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来抚琴,据闻,乃是为了娘娘腹中的皇嗣?”杜贺问道。
    陆锦棠有些不好意思的抚了抚肚子,“呃,是……”
    “恕臣斗胆,娘娘如今已经可以断定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
    “还……不能。”陆锦棠不知怎的,在这才子的目光之下,竟有些紧张了,像是理亏一般。
    “即便真是个男孩,也是次子。天下皆知长子的重要,可为何当初娘娘怀有皇长子的时候,娘娘与圣上都未曾这般在意长子?”杜贺耿直的问道,“而如今,娘娘又为了腹中次子,而将长子托付与太后照养?”
    陆锦棠被他质问的一时无话可说。
    “臣冒昧,但感念娘娘于我家的恩情,还是要斗胆劝一句,”杜贺躬身说道,“长子才是日后的继承者,这是百姓家中都明白的道理,娘娘的嫡长子,更应当受到最好的教育,德才兼备才能治理天下。”
    陆锦棠倒吸了一口气。
    杜贺却没有就此罢休,“昔日圣上与明宗的斗争,血流成河,浮尸数万。难道娘娘也想看到,将来自己的两个孩子,为皇位相争吗?”
    杜贺告退离开。
    可他的声音却一直在陆锦棠的耳边,振聋发聩。
    陆锦棠有些恍惚,昔日战场上的一幕幕,不停的在眼前重现。
    明宗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以死相逼秦云璋,让他退兵的一幕幕清晰可见。
    自己的两个孩子,日后也会这般手足相残吗?
    陆锦棠几乎不敢想下去,她起身摆驾玉坤宫。
    太后娘娘正在正殿里坐着,殿里暖暖和和,殿中的各种熏香都撤了,就连佛堂都挪远了。
    “太后说,怕大皇子闻不惯檀香的味儿,娘娘如今要去礼佛,还得走好一段路呢。”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冲陆锦棠说道。
    陆锦棠嗯了一声。
    太后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趴在摇床旁,冲着摇床里的孩子笑,还不停的弹舌逗孩子。
    “哇……”摇床里的孩子骤然哭起来。
    陆锦棠慌忙上前。
    但还没待她伸手,太后已经熟稔的将孩子从摇床里抱了出来,甚至不假宫女嬷嬷之手,她独自就麻利的把玉琪的尿布给换了。
    换上干尿布的孩子,很快就不哭了。
    他躺在太后的怀里,像个安静的小天使。
    太后叫宫女奉了温水,她亲自吹了,喂进玉琪的嘴里。
    陆锦棠无言的看着这一切,不得不说,太后比她看着玉琪的时候,尽心尽力多了,甚至比她更像一个母亲。
    把孩子要回去的话,含在她嘴里,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哀家也是养大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明宗,当今圣上,甚至丽珠公主小时候,都是在哀家身边长大的。”太后斜了陆锦棠一眼。
    陆锦棠闷闷的嗯了一声。
    “你若是想孩子了,可以来看他嘛,哀家又没拦着你。”太后说着话,还不忘逗怀里的孩子玩儿,却是没有正眼瞧陆锦棠一下。
    陆锦棠借机说道,“太后若是不嫌烦,日后我便日日都来,既能每日给太后您请安,也能看看玉琪。免得玉琪把我这母亲都给忘了。”
    她是笑着说的,像玩笑一般。
    太后却搁了勺子,回过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每日都来请安?”
    “不行吗?太后?”陆锦棠挑着眉梢问。
    “行啊,哈哈,”太后干笑了一声,“哀家乐得热闹呢!”
    陆锦棠松了口气,虽然孩子不好要回来,但能每日都见到也是好的。
    太后护着孩子,陆锦棠守了两个时辰,愣是没机会抱一次。
    她琢磨着来日方长,太后撵她,她便走了。
    第二日,第三日,她都得了机会抱了玉琪。
    是她硬生生从太后身边那教养嬷嬷怀里,夺过来的。
    太后把先前玉琪的教养嬷嬷和宫女全换了,本来连乳母也要换的,可是玉琪挑剔,换了乳母,他宁可饿着,也不吃奶。眼看这么小的孩子硬饿了一整天,太后看不下去,才把原来的乳母又叫了回来。
    陆锦棠心里明白,太后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孩子疏远她。
    陆锦棠并不道破,每当有机会抱玉琪的时候,她总不会错过。
    玉琪似乎还记得她,看到她的时候,会主动的伸手要她。被她抱着的时候还会咯咯的笑。
    这天真纯美的笑声,真的让陆锦棠的心都被暖化了。
    这日,玉琪睡了,她离开玉坤宫。
    隐隐约约,她觉得身后一直有人尾随。
    木兰身体已经大好了,今日恰是木兰当值。
    陆锦棠看了木兰一眼,木兰微微点头。
    陆锦棠浑然未觉的继续往前走,木兰却不动声色的落后的几步。
    忽而她纵身一跳,从道旁茂密的九秋香后头,揪出一个人来。
    陆锦棠折返回来,垂眸看着被木兰逮住的老嬷嬷。
    “你是何人?为何偷偷尾随本宫?”陆锦棠沉声问道。
    那老嬷嬷缓缓抬了下头,左右看了看,又连忙低下头去,“娘娘,是老奴啊,您见过老奴。”
    陆锦棠微微一愣,“你是……苏嬷嬷?”
    当初秦云璋在承乾殿宴请沈世勋,备了刀斧手,一场鸿门宴想要沈世勋的命时,就是苏嬷嬷去通风报信。
    她不是太后的人,算是沈家的人。
    “正是老奴,娘娘竟还记得老奴。”苏嬷嬷赶紧叩头,“去年正是老奴去报信,惊得娘娘早产……老奴一直心怀愧疚……”
    陆锦棠愣了愣,她知道秦云璋要杀沈世勋,就故意装作要流产,逼去了秦云璋。
    哪里想到秦云璋比她还固执,竟然给她弄了个孩子来,让她“流产”不成,反而“早产”了。
    这苏嬷嬷竟把这罪过揽在了自己身上。
    “苏嬷嬷起来吧,幸而大皇子如今一切都好,你也是救人心切,算不得罪过。”陆锦棠让木兰拉她起来。
    苏嬷嬷却推开木兰的手,又给陆锦棠磕头,“老奴心中一直愧疚,是以大皇子来了玉坤宫之后,老奴就格外关注。老奴见……”
    她话未说完,警惕的四下看了看。
    陆锦棠让身后的宫女都退后了几步,只留下木兰在她身边。
    她蹲下身来。
    苏嬷嬷这才压低了嗓音,“自打太后把大皇子抱来,每每一到夜里,大皇子就会啼哭不止。喂奶也不吃,只是哭。哭得嗓子都哑了。太后娘娘怕是病了,却也不敢请旁的太医,只请了太后的同乡,可那太医并非儿科专长的太医,不知是医术不行,还是药不对症,大皇子还是在夜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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