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送狍子肉到山洞,还得去趟胡大夫家,去趟镇里买日常用品和菜种。曲阳索性背了个竹蒌,两个罐子装在竹蒌里又放了壶水。关好门窗,牵紧小媳妇的手,夫妻俩慢悠悠的往山洞走去,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到时,山洞里并没有人,俩人等了会,阮业成兄弟俩依旧没有出现,又等了会,看日头应是未时过半,阮初秀觉出有点不对劲。“阿阳哥,咱们莫在这里等了,下山看看罢,可能是遇着什么事被绊住了脚。”有些担忧,一般般的事,就二弟的性子,只怕会想着法子来趟山洞,给她个信儿,可眼下别说信连个人影都没有,八成是出了事。
    曲阳略略颔首,没有背小竹蒌,直接用左手拎着,右手仍牵紧着媳妇的手。
    阮初秀心里存了事,她不说话,就显的分外安静,走了会,曲阳沉声道。“别多想。”短短的三个字,格外的使人心安。或许是他低沉厚重的嗓音,或许是他说话的语气,他的从容和沉稳。
    “嗯!”阮初秀重重的点了点头,抿着嘴,眼神透着股坚定。“俗话说的好,兵来将当水来土淹,左右都有阿阳哥在呢。”没羞没臊的说着甜言蜜语,说完还不知害羞,嘴角上扬,漂亮的眼睛闪着光,十足的得意洋洋。
    曲阳下意识的勾了勾嘴角,连脚步都显轻快了几分。
    走到山脚下,迎面就见阮业成拉着弟弟阮业守往山里走,埋着头,走的飞快,小小的阮业守跟在身后,跑的踉踉跄跄,像是随时都要摔倒般,走的这么难,他不哭也没闹,绷着张小脸儿努力的跟紧哥哥。
    “业成业守。”阮初秀生怕三弟摔着,连忙挣脱了丈夫的手,急急的跑上前。“业成你慢点走,瞧把业守累成什么样。”蹲着身,将小小的业守揽在怀里,拿出手帕替他擦汗。
    阮业成喊了声。“姐,姐夫。”业守跟着细声细气的喊人,还看着大姐,挺严肃的说了句。“不累。”
    “家里是不是出事了?”阮初秀牵起小业守问了句,看了眼丈夫。“阿阳哥咱们找个地儿坐会罢。”
    曲阳点着头,背起竹蒌,从媳妇手里轻松的抱起小业守往山里走。寻了处有树荫的较为隐蔽的草地,直接席地而坐,阮初秀拿出罐子和水,让兄弟俩解了渴,打开罐子接着让他们吃狍子肉,还热乎着呢。
    阮业成没有急着吃,夹了块给弟弟让他先吃着,他抬头看着大姐和姐夫,将昨儿傍晚家里发生的事清清楚楚的道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阮初秀隐有猜测,这会听着二弟的话,倒也不见意外。暗暗腹诽,这老妖婆可真会作,真想剖开她的胸膛看看一颗心究竟是怎么长的,倚老卖老不是一点半点的恶心人。“业成你告诉娘,且让她先稳住,千万别出头,这事有我呢,我会想法子解决,正好趁这机会把家给分了。”
    “姐。你准备怎么做?”阮业成听大姐说的挺轻巧,心里松了口气,才有了心思尝尝狍子肉。
    阮初秀看着大口大口吃肉的兄弟俩,抿嘴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山人自有妙计。好好吃肉,吃完了我再跟你们细细讲。”
    “你怎么想的?”曲阳好奇的问。
    “找爷爷出面啊。”阮初秀乐滋滋的应着,想着自个的法子,她就忍不住想笑。“这回铁定能将奶奶气出病来不可。”
    阮业守急急的接道。“大姐,爷爷是向着奶奶的。”昨儿晚上还替奶奶说话了。
    “等我使点手段,爷爷就不会向着奶奶了。”阮初秀说的很是自信。她虽没有和阮老头打过交道,可通过原主的记忆,她知道阮老头是个什么样的性情,这样的性情最好掌控了。
    曲阳有点兴趣,话里都带着笑意。“继续说。”没看出来,媳妇还挺机灵。
    “不告诉你。”阮初秀笑的调皮,眼睛眨呀眨,犹显活泼。
    曲阳看着她,并没有继续追问,只一个劲的笑着,笑的很矜持,眼角眉梢神态里,全是浅浅的笑,暖暖地,略略夹着些许宠溺,煞气褪了个干净,轮廓分明的脸,英俊的没法形容。
    阮业成可没有曲阳这样的定力,挠心挠肝的想知道,都顾不上吃香喷喷的狍子肉,伸手扯着大姐的衣袖。“姐,你告诉我罢,我想知道。”就这会,才稍稍显露出个九岁孩童该有的神情来。
    “明儿告诉你,待我和你姐夫先进镇,找爹和大伯说说话。”阮初秀想的法子,光有她还不行,重要的还得看阮家的大房和三房,因为这法子得有他们的同意才能施展,至于二房,想也知道定不会同意,不同意无所谓,只要阮老头觉的好就行,这也是个关键,阮老头这里,她有信心定会点头。
    “喔。”阮业成低头继续吃肉。
    罐里还剩半的狍子肉,阮业成停了筷子,小小的业守也不是个嘴馋的,见哥哥不吃他也停了筷子,砸砸嘴,抬头对着阮初秀笑,笑的特别好看,天真无邪。“姐,肉肉真好吃。”小小的年纪,在他眼里,能吃到肉就如同是最最幸福的小孩,特别容易满足。
    “等分了家,天天都能吃到肉。”阮初秀伸手抚抚小业守的发顶,对着二弟道。“业成带着弟弟回家罢,明儿我到地里找爷爷说话。”
    阮业成点着头,拎起罐子拉着弟弟的手,稳稳当当的往阮家走。看着兄弟俩走远了,阮初秀和曲阳才起身,朝着村头走去。胡大夫正在家里炮制药材,隔了段距离,就能闻着药香味。
    小俩口在胡大夫家呆了会,说着话呢,正好村里有牛车要去镇上,就搁下红烧狍子肉和狍子肉起身走了,原本还有话想要说,只得回头再叨。
    源河村到镇里也不算太远,牛车不过两刻钟而已,镇子不大,半个时辰就能将各个旮旯犄角都逛完。阮初秀在曲阳的带领下,寻到第四处地方时,便寻到了正在干活的阮文善和阮文丰兄弟俩,老二阮文和影都没个。
    见到他们夫妻俩,阮文善兄弟俩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干完了手里的活,才走到旁边说话。
    阮初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就说。“爹,大伯,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和阿阳哥过来镇上寻你们,就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我这有个可以分家的法子,就是看你们愿不愿意。”顿了下,扁扁嘴不满的道。“爹大伯你们俩愿意吃苦,我可舍不得娘和大伯娘吃苦,不说家里的全部活计都压在她俩身上,单是那推磨,十里八村的哪个庄户会让自家儿媳干这活。”
    “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说。”阮文善思量了下有了决定。
    ☆、第25章
    本来想在路边找个小茶摊,阮文丰却说不妥,毕竟他们商量的事,让旁个随便听上一耳朵,没头没尾的只怕会多想,源河村离镇子里近,几乎走三步就能碰着个熟人,真闹出点甚事来,不尴不尬的,都不知要怎地来收场。
    阮文丰这种谨慎,实则很是稳妥,镇里的地痞,整日里没个事儿,在街头巷尾东游西荡,想着法子寻能动动嘴皮子就能得钱的轻省活儿,堪称比粪坑里的蛆还要恶心。别以为只有妇道人家才嘴碎,也有些闲汉最喜欢的,就是坐茶摊里,道着东家长西家短,三分的事也得让他说成个六七分出来,为了就是博人的眼珠,听他口若悬河。
    “去河边树下。”曲阳沉声说道。
    阮文善听着顿觉出好来。“走,咱们到河边坐坐。”
    四人走至河边,寻了处树荫颇大的地儿,就着嫩嫩青草席地而坐。
    “初秀说说你的想法。”阮文善的目光落在侄女身上,温温和和的说着话,眼底深处却有着思索。对于这侄女,他也有些了解,从前可不是这般性情,她嘴里说的主意,真是她想出来的?且先听听。
    阮初秀理了理思绪。“我的主意就是对症下药。爷爷是个什么性情,别说咱家,连整个村里都有八成知晓。想要让爷爷出面压住奶奶,就得掐住他的七寸,让他心动。该怎么让他心动呢,大抵应该是有吃有喝,手里还有两个闲钱,睡到自然醒,不用下地干活。”
    来镇里时,曲阳就琢磨着,小媳妇会想个什么样的主意,这会听着她的话,眼里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笑意。这主意确实好,也不用给自己惹出身腥来。
    “你具体说说看。”阮文丰眼睛微微发亮,略显急促的催了句。只怕也是想通了其中关键,有点掩不住的小兴奋。
    阮文善见侄女看向自己,他笑了笑。“往下说。”顿了下,又夸了句。“你这脑袋瓜子,还挺会想事儿。”言语间透着亲昵。
    “这事罢,我想先由我出面和爷爷来说。只要他答应分家,往后呢,每年会有身新衣裳及新鞋袜,每月会有五十个钱,每天呢会有道荤菜,由大房或三房买好送到家里,奶奶直接张罗出来就行,家里需要他做的力气活,如劈柴挑水等,大房和三房每天都会过来个人帮着干活,分家后,爷爷都不需要干活,抽抽旱抽晒晒太阳嚼嚼瓜子儿就行。”阮初秀说完,停了会。“没有提二叔家,是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同意分家,他们会怎么来阻止分家这件事,咱们要先商量商量,到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这次分家倘若又没成功,往后啊,除非爷爷奶奶走了,否则还得一大家子过着。”
    她的还算隐晦委婉,阮文丰点点头,接着大闺女的话往下说。“知你的意思,掐蛇掐七寸,这次分家,得做好万全准备。”
    “首先不能让二弟夫妻俩听到风吹草动,定要将事捂严实。其次就是父亲这边,得有十成十的把握,只要父亲态度坚定,二弟家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奶奶那边再怎么不甘心,这家也得分。”阮文善不亏是挑大梁的,很快就想到了关键点。
    曲阳问道。“爷爷还有什么兴趣爱好?将劲使足些,有备无患。”
    “好像也就是初秀说的这些。”阮文丰皱眉想了想。
    阮文善认真的翻着记忆。“年轻时,爹还挺喜欢喝酒,后来被娘给禁住了,这么些年倒也没见他露出馋。”
    “这事好说,等我和爷爷说话时,就直接问他,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份,能尽力给他办到的都会尽着力来孝敬他。这么说行不行?”阮初秀暗暗的想,有阿阳哥在旁边,阮老头应该不会狮子大开口罢?
    “可以。”阮文善觉的挺好。
    阮文丰也没什么意见。
    四人又絮叨了会细节,前前后后来回琢磨着,确定都妥当,这才离开河边,阮文善兄弟俩继续去干苦力活,阮初秀夫妻俩则匆匆忙忙的往村里赶。
    上午早食过后没多久,大抵也是辰时末左右,阮永氏紧赶慢赶总算将手里的绣活全部都赶了出来,交到了婆婆手里。阮程氏仔细的翻看,见她这绣活做的和平时没两样,满意的点了头,还挺和气的道,厨房里给她留碗粥。
    阮永氏吃完粥,胃里有了食,整个人都显几分精神,动作利落的开始收拾家里的各种琐碎,在阮程氏看不见的地方时,她特特让大嫂坐着歇会儿,或是干慢点儿,有她在呢。中午没有吃馍馍,能松口气。傍晚是阮永氏推的磨,早有心理准备,推完磨两手累的都没了知觉,像是断了似地,双双无力垂着,吃饭时,明明很饥饿,却无半点胃口,硬逼着自己吃了点,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这会就熬不住,要怎生是好。
    家里少了三个男人,明显的就冷了好几分,安安静静的,几个年岁小点的孩子都没了往日的嘻闹劲,显的无精打采,看来今个儿在地里累的挺呛。
    夜里,阮永氏坐在东厢屋,丈夫没在身旁,觉出几分清冷来,尤其是她受苦又受累的情况下,分外见脆弱,垂着眼默默的抹泪。阮业守抱着罐子,业成走在他身旁替他挡着,兄弟俩偷偷摸摸的进了东厢上屋,进门后随手关紧了门窗。
    “娘。这是姐和姐夫送来的狍子肉,这会虽冷了,可味道香着呢。”阮业成从弟弟手里接过罐子递到了母亲的跟前,眼巴巴的看着她。“娘,你赶紧吃。今天姐还跟我们说,家里的事她都知晓,让你别想太多,她会想法子解决这事,已经和姐夫去了趟镇上找爹和大伯,姐有分家的主意了。”
    自哀自怜的阮永氏听到这话,愣了会,反应过来后,双眼顿时就亮了,激动的抓紧儿子的胳膊。“你姐真这么说?”
    “真的。娘我也听到了。”小小的阮业守认真的点着小脑袋。“娘,你快吃狍子肉。”
    “嗳,娘这就吃,你们也吃。”阮永氏欢天喜地的接过罐子,打开夹起一块狍子肉,自个没吃,先递到了小儿子的嘴边,满眼慈爱的看着他。“业守张嘴,咱们娘仨坐着慢慢吃,跟我说说今儿见到你们大姐的事,细细的说说,我听听。”
    才两句的功夫,苍白憔悴的脸就透着红光满面的春风,可见这分家俩个字呀,真是堪比神丹妙药。
    别看阮业守年岁小,可他懂事着呢,将筷子往母亲嘴边推了推。“娘吃,我和哥哥今天吃了半罐子,剩下的是留给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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