边抓紧时间观察这座城市。此时,飞雪已经覆盖了城内大部分建筑,许多房屋的顶部都已经堆积起了极厚的冰层。
    陆征河看了一眼前方的道路,朝阮希身边坐近了一点。
    他戴着白手套的手做了个指的手势:“看那里,是关于信使的塑像。”
    听陆征河这么一说,阮希才注意到一处越来越近的雕塑——那雕塑足足有来米高,是一位戴有帽子的天神。
    他的帽子插有双翅,鞋底也塑有翅膀,手杖上有蛇盘绕,传闻中他日行千里,兵贵神速,能够自由地在陆地南北往来如飞,因为过于快的出现速度,还有出色的预言能力。
    传说中,在《陆地二六城史》的书中说,信使是水星的守护神,而水星代表想象。
    现在,只要阮希看见了他,就相当于把前见过的预言可能性都串联了起来。
    “终于……”
    陆征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浑身轻松,一下将直挺的脊背靠在了座椅上。
    他以手挡眼,像是卸下了好重的包袱,稍顷,新抬头,连说三个终于:“终于……我终于算是放心了一点点。”
    一听他还是悬着心,阮希乐了:“还不能放心?”
    “不能,”陆征河小声,“我们还没到山顶,陆地还没恢复平静。”
    陆征河说对。
    两个人对视一眼,像是好多话都说不完了。
    耳畔,军乐队演奏的《恋歌》还没停,热情、浪漫的乐声依旧回荡在雪地之间,大雪纷纷扬扬,眼前的白色更多地占领了视野。
    车身倾斜,他们开始爬山。
    阮希在车内往外望,看雪山像是厉深背上横挂的长弓,迤逦向北,兀立在天空之下,似乎在独挡来自北方更北的寒冽冷风。不过就这个破天气,他想象不出来它难道还能够更冷吗。
    他搓搓手,将快冻僵的手缩进衣袖里。
    森林里长满白檀,鼻尖萦绕开一股沉香的气味。
    不过,“神山”就是“神山”,在如此漫天大雪的天气,天空仍然微微透着金光。
    他们驾车路过瀑布,路过森林,路过一道又一道已经无人值守的关卡,朝着目的地尽驶去。
    冷冽的清泉从雪山上飞下,有的已经冻成了冰条。冻住的瀑布像是飞卷进山谷的白云,充溢着光和量,如剑,看不出来是在向下坠落。
    乐声一直未停,前方车辆车窗内有战士兜着花篮,新鲜的花瓣洒落一路,遍地都是粉红交错的馨香。
    这喜庆的元素随时随地都在提醒他——
    现在是婚礼进行时。
    一开始,他的心好像被挖掉了一块,现在又被填上了他喜欢的车厘子蛋糕。
    没过一会儿,军乐队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时,博洋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说乐队车上的战士太冷,手指冻得按不住乐器,只顾着发抖,风一吹过,手都快粘上了。
    “别吹了,这吹着也听不见响啊,风这么大,全给盖了……”厉深一边念叨,一边将手往窗外伸,才伸出去一点儿就被冻得猛地缩了回来,“我.操,这天气还能待人?”
    “我总感觉……”
    文恺声音也变小了,在昏暗天色的映衬下像在说悄悄话,“有冰层破裂的声音。”
    一听到文恺这么说,阮希也屏息凝神,仔细将注意力放在耳朵上。他感觉到的确是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极了冰河城破冰船将冰层撞碎的动静。
    厉深担忧道:“会不会是地面裂变啊,怎么这么快?”
    “应该不会啊,预言说不会来到雪山的,”文恺扭头看着后排座,“少主,要不要停车看看?”
    陆征河仰头看天色,的确有极大的片乌云笼罩在上方,将原本澄澈的天际压极低,仿佛山顶已经到达,“停车吧,下车看看再走。现在一味地往山顶冲也不是办法。”
    这时候,在山顶等候,已经布置好婚礼现场的锋队自耳麦传来声音:“厉深队长——”
    “收到收到,877你说!”厉深急忙回答,怕是出了什么状况。
    “要不要我们派直升机下来?”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明显信号不太好。
    “你小子想什么呢!”厉深骂道,“这天气能飞吗?飞一架摔一架!”
    在厉深挂断之前,那边跳动的电波里传来残破的人声:“这天气怎么了,挺好啊……”
    阮希一震,正要试图阻止厉深挂断电话,却听见车外下车的战士一声惊叫。
    他猛地一回头。
    叫什么?!
    那一声惊叫还没来得急收尾,装甲车已经停下,文恺和陆征河一起下了车,阮希也顾不上皮鞋会不会弄脏了,把头纱粗暴地掀到一边,跟着下车,睁大了眼。
    眼下,他们正处于一个山腰的位置,再往上,是陆征河常用的雪山机场,灰色的塔台已经暂停了工作,停机坪被半山腰的云层笼罩,看不清情况。
    往下,是一个类似于平台的悬崖,正是盘山公路回旋转弯的地方。
    山下是悄然靠近的海水,在所有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阮希吸吸鼻子,却已经闻不到那股熟悉的海腥味。
    海水烟波荡荡,像只是深蓝色,甚至可以说是深黑色的表面在随着雪光晃动,底下藏着沉没的沙礁,翻滚泡沫的浪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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