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爷爷早就预料到今日是大限,所以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灵棚、纸钱,敛服,甚至宾客都到齐了。
    这些客人无不感慨,说林河生果然是神算,连自己的后事都算准了。
    但是在感慨之余,他们又有些惋惜,毕竟我爷爷没了,以后他们再想算命,那可就难了。
    有些客人曾经受过爷爷的恩惠,在灵前哭的很伤心,这也能看出来,我爷爷这辈子识人之明,结交的都是可交之人。
    我爸虽然难过,可毕竟是长子,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迎来送往。
    而我则跪在灵前,为我爷爷守灵。
    说来这感觉也真奇怪,爷爷刚走的时候,我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总觉得这不是真的。心里没感觉到多少悲伤,只是觉得空荡荡的。
    但是一个人跪在灵前,安静下来之后,我脑子里面就开始出现了一幕幕往事。
    我想起来,很多时候天还没亮,爷爷就把我叫起来,带我去村外树林里面练功。太阳从东方升起来,照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很多时候,有人拜访爷爷,爷爷却先让我占上一卦,测试我学的怎么样了。当我占准的时候,他总是笑的合不拢嘴。
    还有,外出办事的时候,我爷爷总要带上我,让我在风水堪舆中多实践实践。
    在我脑子里出现最多的,是爷爷把金匮相经交给我时候的场景。
    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刻在我脑子里一样,有不甘心,有舍不得我,有对我的期盼,还有对我的愧疚。
    其实我知道,爷爷没必要愧疚。
    学了金匮相经,固然寿不过六。
    但是不学,我十岁那年就死了。
    他多给了我五十年时间。
    而且,只要找到金匮相经的下半部,就能解开诅咒。
    爷爷临走的时候说,如果我能学全了金匮相经,我们祖孙还有再相见的时候。
    我握了握拳头,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爷爷,我一定会再见到你。
    想到这里,悲伤一阵一阵涌上来,我的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
    按道理说,客人来吊唁死者,烧几张纸,当天就走了。
    但是来我家的这些客人,全都给我爷爷守灵三天,并且跟着送葬队伍,送了我爷爷最后一程。
    葬礼办完之后,这些人都十分客气的和我聊了一会,并且给了我名片。
    他们的态度都很客气,没有任何一个人因为我年轻就轻视我。
    这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林河生的传人”这六个字有多大分量。
    送走了那些客人之后,我一直在家呆了四十九天。给我爷爷过完七七才回学校。
    这些天,我除了整理爷爷的遗物之外,就是在看那本金匮相经。
    这书是手抄本,里面都是蝇头小楷,而且是用文言文写成的,晦涩难懂。
    但是我看了一会就发现,爷爷教我的本领,都是从这本书里面来的。两相印证,很容易就理解了。
    只不过爷爷教我的要浅一点,可能为了便于我的理解。而金匮相经,里面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深入挖掘。
    仿佛我之前跟爷爷学的时候,是由老师带着,学完了小学课程。现在我得到了中学的教科书,需要自学了。
    翻书的时候,里面掉出来了一张纸条。
    上面有两句话: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看这笔迹应该是爷爷的。
    我知道,这是爷爷给我的忠告,想要真正学会金匮相经,死背书是不行的,必须要在世间磨炼,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这也是爷爷一贯的主张。
    我把纸条小心翼翼的收好了,长舒了一口气:“每逢七年有一劫。今年是我的第一劫,但愿能顺利度过啊。”
    七七过完,我爸妈依依不舍的把我送到村口,我冲他们摆了摆手,上了去城里的车。
    登上车的那一刻,我心里有些异样,好像从这时候开始,我才真的离开了爷爷的庇护,要闯荡自己的人生了。
    我们的村子叫潜元村,是安城下辖的一个小村庄。而我现在,是要回安城一中读书。
    山路难行,等我到安城汽车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下车之后,我去旁边的商店买了一双布鞋。
    爷爷以前经常说,我们算命,是根据天地间的规则,趋吉避凶。而穿布鞋可以接地气,能更敏锐的感觉到天地间气息的流动。
    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成的事,但是从平时就开始培养,绝对有益无害。
    换上鞋之后,我本来打算去学校,但是转念一想,今年是我的第一劫,应该做些防备。
    金匮相经上,有不少画符箓的法子,可以趋吉避凶,我倒不如买点黄纸,先画几张符箓再说,有备无患。
    于是我在街上走了一阵,找了一家丧葬用品店。
    这种店里面卖黄纸,也卖朱砂和油墨,我所需要的东西,在这里就能置办齐全了。
    小店是玻璃门,但是贴着白纸,遮的严严实实的。
    毕竟店里的东西大多和死人有关,如果被路人看见可能会吓一跳。遮起来比较好。
    我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推门进去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店主怎么想的,居然在里面摆了几个商场用的假人模特,给他们穿上了寿衣。
    仿佛一群死人从棺材里爬出来,正在逛纸扎店一样,太渗人了。
    我摇了摇头,把那些古怪的想法驱逐出去,站在门口喊:“老板在吗?”
    很快,有个干瘦的男人走过来了。
    我问他买了黄纸、朱砂、油墨……
    付完钱之后,我迫不及待的把这些东西装进包里,想赶快离开。
    或许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那几个穿着寿衣的假人是活的,正在我背后直勾勾盯着我。
    这时候,店门响了一声,又有人进来了。
    这人身上带着一股寒气,让人觉得阴冷阴冷的。
    我扭头一看,顿时愣了一下。
    “这不是夏甜吗?”
    我有点意外,这女生我认识。
    夏甜是隔壁班的美女,外号叫冰山。对男生从来不苟言笑。
    有些人看她长得漂亮,绞尽脑汁胡诌了情书,结果夏甜看都没看,一撕两半扔垃圾桶了。
    可越是这样的冰山,越能勾起男生的兴趣。
    在班里的时候,一旦说起女生来,夏甜总是绕不过去的话题。
    一来二去,听得多了,连我都认识她了。
    夏甜可能是安城一中最出名的学生了。
    可是。
    她来纸扎店干什么?
    夏甜进来之后也不说话,走到货架跟前,抓起纸钱,使劲塞在口袋里。
    当身上的口袋再也塞不下之后,她走到柜台前,随手扔了一张皱巴巴的钞票,也没等老板找钱,就转身出去了。
    整个过程,她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看老板。
    “一个学生,买纸钱干嘛?难道跟我是同行?”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好奇心让我跟上去了。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安城不大,天黑之后,路上就没有多少行人了。
    夏甜低着头,沿着路边快步向前走。
    她拐了几个弯,走到了一个没有路灯的小路上。
    然后,蹲在路边,把纸钱拿出来了。
    她开始烧纸。
    “难道是要祭奠什么人?”我挠了挠头,想出来一个合理的解释。
    忽然,一阵夜风吹过来,一团纸灰向我飘过来了。
    我连忙向旁边躲了躲。
    等我回过头来再看夏甜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夏甜本身没什么,依然在烧纸。不对劲的,是她的影子。
    借着摇摇晃晃的火光,我看见夏甜的影子上,高高的耸出一块来。
    就好像……有东西趴在她身上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声:“不对,不对劲。她身上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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