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娘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她一醒来便感到十分不真实,因为她根本就没醒来,这里一切都不是真的!虞娘一惊,心道,不好,这里是她的濒死前的梦境?她要赶快离开这里!
    虞娘有些着急,望了一眼回家的路,虽然这里的一切景物她都很熟悉,虽然回家的路她走过无数次,但这一次她心一横,逃往了相反的方向!
    可是这里是梦境,所以一切都可能发生,虞娘不知逃了多久,突然面前出现了一棵树,而她收步不及,竟然直直撞了上去,因为冲力太大,撞上之后她反弹回来跌坐在地,一粒悬在枝头的李子便摇摇晃晃的树上落下,滚在了地上。
    虞娘被撞疼了,疼得那么真切,一点也不像是在做梦,她跌坐在地,惊愕的望着那颗繁茂的树,望着它笔直的枝、绿中泛黄的树叶以及一颗颗悬挂枝头的青绿色李子,她突然想起什么,猛然环视四周,见四周的景色已经变了,不再是荒芜的野外,而是一座平常的农家后院。
    这里是……
    树上掉下的那颗李子滚在了她的手边,虞娘看着那颗绿色的李子,缓缓的捡起来放在自己嘴边,哽咽的咬下一口。
    好酸的李子……当然了,现在在濒死梦境,所以这里发生的事不能以常理度之,就像之前还在山道上,之后就变幻了一个地方,而这里还能是哪里呢?嘴里几乎酸倒牙的味道刺激得虞娘几乎泪流满面。
    后院的李花一开一谢十二回,她也十二岁,她爹腌得一手好酸李,她怕是吃不到了……
    还能是哪里,这里当然就是她家的后院了!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馋呢,都说才下的李子不能吃。”
    熟悉的声音突然自虞娘身后响起,把她吓了一跳,她急忙扭头去看,竟然是她爹虞老实抱着一个陶罐儿从门里走了出来,他爹的样貌还与记忆中的一样,穿着那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裳,黝黑的脸上挂着憨厚慈爱的微笑,有些皱纹爬上他的额头和眼角。
    虞娘只感到喉咙里要命的哽咽,湿润着双眼看着虞老实一如昨日那样埋怨自己:“酸倒了牙我看你怎么办,喏,我前几日刚刚腌了一罐子,要吃就自己上柜上去拿罢。”
    虞娘一直盯着虞老实,明知这只是梦境,却也不忍心移开眼。
    “还赖在地上作什么,行了行了,快起来吧,去洗干净手去,就要开饭了!”虞老实抱着陶罐儿又进屋里去了,边走还边奇怪的自言自语道:“虞娘今天怎么傻愣愣的啊。”说着就消失在屋门里了。
    虞娘盯着虞老实进去的那扇门,门外的后院还是她自幼长大的那座后院,屋子也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斑驳的墙壁嵌着白纸窗,烟囱里炊烟缭缭,空气中飘来食物的香味。
    但她不知门里又有什么,那黑洞洞的门里到底还会有什么在等她,她能感到如果她走进那扇门……那里可能会有她无法抗拒的东西。
    这里是我的濒死梦境,我看到一切是我最渴望的东西,我最渴望什么呢?屋子里会有什么呢?虞娘自问着,恍恍惚惚从地上爬起来向着那扇门走去。
    “该死!要不要中招这么快啊!”谢燕九手提着铁骨伞,扛着虞娘的尸体在周六指和风鬼僵尸的两面夹击中到处乱窜。
    才不到两个回合,那执意非要上场的丫头就已经中招了,现在所有的压力都落到了谢燕九的身上,只见风鬼僵尸从一面突然跳了出来,他急忙挥舞铁骨伞将其挑开。然而周六指也从另一侧过来,为了避开他,谢燕九只好急退,却还是腰部中了一踢,顿时吃痛起来。
    谢燕九看这样实在不是办法,于是肩头一抖,让虞娘从他肩膀上滚下来,然后将她一甩,甩到一个角落,并暴吼如雷的道:“陈小子,快喊醒她!”
    陈挽风本来就焦灼万分的守在比武场周围,所以谢燕九将虞娘甩去的方向正是他那边,他见虞娘被甩过来了急忙冲过去。
    谢燕九从袋子里掏出一把镇魂古钱往地上一撒,形成一条界线不让风鬼僵尸靠近角落的虞娘。
    古钱是辟邪驱僵之物,谢燕九站在古钱线之前,手持铁骨伞,横眉冷目,杀气腾腾,威武得就像是一座塔,一副有事冲我来的姿态,英雄气概爆了!
    “嗤”周六指最见不得人一副高高在上的英雄模样,嗤笑起来,不屑道:“做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谢燕九龇齿冷笑,将铁骨伞横在身前,要多狂有多狂要多傲有多傲的道:“大爷我付得起!”
    这边恶战进行,那边陈挽风快冲到场边的时候却被的护卫先行者截住了,陈挽风挣扎起来,可他越挣扎先行者便越是武力镇压,估计这些先行者也很无奈,貌似大家都有比武的时候往场上冲的习惯,这种事既然来参加就做好听天由命的心理准备嘛,要不要个个都这么投入啊,搞得他们好像很坏人一样。
    最后陈挽风被俩个先行者按压在地,不准他更接近比武场了,陈挽风便拼命仰着脑袋,面红脖子粗的对陷入痴怔状的虞娘又叫又喊:“虞娘——”
    “虞娘——”
    “你给我醒过来——”
    “你个倔丫头——”
    “快清醒过来,虞娘——”
    “谢老九我喊不醒她怎么办——”
    最后一句是陈挽风冲着场上正刀光剑影与人拼杀得不死不休的谢燕九喊的,只见谢燕九抬起铁骨伞格挡住了风鬼僵尸的猛烈进攻,千难万险中抽空吼了一句:“那就继续喊!喊醒为止!!”
    一只中了幻术的僵尸又如何只是喊喊就能喊醒的呢,但谢燕九不管,陈挽风也不管,陈挽风被人按在地上,一声连一声的喊着:“虞娘,魂归来兮——”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踏进门的时候,虞娘仿佛听到了一句熟悉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谁的声音,但是……重点是……这是在叫魂吗?
    有人丢了魂吗?
    僵尸没有魂魄,不在五行之中,处于六道之外,所以虞娘根本没意识到有人在呼唤自己,只是又恍惚了片刻,便看到了一个曾经只活在她记忆中的一个人。
    那人含笑看着她,将手中的两盘菜放在桌子上,一边取下自己的头钗,用钗尾挑了挑桌上那只油灯分叉的芯,一边柔声对她道:“虞娘,饿了吧,娘给你做了你爱吃的鱼咧。”
    窗外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反正这里是梦境,也不必深究,而那个站在饭桌旁边的女人正是虞娘的亲娘。
    虞娘傻了眼,竟然是她,她的娘在她三岁的时候就病故了,所以虞娘根本就不大记得她的模样,但她知道就是她,这就是她的娘!
    虞娘贪婪的盯着自己的娘看,她娘长得很秀气,皮肤很白,穿着一身紫花色的薄袄,身材很纤瘦,不像是农家的女儿,却像是哪家的小家碧玉。
    虞娘想起来了,这件紫花袄子是娘的遗物,她以前见过,虞老实一直留着这件衣裳,直到周氏进门之后才给周氏烧了,她娘生前因为常常生病,身子骨弱,所以一直都很瘦。眼下虽然是梦境,但梦境还原了当初的真实场景。
    这梦中的娘不再病病殃殃,只见她收了发钗,顺手将头发捋了捋,又解开围裙搁在一边,回头见虞娘还不过来,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转而问:“他爹,孩今天怎么了?”
    “谁知道呢,好像撞了脑袋吧。”虞老实嘀咕着,过来拉着虞娘坐下,虞娘无法拒绝,入座之后发现桌子上放着三副碗筷,她的娘依次拿了碗给她爹、她和自己盛好了饭,然后一家人坐下一齐吃饭。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这对于普通人是极为平常的事情,然而对虞娘确是奢望,而只有在这个梦境中才能够实现。
    今晚的饭菜十分丰盛,饭菜飘香十分引人食欲,虞娘顿时觉得肚子饿了,端起碗先试探性的吃了几小口,渐渐便狼吞虎咽起来,这种仅仅靠食物就能填满的饥饿感真是……让她感动得又想要哭了。
    “虞娘,慢点儿。”娘停下碗筷,对虞娘道。
    虞娘抬头看着娘,娘笑着伸手抹去她嘴角的饭粒,道:“你若喜欢吃,娘每天都做给你可好?”
    虞娘只是被熏红了眼,没有说话,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是啊。”虞老实这时候也放了碗筷,用厚实的大手掌摸了摸虞娘的脑袋,道:“这鱼是我在后山溪里捞的,你若喜欢吃,爹天天给你捞鱼。”
    “他爹,你干活又累,还去溪边捞鱼,来,这块鱼尾夹给你吃,鱼身子给我们虞娘吃。”娘笑眯眯的分别夹了鱼尾和鱼头给虞老实和虞娘,独留下鱼头给自己。
    虞老实也呵呵笑着道:“鱼尾刺多,我不爱吃,喏,你吃吧,我爱吃鱼头。”
    鱼尾刺多却有肉,鱼头无刺却没肉,夫妻俩你推我让,唯有虞娘始终看着恩爱的爹娘,如鲠在喉。
    如果我娘没死,一定跟我爹这么恩爱,便不会有那周氏出现,也不会有周氏生的孩子,虞娘这样想着,突然耳边听到一阵婴孩的啼哭,正在推让的夫妻二人顿时停住了,虞娘的亲娘连忙起身,去里屋里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了,襁褓里面是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婴孩。
    娘笑骂着:“你这个小东西,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偏偏这时候醒了,他爹,虞娘,你们先吃着,我去哄哄他去。”虞娘的亲娘说完抱着小娃儿转身进了里屋,大约是喂奶去了。
    “虞娘,我们继续吃吧。”虞老实端着碗继续吃了起来。
    虞娘则陷入了沉思中,之前出现的一景一物皆在她记忆中有迹可循,她才刚刚想起弟弟虞小宝,这里马上就出现了一个与她同父同母的弟弟,这让她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
    “虞娘,你怎么不吃啊?”虞老实见虞娘不动碗筷,关切的问道。
    虞娘抬起头盯着虞老实,把虞老实看得莫名其妙,左右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沾了饭粒么?”
    虞娘摇摇头,目光露出一缕悲伤,她的嘴巴张了张,然后合上,接着又张了张,再合上,如此几番之后,才最终狠下心来,艰难的用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道:“没有,爹,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我时发生的事情么?”
    最后一次在现实中的见面,是虞娘被村民围打,而虞老实哭丧着脸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什么最后一次见面,今日个一早……”虞老实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奇怪,瞪大了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的事。
    虞娘摇头苦笑,叹息道:“果然如此,我明白了……”
    “你……我……不是……”虞老实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都别说了,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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