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沉安安在面前晃动了一下手,几乎以为自己失去了视力。
    她有些慌乱地转动身体,终于在大约是靠近身后的位置看到了一点星星点点的光亮。她松了口气,朝着那些光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是两扇门。
    那两扇门的门缝四周透出白色光线,看上去像是两个发亮的长方体。一扇门干干静静一尘不染,而离她最近的这一扇却染着不少飞溅上去的血迹和污泥。
    这些血的斑痕不知在上面存了多久,最深处已经黑了,还沾着细小的纤维和尘土。就连门的把手上,也被腐蚀得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杆子。
    女孩眼神微凝,她来回流眄两扇门,记忆在过去与现在来回穿梭。
    直到她记起那扇红色的大门,才定了定神,手搭上那个光杆缓缓转动。
    门缝随着她推动不断扩大,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上灯火通明,右手边有几间房间。最那头仿佛是外面,她压低身体试图用仰视的角度向外探看的时候好像还看到几朵云。
    沉安安很怕黑,但这条走廊上亮如白昼的感觉却让她不舒服,特别是地上黑白格子一样相间的地砖,明暗对比太过于强烈,诡异又异常。
    她突然一阵恍惚,眨眼的瞬间面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墙壁和地板也在扭曲,可当她重新理清视线又都恢复正常。
    一切都是幻觉。
    她伸出手在墙壁上摸了一下,并没摸到预想中的冰凉。
    女孩目光波动,好似明白了什么,紧接着打开了第一扇门。
    一家人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看着照片,年幼的二哥叁哥靠在母亲身边,她坐在沉初的怀里,还是少年模样的他对着她满眼宠溺。
    她看了看身后,依旧是亮丽的走廊,可屋里更像是荧幕,播放着与现实完全不同的影片,窗外的景色还净是些葱郁葳蕤的绿植。而她观影人,分处两个世界,无论她盯着看他们多久也不会有人回头看自己一眼。
    这屋子很温馨,让她心头一暖,有自己周围的一切太过于暗淡的错觉。
    恐惧不安在关上门的瞬间忽然淡去,她开始迫切想知道剩下的几扇门里都是些什么。
    第二扇门内是金城的机场,第一次坐运输机的小女孩不适应巨大的噪音和并不舒适的座位,她皱着眉头小脸上五官纠缠在一起,大哥不停搂着她安慰。飞机降落在墨城机场的时候,少年为了哄她还蹲下身体,背着她跑了很大一圈。
    她轻轻勾起唇角,看着小女孩趴在少年耳边说着什么,然后少年奔跑的脚步猛地顿住,火红一路烧至耳根。
    往前走,每一扇门里都是回忆,有印象的或者没印象的,多是家人在一起相处,又大都是和沉初在一起的画面。
    母亲说的没错,她当年应该的确是很喜欢大哥。
    直到最后一扇门。
    干净整洁的地砖墙壁在这扇门的周围慢慢开始变得肮脏,上面糊着些不知名的泥泞,她闻不到气味,但也能想象出那写污垢的有多难闻。
    下意识捂住胸口,这扇门没有把手,用脚轻轻一踢就可以打开。
    她目光在门完全打开的片刻松弛,刚刚做好的准备看来全无用。这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营地旁边的一处沙地。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还在,并且还能看到走廊上那让人压抑的地砖,但她没想过要离开。沉安安是个有极度好奇心和求知欲的人,对未知的渴望已经超越了心里那点为数不多的惶然。
    她就站在原地等待,凝着目光看着周围。
    突然,军营隐秘后门的一角缺口有什么东西在动,一个纤细瘦弱的小女孩蜷缩起身体,从那个小缺口里艰难挤出了身子。
    她皱了皱眉,抱着两臂的手指不由得抓紧了皮肤。
    这是母亲嘴里讲述的故事。之所以说是故事,是因为她丝毫回忆不起枝叶末节。
    她眼皮猛地一跳,随后跟着那道小身影一起飞跑。
    小安安贪玩,离营地越来越远,天空没有太阳,从白昼到黑暗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她发现天色不早的时候身后早就没有了军营的影子。
    生在城市的孩子无法在荒漠中分辨方向,很快便迷路了,她恐惧地看着周围。白天柔和的树枝在夜晚即将到来时变得面目可憎,他们像是要吞吃孩子的恶魔,张着狰狞的四肢等待迷路的小姑娘送进口中。
    小孩子的无措感染了已经成年的旁观者。那些隐秘的,被封印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滋出芽头,然后在暗夜里疯长。
    沉安安闭上眼睛,长睫在不停颤抖,下一秒,她与“她”不再隔着时空。再睁开眼睛的她不再是旁观者,身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小。
    她张合几下小手,手心皮肤稚嫩白皙,上面的细腻纹路和渗出的晶亮汗液都清晰可见。
    女孩怕极了,可夜晚带来的寒冷让她不得不屈服。
    她找了一棵看上去还算“和善”的树边坐下。墨绀色的夜空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密布上乌云,墨黑与深蓝交缠翻涌。云和天空相邻的边缘并不清晰,她看了一眼便不敢再抬头,恐怕那里会出现什么妖怪猛兽。
    她拼命的哭,幸好循着她踪迹找来的少年在下雨之前找到她。
    沉初抱她起来,用外套裹紧她的身体。不停的安慰她不要怕。
    脚步被接踵而来的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少年无奈只得带着她硬着头皮找房子,她躺在他怀里眯着眼睛,有一道突现的光亮忽然撕破死寂扫过他们的身体。
    她本来以为是父亲来了,正要惊喜却被少年忽然变快的脚步打断,她看出端倪,紧闭着嘴巴不出生。
    少年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额头上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因紧张升高的体温不停烤着怀里的女孩,他安慰着她,自己的身体却抖动得愈发厉害。
    他七拐八拐之后跑进一处破败的民宅。在进门时沉安安抬起头,赤红色的大门带着些许锈迹,在她眼中一晃而过。
    虽然短暂,但那红的太强烈,当年的她必然是被晃了眼睛,
    两个人隔着门缝看着外面来来往往搜索他们的人。
    安安仿佛听到父亲的名字,紧接着耳朵就被沉初捂住。
    少年紧皱着眉头,惯常平和的眼里冒出一股无形的怒火。她看着那越发锋利的下颌,不知道那些人说了什么,可让一向温顺的大哥生气的话一定是不好的。
    一个穿着厚重军靴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他看上去只有叁十多岁,是侧对着他们的,转过身体的瞬间沉安安险些叫出声来。
    她的嘴被沉初捂住,惊恐的眼睛狠瞪着远处的男人,直到少年的另只手挡在她眼前。
    他的左脸看上去还算端正,右脸却是干净的平面。
    是狰狞恐怖而又诡异的面容。
    大概是被火烧过,什么都没有,没有眼睛,鼻子和嘴都粘连在脸上。
    沉安安只看了一眼就忘不掉,惊恐的眼泪顺着少年指缝汩汩而下。
    他们人不少,从外向里环形渗透挨家挨户的搜查。两个人虽然靠里,但也总会被人抓到。
    少年的眉心拧的越来越深,形成几道深邃沟壑。
    等死的滋味比死还难受。他还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慢慢凑近的压迫感让他手足无措,却因为怀里的小姑娘必须强装镇定。
    他环视了一圈屋里,仅存的几件家具破旧肮脏,只有角落里的柜子能勉强藏人。
    “安安。”
    女孩恍然。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听到声音,她缓缓抬起头,看到少年略带悲伤的黑色眼睛。
    然后她试着开口,居然也能发出声音。
    “大哥我怕”
    少年眉眼抽搐,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脊背。
    “别怕,你别怕”
    她能感觉到他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也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压制。
    然后她身体悬空,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抱了起来。沉初打开柜子的门,寻找一圈之后打开了隔板。
    他闭了闭眼,再狠狠地抱了她一下。他头埋在她颈里,一滴滴滚烫的热流顺着女孩鹅颈向下蔓延。
    而然少年并没有耽误多久,只有短短几秒后就把她小小的身体塞进去。
    “别怕,一会儿我会出去,你闭上眼睛不要看,等爸爸来找你。”
    他望着她的眼角带着泪水,她要伸手去擦却够不到他的脸。
    小手被他握住,整个包裹在手掌里揉捏。
    “千万不要出来,听到什么就捂上耳朵。”他放下手,带着湿凉的唇吻上她的侧脸。
    “安安,你要记得我,等你长大了也不要忘了我。”
    他最后一句话久久回荡,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柜门已经合上。眼前恢复昏暗,她依稀听到一些声音,小手缓缓捂上耳朵。
    “沉安安!”
    秦雨沐急了,沉安安除了呼吸还在一切都像个死人一样,她赤红着双目低吼着叫她,狠狠地掐她胳膊。
    女孩缓缓睁开眼睛,含着泪水的目光穿过两张焦急的脸,落到角落里的柜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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