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震怒不已,在宫里头与他大闹了一场。
    李珣抱着朝臣呈递上来的奏折,面无表情地把它扔到了郭太后的脚边,盯着皇帝冷酷无情道:“嘉和二年,少府监左尚仅值四百两银子。”
    “……”
    “建州刺史,七万两,出价挺狠。”
    “……”
    “司农寺少卿,从四品上,陛下猜猜值多少两?”
    “……”
    李珣接连说了十多个官职,郭太后面如死灰,皇帝则节节败退。
    似受不了他的强势气场,郭太后愤怒地把奏折撕了,指着他骂道:“李兰生你莫要欺人太甚!我是当朝太后,陛下的生母,你若敢动我一根毫毛,便是以下犯上!”
    第129章   高糖
    李珣看着她抿嘴笑, 丰姿秀逸的脸上尽是轻狂。
    郭太后情不自禁往后退了退。
    皇帝把她护到身后,咬牙切齿道:“五皇叔莫要得寸进尺,她毕竟是朕的生母, 还请五皇叔给朕留些薄面。”
    李珣背着手, 居高临下道:“若当初臣未能进京,齐王可会给陛下留薄面?”
    皇帝面色一僵。
    李珣步步逼近, 表情明明温和,但散发出来的官威气场却叫人不得不低头。
    郭太后这才真正的怕了, 一把抓住皇帝的手臂, 哆嗦道:“陛下救我, 陛下救我……”
    皇帝心里头愈发恐慌, 强作镇定道:“你要做什么?”
    李珣垂眸睇他,全然没有平日里的纵容, 剩下的仅仅只是冷酷。
    他一字一句道:“郭氏兄妹,卖官鬻爵三十余官职,贪污赃银数百万两, 坐下十六条命案。这些,皆是陛下徇私枉法纵下来的, 陛下以为底下的百官都不知道吗?”
    皇帝愤怒道:“知道又如何?!朕是天子, 整个大陈基业都是朕的, 区区数十官职, 朕给得起!”
    李珣被这番混账话气笑了, “若李家的列祖列宗知道, 他们历尽艰辛打下来的基业却被子孙这般糟践, 只怕陛下入梦之时,先帝必坐床前哭诉,无颜面见先祖。”
    郭太后激动道:“李兰生你早有不臣之心, 休得装出一副虚伪的样子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训斥我母子!”
    李珣毫不客气道:“你一个外姓人,有何资格掺和李家的政事?”顿了顿,“仗着是陛下生母,便贪赃枉法与娘家勾结蛀空大陈基业,到时候害的是谁,是我李珣吗?”
    郭太后脸色发白。
    李珣字字如针,“都说虎毒不食子,你这般包藏祸心,陷陛下于昏聩颟顸之地,是何居心?”
    皇帝直勾勾地看着她。
    郭太后急了,辩解道:“陛下莫要被他糊弄了,李兰生他巧言善辩,故意离间我母子……”
    皇帝一把推开她,捡起被撕毁的奏折,眼中布满了血丝,恨铁不成钢道:“阿娘,这些都是假的是吗,你说,是不是都是假的?”
    郭太后哑口无言。
    皇帝的眼眶红了,愤怒道:“为什么你们总在朕跟前说李兰生有不臣之心,可是为什么每次他都能逮着你们的把柄来逼朕做抉择?!”
    “陛下!”
    “阿娘,朕寒心哪!朕身边的人一个个口口声声为朕着想,可是干出来的事哪一件是人干的?!”
    郭太后哭了,泣不成声道:“陛下,我是你亲娘啊……”
    皇帝木然地望着她,落出一丝泪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心生倦意。
    在某一瞬间,他特别期望李珣是他的父亲,因为这样他就可以躲在他的羽翼下无忧无虑,不用成长,更不用面对勾心斗角的糟心事。
    这个懦弱的少年天子被现实打断了脊梁骨,缓缓朝李珣跪了下去,仰头道:“五皇叔,饶我阿娘一命,她纵有万般错,终究是我生母,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李珣没有说话。
    郭太后的心都碎了,哭道:“陛下起来!你是君他是臣,陛下……”
    李珣微微弯腰扶他起身,皇帝一把抱住他的腿,喉头哽咽道:“五皇叔,我求求你了,饶我阿娘一命。她知道错了,我已经没有了父亲,不能连她也没了。”
    这话令郭太后痛不欲生。
    李珣瞥了她一眼,轻抚皇帝的背脊,说道:“刑部已经查证,总得给百官和天下人一个交代。”
    皇帝哭求道:“五皇叔是最疼琛儿的了,你一定有办法成全我的孝心。”他仰头望着他,泣不成声道,“我已经没有父亲了,不能连阿娘也没了……”
    李珣轻轻拭去他的眼泪,轻言细语道:“那便做幽禁处理,总得给些处罚安抚人心,莫要叫天下人心寒。”
    皇帝连连点头,抹泪道:“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好。”
    李珣缓缓把他搀扶起来,“往后可要记住了,男儿膝下有黄金。”
    自此以后,郭太后被幽禁在长春宫,仅仅一年便抑郁而终。
    郭戎下狱后,没隔两天就被李珣下令毒杀了。
    吏部尚书的职位空缺出来,被他的人填补上,离顶端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些。
    听到郭家的遭遇,吴嬷嬷痛快道:“那日郎君在承阳殿门口跪了半天,也算是值了。”
    李珣接过她手里的参茶,若有所思道:“圣上的性情跟先帝相似,敦厚宽和,可是这样的性子总是太过软弱。当年父亲偏爱三哥齐王,就是觉得他与自己相像。先帝曾是太子时,好几回差点被废,从而间接助长了齐王气焰,埋下祸端。”
    提起这些往事,吴嬷嬷心有余悸道:“那时候昭妃娘娘就害怕你被卷入其中,受到牵连。”
    李珣抿了一口参茶,“先帝待我挺好,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对我生恶意的人。”顿了顿,“很多时候,我总能从圣上身上瞧见他的影子。”
    吴嬷嬷道:“郎君是个重情义的人。”
    李珣失笑,“是吗,杀兄长也叫重情义?”
    吴嬷嬷:“……”
    李珣淡淡道:“我还得杀一个兄长。”
    不知怎么的,吴嬷嬷心里头有点沉重,她试探问:“郎君近来可曾做过噩梦?”
    李珣摇头,“没有,只要林二娘别惹我不痛快,便不会有那些梦魇缠身。”
    吴嬷嬷打趣道:“如此说来,林二娘倒成了郎君的药。”
    李珣失笑,似想起了什么,说道:“嬷嬷添置些女郎家用的东西进府,我休年假时想把她捉进府陪陪我。”
    吴嬷嬷:“老奴记下了,就是不知道她乐不乐意。”
    李珣:“这可由不得她,先捉进来让她闹。”
    听他捉阿猫阿狗的语气,吴嬷嬷提醒道:“郎君可莫要被挠花脸。”
    李珣看着她,“那我便用哄的。”
    吴嬷嬷掩嘴笑,李珣轻轻摩挲桌案一角,忍不住道:“你说这个林二娘,我待她这般好,她为何就不愿进府?”
    吴嬷嬷深思道:“那得看她图什么了。”
    李珣:“???”
    吴嬷嬷:“她若图郎君的权势,郎君就不会有这些困扰。当然了,你也未必瞧得上。她若图人,郎君就得再费些心思哄她,让她心甘情愿跟着郎君。”
    李珣垂下眼帘,有些毛躁,“我吃不准她对我的态度,若即若离的,无情似有情,仿若猫抓。”
    吴嬷嬷:“那是个有手腕的女郎,需耐心磋磨。”
    李珣抿嘴笑,“也不怕嬷嬷你笑话,有时候我也挺恼自己为何眼瞎,瞧上了这么一个泼皮无赖,自找苦头吃。”
    吴嬷嬷叹道:“感情的事就是没有道理的,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就像当年昭妃娘娘一样,对你父亲原本是有情的,却因为种种不愿折了腰去取悦他,最后她还是有些悔的。”
    李珣抬眸,“阿娘太傻,我若是她,必定去争去抢。”又道,“就像这个林二娘,我若瞧上了,且纵着她,待到我不愿意纵容了,便由不得她。”
    吴嬷嬷提醒道:“郎君可莫要忘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李珣赌气道:“既然我李珣得不到,那便让她去死,省得我看到她再嫁他人意难平。”
    吴嬷嬷闭嘴不语。
    他毕竟是主子,又是皇室权贵,掌管生杀大权的人,若连一个女人都讨不到手,也确实挺折辱的。
    许是乏了,李珣想一个人歇会儿,吴嬷嬷退了下去。
    他把桌案上的昆仑奴面具拿到手中,满脑子都是林二娘的身影。
    有中秋看花灯的情形,骊山猎场逃命的情形,还有华阳府他强拆她姻缘的情形,以及那天晚上催情酒失控和他送走马灯讨她欢心的情形……
    每一幕都是令他身心愉悦的。
    那种奇妙的,如潮水一般的思绪毫不留情地啃噬着他对她的想念。
    每惦记一分,便入骨一寸,直到他的胸腔被情感占满,产生了一种冲动,想立刻见到她的冲动。
    没有由来的,李珣忽然很想见到她,就现在,立刻。
    他忽地把昆仑奴面具扔掉,随手取下斗篷披上,匆匆开门出去,吩咐老陈备马。
    老陈吃惊不已,困惑问:“天都已经黑了,郎君这是要去哪儿?”
    李珣不耐烦道:“去朱家院,立刻。”
    老陈心急如焚,“天色已晚,郎君明日去也不迟。”
    李珣仍旧坚持,“备马,宵禁前我能赶过去。”
    老陈急得跺脚,但见他主意已定,只得吩咐家奴去把枣红马牵来,又赶紧叫护卫陪同。
    不一会儿李珣便出了王府,利落地翻身上马,两名侍卫随行,匆匆离去。
    吴嬷嬷得知消息追了出来,错愕道:“郎君这就走了?”
    老陈忧心忡忡道:“方才走了。”
    吴嬷嬷难以置信,困惑道:“刚才在书房里不都好好的吗,怎么忽然要去朱家院?”
    老陈没有说话,只是满脸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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