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马车问陶幼金借的,车夫是陈元卿的人,警觉性也比常人高出许多。
    不过走了些许就察出不对劲来,他将车速放缓了些,低声与厢内的陈令安道:“娘子,后面那马车似乎一直跟着我们。”
    陈令安听闻无动于衷,倒是玉姐儿忍不住担忧地探了头往外去看,睿哥儿有样学样,也趴了过去。
    陈令安并不阻止他们,只对车夫道:“你莫管了,许只是顺路而已,哪个蟊贼敢来劫国公府的车。”
    “是。”车夫应了声。
    果真到了东华门附近,车夫再看时,那车已不见了踪影,车夫调转马车,拐进了北堂巷,这条街上一半都是国公府邸,纵然遇到宵小也不怕。
    陈令安下了马车,看车夫如临大敌的样子,心想不愧是陈二调教出来的,跟他主子一个德行,笑笑便自侧门进了府。
    幼金如今有了身子,肚子里又是陈元卿的头个孩子,原本玉姐儿跟着她学女红便暂时停歇了。
    以前大房没走的时候,玉姐儿还能常去找莹姐儿玩耍。如今莹姐儿搬了出去,又因为在守孝,府里连个能说话的姐妹都没有。
    她倒是常去林氏的院子,祖孙两个闲来无事一起抄佛经,小娘子竟也不觉得枯燥。她不像陈令安性子跳脱,这年纪愈大也愈安静起来。
    睿哥儿那,陈元卿一日不曾忘了教导,陈令安笑与睿哥儿道:“你这般努力,以后跟你二舅舅一般考个功名回来。”
    小家伙却一本正经摇头道:“二舅舅说了,读书是为了明理知事,以后方能以德服人。”
    陈令安哑然失笑,在她看来,这群爱掉书袋老学究的书委实没什么好读的,然而她只是摸了摸睿哥儿的头,未多说什么。
    陈令安生的这两个孩子,没一个性情像她的。
    她操心的少,自然有人来替她操心,林氏被她磋磨得,渐放下让她成婚的念头。
    转而琢磨起玉姐儿的亲事,姐儿已十一岁,虽说成婚还早,但先带着看倒也无妨。在林氏看来,她这一儿一女,亲事都不尽如人意,就一心想替玉姐儿寻个门当户对的。
    不过这也是难找,京中就那十几家,年岁相仿的嫡子更是少。
    陈令安这甩手掌柜还在旁道:“母亲,玉姐儿才多大点,这儿女婚事自有儿女缘分,急也是的急不来。倒是莹姐儿,等她脱了孝,难不成真要嫁到王家去,我听说王家那大公子通房都有了好几个,咱家娘子可不能受这份委屈。”
    王氏临死前病急乱投医,说要把莹姐儿嫁到自己娘家去。
    林氏轻瞟了她眼,道:“你倒有闲心来管的别人,我会看着的。”
    待到八月下旬,幼金这肚子终于有了动静。
    陈令安近来一直陪着她说说话,连庄子上都去得少,刚听到动静便赶去了箬山院,林氏不多会儿也到了。
    “母亲且宽心,幼娘身子好,方才稳婆来说水破了,又已开了叁指,看来咱幼娘这胎生得稳当。”陈令安对她道。
    林氏眼皮子抬了抬:“你当坐下才是,在这屋子里转得我头晕。”
    陈令安讷讷不语,隔了会儿她又忍不住跑到廊下问丫鬟:“可派人去告诉陈二了,幼娘这在生产,他怎的还没回。”
    “郑总管已去请国公爷了。”丫鬟低声应她。
    那边陈元卿匆匆从礼部回来,听到屋内呻吟声一脸惨白,跟个柱子似的杵在院子里,还是陈令安唤了他声才让开。
    好在幼金身子不错,很快开了十指,待到戌时,厢房内传来声响亮的啼哭。
    “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夫人生了,生了个小娘子。”稳婆笑着出来报喜。
    林氏在正屋里听到,手上佛珠蓦地停了,面色几不可见皱了瞬。
    陈令安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开口道:“您可别有这样的想法,没看到二郎高兴坏,刚等不及稳婆说完就跑到厢房里去。”
    陈令安指了指外面,那处早不见陈元卿的身影。
    “况这可是您嫡亲的孙女,二郎与幼娘这般恩爱,还愁旁的不来么?”
    林氏笑道:“我半句话未说,倒让你先训了一顿,母亲莫非在你心中就这般不知事,无论怎么样,二郎如今可是有后了。”
    陈令安也跟着笑了,她家这陈二郎,没想到却是与普通男子不大一样。
    小娘子生在八月二十日,取名陈瑾希,她这洗叁礼办得极为热闹,与府上有来往的人家皆收到喜讯。
    宫中皇后还赐了件珍珠衫,珍珠衫上珍珠个个圆润透亮,足一钱半。这后宫素来不与朝臣往来,便是贵为皇后也不会逾越,此举当是得了嘉佑帝首肯。
    嘉佑帝身子渐不大好,是众人皆知的事。原每五日一次的朝会改成一旬,去岁南郊祭天还是贤王代行的,其中深意可够人琢磨阵。
    前几天八月十五仲秋,玉姐儿独自回了袁家,睿哥儿没有跟着她去,二舅舅道睿哥儿还有功课要做,就不去了,母亲也未阻止。
    她能瞧得出母亲和舅舅并不大喜欢睿哥儿去父亲那儿,她虽不明白为什么,却还是默默接受。
    睿哥儿叁岁后才开始记事,他养在国公府,自然更亲这边,对父亲几乎没多少印象,就是去了,也不肯近身。
    听袁家的婆子说,父亲不肯再婚是因为母亲的缘故。
    陈玉不大明白父亲跟母亲之间的纠葛,更小的时候她希望父亲不要再娶,如今却改变了主意,她只是觉得父亲有些可怜。
    她二舅母生了个小娘子,今日一早国公府的马车便去接她,北堂巷几乎被挤得水泄不通,车夫没法,只能道:“小主子,今儿府里有客,这会实在走不了了。”
    玉姐儿掀帘望了眼,说道:“无妨,我走回去便是。”
    她被婆子搀扶着下了马车,忽见到自身边走过的那人,她心中只想了瞬,话已经说出口:“是你!”
    那人穿了身素布大袖衫,闻言停了步子疑惑地望了她眼,面前这小娘子才十来岁的模样,还未到他肩处,但他却是不认识她。
    玉姐儿低垂了下头,又很快抬起看他,道:“几年前我在你游街时见到过,你今日也是来参加我妹妹的洗叁筵么?”
    姚修失笑,原是国公府中的姑娘,他略颔首应道:“确是,姚修先告辞了。”
    他是国公府请来的客人,今日自正门入,玉姐儿又看了他眼,自左侧门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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