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飞柳才发现迷人且风度翩翩的艾伦先生,过的仿佛清教徒一样,最终的原因是为什么了。他一直在惩罚自己,唐飞柳感同身受,觉得痛苦,觉得可悲。
    他想到了自己,在这样一片带着偏见的大陆上,他要么和艾伦先生一样一生忍耐,要么终日胆战心惊,不得安宁。
    唐飞柳觉得害怕,但是他不是个敢于和大环境战斗的人,但他想,至少现在他还有一个朋友,能说说心里话,不用伪装自己性向的朋友。而且他还比较好,至少他没有如此恋慕身边的哪个人,还不得不日日考验自己,仿佛天火焚心。
    “……所以,我刚才听说你在帮助你土地上的人?”这些东西是不能一直深聊的,因为越聊会让人觉得绝望,他们谈了一会儿,就默契地换了个轻松一些的话题。
    “是的,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稍微让他们的冬天好过一些。”艾伦整理自己的表情和头发,一边回答。
    “你做了什么?”唐飞柳却是刚才听到就十分感兴趣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知道的,就在城堡的下面,有一些人……我想做点什么,就好像你一样。”
    “……我只是把我的烘焙炉和工坊免费借给他们使用而已,”艾伦显然很愿意和唐飞柳聊这样的话题,他说,“……那地方本来就是给他们用的,平常都要收一些麦子作为费用,但冬天我让他们自由使用,否则为了节省食物,他们很多人整个冬天都吃不上热烘的面包,而我让他们付出的代价就是为我好好整理和维护那个地方。而且我免利息地为一些人提供赊欠的粮食,第二年还给我就行……这些都是针对一般村民的,对于老人和孩子……你知道我有一间老式的葡萄酒厂,在我投资海运之后,这地方对我来说就是空置的地方了,在约克最冷的一个月,我在那里面提供煤炭,让没法儿过冬的人可以来这地方。”
    最古老的救济所的雏形,这也不用花太多钱,且不会如同后世欧洲福利太高会导致很多人不愿意工作那样,产生什么恶果,尺度拿捏得还算好。唐飞柳很心动,但是他又泄气地说:“可城堡下的人们可没有一个废弃的葡萄酒厂。”
    “……我的土地上人口还算多,”艾伦轻声说,“你得去实地看看,事实上,一般的地方,可没有那么多的人。”
    唐飞柳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想到了这地方,一个聚会来的小乡绅,说起话来有个几座山的人都不太敢出声,因为他们都只是比一般的富农好一些,这时代土地珍贵,但是人烟也稀少,村庄可能隔几十公里才有稀稀拉拉的一个,当然在黑天鹅堡这边会比较繁荣,村落也较为常见,据说在荒凉的地方,一个小庄园主拥有几百上千公顷的地都是非常常见的,骑着马车绕着自己的庄园走一圈也得要个几天几夜的那种。
    而也正是因为艾伦的提醒,唐飞柳才下定决心,要去实地看看。
    出发的那天唐飞柳带着杰斯和杰斯的朋友,然后马车在缓慢前进的路上,和艾伦汇合了——是艾伦自告奋勇地提出了要来帮助唐飞柳,因为他也已经受够了宴会。
    “我得干点真正有意义的事情。”艾伦是这样对唐飞柳说的。
    唐飞柳当然是求之不得,他开心地和艾伦打招呼,两人的马车一路跑下去,雪地难走,虽然一眼看上去似乎近在咫尺,但是等他们下了马车,步行进了这个小村庄的时候,唐飞柳还是感觉到了压抑。
    人们住的房子都很低矮,基本还是土胚房子,每家的房子都关得紧紧的,根本看不出到底有没有人居住。
    “……这地方是混居,”杰斯一边哈气一边说,“你看那些结实一些、有窗户的家庭,他们属于公爵,耕种公爵的土地,另外的就是自由民,他们耕种公爵的土地并交纳地税。”
    杰斯显然为唐飞柳的坚持不解,但是他还是任劳任怨地替唐飞柳解释。
    唐飞柳和艾伦一起慢慢走进去,走入正常的、这个时空中最底层的人的居住地,于是在这个冬季,唐飞柳如愿帮助了一些人——他为他们提供聚居的庇护所和炉火、聘请空闲过冬的自由民去扫雪和维护整个附近的交通要道的运转,并接管了这个村落烘焙面包的公共厨房,聘请了两个女人作为这里的维护人员,将这些无偿提供给村民们。
    这个善举很快被更多人得知了,而唐飞柳在和艾伦一起跋涉在雪地里帮助人们的时候,他们不但获得了人们的感激,也彼此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也许在很多人看起来,唐飞柳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他根本不能帮到所有人,他只能在他看到的地方,进行极其有限的帮助,可是这对唐飞柳来说,就足够了。他是个普通人,他或许心肠柔软却不能救世,可是至少当他现在走出去,这附近受到过他恩惠的人们都会自发地对他脱帽致敬,原本他走入村庄,孩子都会躲起来。
    可是现在当他路过的时候,远远就会听到孩子们给他打招呼的声音。
    这就足够一个普通人觉得自己起码有所安慰了。
    而在唐飞柳和艾伦建立了深厚的友情、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拜访对方——且交换在海外的见识和唐飞柳脑内的知识时,远在皇宫的爱德华再也无法忍耐,他在某个夜里,梦到了他金发的小天使眨着蓝眼睛看着他,他全身似乎都渡着金色的微光,他的眼睛里面带着泪水,全身的皮肤都泛着粉色,他樱桃一般的唇在喘息,带着泣音埋怨他:“……你弄疼我了,爱德华。”
    爱德华瞪大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又泄了。
    爱德华按响了服务铃,很快伊万丝就进来了,轻声说着:“阁下,您有何吩咐?”
    “……黑天鹅城堡最近如何了?”爱德华制止住伊万丝的话,低声提点,“我要知道有什么新鲜事儿。”
    每年的冬季都是社交舞会,要说有什么新鲜事儿,连海船都无法靠岸的日子里,除了哪家的夫人风流、哪家的小姐和下人偷情……其他哪里能有什么新鲜事儿。
    伊万丝认真地想了想,他轻声说:“……要说新鲜事儿,还是小兰斯,据说他最近拿出自己的薪水,帮助领地里的人民过冬……好像是受到了艾伦·那特斯先生的影响,兰斯和他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大家都说,这可是兰斯第一次这么崇拜一个人……阁下?”
    伊万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爱德华的脸色吓得收声了。
    “艾伦?就是那个出海回来的小绅士?”爱德华认真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个曾在他接手天鹅堡时候前来晋见过的那位小乡绅,而爱德华还记得这个小人物,还是因为对方不但谈吐聪敏,态度良好,还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一位让人尊敬的、正直的英俊绅士,此刻趁他不在约克,而获得了小兰斯的全部崇敬。
    爱德华深深呼吸。
    “出去,”爱德华顿了一会儿,沉声对伊万丝说,“去收拾我的行李,我们明天启程回约克。”
    说着,爱德华站起来,伊万丝看到爱德华濡湿的睡裤,忍不住咋舌。公爵虽然一直未婚,但是往年也从未如此、如此表现……伊万丝甚至记不清这是第几条裤子了。
    “可是外面大雪……”伊万丝虽然惊讶,正事儿还是不会忘记的,他轻声说着,换来爱德华的怒意:“雪下得大就多带些人,还用我教你吗?!”
    “是,遵从您的意志,阁下。”伊万丝吓了一跳,不敢再犹豫,赶紧行礼出去了。
    于是某天,在唐飞柳正琢磨着在温暖的房间偷看自己盖的布料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他的房门被打开了,然后伊万丝给他使了个看不懂的眼色,唐飞柳还在茫然的时候,就看到了两个多月未见的公爵,此刻正满身未散的雪花,一身铁马金戈的煞气,雄壮凶悍地站在他的面前。
    “公公公公公公爵大人…………”出现了,政教处主任的气场,唐飞柳再次陷入了“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是就是好心虚”的害怕之中,并且下意识地立正站好。
    第17章 察觉
    “小兰斯……好久不见。”爱德华公爵用一种气势汹汹的眼神看了唐飞柳好一会儿,才整个人放松下来,他轻声说,“托你的福,我回来的路上十分轻松。”
    雪开始堆积的时候,公爵已经穿过约克,他在那里稍微补给了一下,就再次直接往黑天鹅堡赶,其实路上伊万丝也在担心,今年的大雪堆积的厉害,如果在半路马车被堵住,那就会很危险了。
    尤其是快要到黑天鹅堡的那一段山路,窄小而且未尽维护,加上大雪,简直是考验每个人的运气,可爱德华公爵毫不为所动,一定要加速往回赶,伊万丝只能一边向路西法祈祷一边坐在马车上。
    然后他们就经历了震惊——因为当他们绕过山路之后,走到黑天鹅堡的范围内的时候,却看到了冒着大雪的七八个男人结成队伍,正奇怪地扯着几块板子上滑行,他们在路上撒一些草渣,然后再拉扯着板子继续往前走。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伊万丝停下来,远远地问道。
    “是伊万丝先生!”在前头的壮硕男人笑了,他摘下帽子行礼,然后自豪地说,“我在按照兰斯小先生的吩咐,带着巡防队的人们维护交通道路!”
    伊万丝最近在揣摩公爵的意思时一直受挫,但是在这场没日没夜的赶路之中,伊万丝似乎领悟了什么,他这时听到小兰斯的事儿,顿时好奇地追问:“巡防队?就是你们全部的人了吗?”
    “是的,我们经过一场摔跤胜出,而得到了这份工作!”领头的男人继续爽朗地回答,大家都笑起来,显然为这事儿颇为自豪。
    “所以你们身上的新衣服……”伊万丝知道公爵大人在听,否则车子不会一直静静地停着,他继续追问。
    “没错,这是我们的工作服。可不只是我们,在村庄里面,有工作的人都获得了新的衣服!”领头的大叔爽朗地笑,然后又认真地说,“当然,这一切都要感谢公爵的仁慈……如果不是公爵大人的吩咐,我们也不会得到如此好的照料……感谢仁慈的公爵,愿他的身体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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