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戴黑框眼镜的男老师说:“算了,她一时气话,您宽宏大量些,记一次大过就可以了。”
    女师傅却不依:“算了?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总之,有她就没我。”
    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让聂冰退学了,韩玉珠只能共进退道:“我明天也不来了,我也不想浪费时间了。”
    聂冰转头惊讶地看着韩玉珠:“你傻啊,你还可以继续读的。”
    女师傅没想到看着乖巧的韩玉珠也出言刺她,脸都气变了:“好,你们都走了好,我也省不少心。”
    两人就这样办了退学手续,出了技校校门,聂冰问韩玉珠:“你后悔吗?你后悔的话,现在回去求那个巫婆还来得及的。”
    韩玉珠说:“你都走了,我还待在哪儿干嘛?我家的情况,我还是有这个任性资格的。”
    聂冰亲热地楼了她的肩:“不愧是我的好姐们,有义气。”
    她说:“既然你都为我牺牲这么大了,那我也不能不收留你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
    韩玉珠好奇地问:“干什么?”
    聂冰搂着她往自家铺子的路走:“当然是帮助我重振家业了,我们现在可以把我家的裁缝铺重新开张起来了。”
    韩玉珠有个想法,以后市场经济展开,个体户单干比工厂拿死工资有前景,还能避开那波下岗潮。
    那她现在正好可以在聂冰家的铺子攒些经验,回头自己去别地开一家,自己当老板,还可以收些学徒。
    第26章
    “陈副科长,  您找我有什么事?”
    韩玉珠一回到食堂,就被同事告知老陈找她,让她去趟老陈办公室。
    老陈以往对韩玉珠总是客气带笑,今天面容却有点严肃。他坐在办公椅上,  指着桌上一张纸说:“你先看看这个。”
    韩玉珠拿起那张信,  大致扫了一眼,  她大惊:“有人写匿名信举报我?”
    老陈说:“我说句大老实话,  你那份工作可以说是吃闲饭了,  平时你在食堂兼职打打工,我也睁只眼闭只眼。我够关照你吧?”
    韩玉珠惭愧地点点头。
    老陈继续道:“对你唯一的要求是每天来值值班,可是你这都做不到,  被人抓住小辫子,  把你给举报了。你是不是该好好反思检讨你的工作了?”
    韩玉珠说:“对不起,是我没把本职工作做好,给组织造成麻烦了。”
    老陈见她认真检讨,口气软和了些:“这样吧,  你把俞副厂长请来,我对他好好讲讲你的情况。”
    其实,  无非是对俞老说:您外甥女犯错了,  只要您开口,  我就卖您的人情放过她这一次。
    韩玉珠怎能不懂,  她连忙摆手道:“不用请他老人家了,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我说。”
    老陈不满了:“你这回的错大了,  闹到别人写举报信了,  少不得要找关系给你平事。”
    韩玉珠说:“我和俞副厂长是有些关系,但不是您想的亲戚关系。有什么处罚,我都自己承担。”
    老陈是猴精般的人,  听只言片语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脸一下子变了:“那扣你半个月的工资。”
    韩玉珠心里一松,老陈却接着说:“还有,全厂通报批评。”
    韩玉珠想象了下,这个大厂各角落的喇叭都播报她“劣迹”的画面。她丢不起这个人,徐卫东更丢不起。
    韩玉珠说:“不用通报批评了,我愿意为我这次的过错辞职。”
    饶是老陈都惊了。在这个年代,扣半个月工资已经是很严厉的惩罚,通报批评更让人没脸。但这些起码还保住了铁饭碗,辞职那可是“失去半条命”的事。
    老陈不可置信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韩玉珠本来也不想占着位子不做事,更不想每天把时间花在办公室消磨上。
    她点头道:“我考虑好了,只是麻烦您别把这件事告诉徐卫东。”
    老陈多嘴问了一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韩玉珠觉得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便实话实说:“他是我的爱人。”
    老陈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难怪这小子搞这么一出坑他,原来都是为自己媳妇作打算。
    他说:“我答应你,让你们夫妻俩回家自己解决。”
    他想的是,要让徐卫东知道,八成不会让韩玉珠辞职的,少不得又来为难他,不说正好。
    徐卫东不知道自己媳妇已经失业,他这边刚从大楼开完中高层会议出来,站在台阶上等庄沉之。
    庄沉之出来后,徐卫东揽了下他的肩:“兄弟,以后一起工作了。”
    庄沉之开玩笑道:“还要麻烦主任多多关照了。”
    徐卫东想了想,还是问:“裁了你的车间,让你和我搭班子,是不是很委屈?”
    庄沉之无所谓道:“不是还给我一个副总工程师的头衔吗?”
    徐卫东点头道:“那倒是,这是你的本行。”
    两人说着,大楼里又走出来了林大强,他小人得志的模样,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得意洋洋地走了。
    徐卫东不忿道:“不知道他走动了什么关系,厂里裁你的车间都不裁他的。”他本来以为他和庄沉之一起把林大强投出去,这人铁定出局。
    他不知道的是,林大强走动关系后,原本要裁的就是他的车间。是庄沉之主动要求说自己不擅生产,厂里才用徐卫东换了他。
    庄沉之看了眼徐卫东意气风发的样子,也不打算告诉他这个内情了。
    他拍拍徐卫东的肩,劝道:“以后不能太耿直了,该打好的关系还是要打,哪怕你看不惯一些人,也要做做样子套些交情。”
    “我知道了。”徐卫东没有像以前那样听不惯,经历这次艰险的内斗,他显然更明白这是人际社会。
    庄沉之提了提他的衣领,有点嫌弃说:“有时间给自己做身西装,穿出去应酬也有面。”
    徐卫东没好气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
    但是,他心里还是听进去了庄沉之的话。
    “唉呀,玉珠,不就是丢份工作吗?都好几天了,你还没走出来吗?”
    聂冰见韩玉珠走神下,踩着缝纫机差点出错,忙出神提醒道。
    她和韩玉珠把裁缝铺支楞起来后,铺子里来了不少订单,常服喜服西服都有。聂冰忙得兴奋满足,她也会放手让韩玉珠做些简单衣服。
    韩玉珠忧愁道:“我不是难过自己失业,我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事告诉我家里人。他每天下班,我都想说,又不敢。”
    聂冰看她又烦闷起来,把她拉起来道:“今天大约没客人,你先别干了,我带你解解压。”
    韩玉珠疑惑地看着她,只见聂冰从柜台下面掏出一个挂锁的盒子,用钥匙打开小锁后,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六盒烟。
    聂冰拿出一盒撕开封口,从中取出一根夹在指间,对她说:“偶尔抽一次不会上瘾,你来吗?”
    韩玉珠想了一下才说:“要。”
    聂冰给了她一根,替她点燃,又教她标准的抽烟姿势。
    “一只腿支在墙上,左臂抱腰,右手夹烟,右肘搁在左手上,眼神再迷离一点。”
    韩玉珠按她要求的摆姿势,聂冰却还差点什么。
    打量她全身后,聂冰明白过来了,韩玉珠穿得太“良家妇女”了,摆这个姿势抽烟有很重的违和感。
    “我要给你换个形象。”她道。
    聂冰盘起韩玉珠的长发,插了根原本打算拆了镶嵌衣服的钗子。
    聂冰把她拉进自己那件“宝贝”衣间,摊出一只手说:“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我这些衣服吗?你挑一件美美的穿上再出来。”
    说完,聂冰就出去了,她不知道韩玉珠会挑哪件,但依她的性格,八成是保守得不行,全身包裹严实的那种。
    她抽烟发呆的空儿,店铺门前突然来客了。她措手不及按熄了烟头,却还是叫两个男人看见了。
    打头的文质彬彬,对身后一个男人说:“徐卫东,就是这家店了。我家的西服都是在这儿定做的。”
    那个叫徐卫东的长得很帅,就是看到聂冰倚靠在柜台前“吞云吐雾”,他语气不太对地说了一句:“老板,还做着生意呢,现在就吸上了?”
    聂冰听出他的微微讥讽,但也没生气,上门顾客最大。
    她赔笑道:“一时手痒。”
    她又问,“你们谁要做西服?”
    庄沉之指了指徐卫东。
    聂冰了然,拿了皮尺说:“先给你量一下尺码。”
    徐卫东也不是老封建,自然地伸展双臂让她量,但还是说了一句:“西裤的就不用了。”
    聂冰笑了,非常专业地上手给他量尺码,突然想起了韩玉珠,不知道她为什么选这么半天还没出来。现在有两个男人来了,聂冰打算给这人量完就进去找韩玉珠,让她先别出来。
    想起韩玉珠,她鬼使神差对面前这个古板的男人开了一句玩笑:“你结婚了没,要我帮忙介绍一个吗,长得可美了……”
    徐卫东冷着脸打断:“不好意思,结婚了。”
    庄沉之见这个女裁缝一直逗自己朋友,虽然不知道以往的老爷子为什么不在,但看徐卫东已经黑脸了,他出声道:“请问,量完了吗?”
    “好了。”聂冰在柜台上记徐卫东的尺码。
    庄沉之见这女孩行事轻率,为了保险起见,他说:“还没请教你的名字是?”
    “聂冰!”
    但这声不是聂冰回答的,而是刚出里面出来的韩玉珠喊的。
    因为她这一喊,其他三个人都偏头看过去。
    只见,韩玉珠穿了之前模特身上那件红色深v礼服,两只细嫩胳膊拎着裙摆,半遮半掩的白腻圆满挤出一道深沟,走动间,晃啊晃。
    聂冰最先反应过来,心内直呼:姐们,原来你这么野啊。
    庄沉之看呆了,然后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
    徐卫东的脸绿成鬼了,他一把脱了外套,赶紧上前裹住了她。
    而韩玉珠已经石化得不知如何反应了,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她怎么就忘记叫聂冰把店门关上呢!
    徐卫东把拉链从底拉到头,攥着韩玉珠的手往门外走,手劲大到韩玉珠根本无法反抗。
    聂冰连忙挡在他们面前,问:“玉珠,这是你仇人?”她看这男人的表情简直要杀人。
    韩玉珠瑟缩道:“我,我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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