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检讨她也就写了个开头结尾。
    也亏得小姑娘说得出口。
    隔天,这篇检讨上交了。
    老爷子对着这篇检讨看了又看,啧啧两声,差点儿没在他面前表现得吹胡子瞪眼睛了。
    厉向泽拿起保温杯,不咸不淡地瞥过去一眼:“哟,你小子代笔可以啊。”
    厉向泽是典型的心里有数,很多事儿他观察得细,任何风吹草动在他这,只是一时半会儿挑不挑明的问题。
    季云淮站在他桌前,颀长笔挺,好似一棵挺拔的白杨。
    任由风吹日晒,他始终如一。
    他了解老爷子的脾性,这时候轻易接话,通常没什么好下场,等气消了,什么事都没有偏向常态。
    厉向泽把那张纸压在一摞纸张下,背过手,站在窗台前,唏嘘道:“我看你啊,栽倒在这姑娘的裙下也就是个迟早的事儿。”
    “走吧。”厉向泽指着门口的出路,“男大不中留,站在这儿也碍我眼。”
    季云淮单手抄兜,一路下着楼梯。
    军区内绿树成荫,阳光充沛,景色美不胜收。
    负责人正好上楼,跟他打了个照面。
    他抱着一摞打印纸,最上面一张被风一吹,正好飘落季云淮脚边。
    季云淮弯腰捡起,发现是薄幸月的个人资料存档。
    那一张照片应该是在她普医入职时候照的,模样跟十六岁时没发生多大变化,只是更漂亮了,举手投足间纯媚交加,保持一贯的肆意张扬。
    接着,他眼神扫过个人信息那栏,无非是生日、籍贯之类的必填项。
    递过去时,负责人的眼神也瞥到了这张打印纸上。
    他拿袖子擦了下汗涔涔的额头,像是发现了什么趣事儿,笑得憨厚。
    “挺巧,过两天好像就是薄医生的生日了。”
    季云淮未置一词,点点头,与他擦肩而过。
    正午,薄幸月在医务室忙完才去的食堂。
    中途方一朗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也只是淡淡拒绝。
    餐厅内食物香气四溢,这个点没什么人,所以显得空旷。
    厉向泽早早坐在了一个位置上,即使这时候食堂满员,可能旁边也根本无人敢落座。
    薄幸月端着餐盘,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薄医生。”
    她觉得稀奇,转过身才发现似乎是上回罚季云淮当众俯卧撑的那一位。
    在部队里,只用看军衔,各自的身份就能知晓个七七八八。
    薄幸月倒也不怵,莞尔道:“首长,您找我?”
    厉向泽点点头,示意说:“诶对,过来坐吧。”
    不多时,一支橄榄绿的队伍涌进来。
    “厉老居然跟薄医生坐在一起。”盛启洲按捺住激动的心,四处煽风点火,“季队,厉处是不是要找薄医生的麻烦啊?”
    季云淮没说话,却跟着落座在厉向泽旁边。
    盛启洲不明所以,笑嘻嘻地问:“厉处,您今天心情挺不错啊?”
    “一般般吧。”
    厉向泽冷哼一声,脸庞上神情坚毅,眼神相当嫌弃。
    那眼神仿佛在说——
    你们来凑什么热闹?!
    但一看向薄幸月,厉向泽的眉目间露出难得的和蔼,简直像变了张脸:“薄医生在北疆待得都习惯吧?”
    “都挺好的,牢您挂心。”她谈吐从容,神情是礼节周到的恭敬。
    季云淮漫不经心地轻声问道:“厉处下午不用开会么?”
    这番话算是硬生生破入两人的话题,厉向泽脸色铁青,明面儿上没发作。
    等后来人走了,厉向泽没忍住,又把人单独拎到一边。
    “这就开始护上你媳妇儿了?”厉向泽颇为无奈,撂下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你这小子,事儿成了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
    傍晚将至,摁亮手机屏幕,上面除了一些消息弹窗,就是钟灵发过来的几条消息了。
    钟灵:【宝贝记得去拿一下快递,是送给薄大小姐的生日礼物!】
    薄幸月垂眸看了会儿消息,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回过去:“你给我寄了什么东西啊,姑奶奶。”
    钟灵依旧守口如瓶,神秘兮兮的:“你拿到就知道了,保准是好东西。”
    薄幸月将信将疑:“行吧……”
    于是,生日头两天,她就去了趟快递点拿东西,大大小小的箱子,全是钟灵寄来的。
    其实对薄幸月来说,很多东西她已经拥有过最好的了,贵不贵重真没那么重要。
    更何况,她现在在北疆,按照钟灵一贯的奢侈气息,说不定买来的东西自己还真用不上。
    晚上回到招待所,薄幸月郑重其事地拆着快递。
    她蹲在地板上,长发散落。
    除了一堆礼品物件,剩下的就是一堆用来燃放的烟花棒。
    那是她童年时期喜欢玩的物件。
    再往下继续捞时,她的指尖僵了一瞬。
    感受的到,那件衣服的布料少得可怜,轻薄如蝉翼,都不用拿出来看,她大概明白钟灵送来了什么“罪恶的源泉”。
    差不多到了时间,钟灵的电话响得及时。
    “宝贝,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她那边的声响很大,像是在什么舞池里泡着。
    薄幸月觉着好笑,长叹一声:“姑奶奶,你送我的东西有什么用?”
    “当然是用来勾引季云淮的啊。”
    钟灵说得理所当然,跟她分析说,“这男人看起来再禁欲也禁不住撩拨的,你身材这么好,但凡勾勾手,你们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薄幸月觉得这位姑奶奶可真够直白的,扶额道:“算了,也就你送的烟花棒能用用了。”
    生日当天,薄幸月倒是谁也没提及。
    这么些年,她低调惯了,跟过去少女的不同之处泾渭分明。
    就连薄耀舟发过来的祝福之语,她也只是扫过两眼,最终没回复过去。
    其余的也就是一些在江城的朋友、同事发过来的寒暄,问她什么时候从北疆回去。
    一一回复过去,她揉了下酸疼的脖颈,打算去外面透透气。
    医务室外,薄幸月拿了根烟花棒,正欲点火。
    脚步声由远向近地传来。
    季云淮穿了身军装常服,帽檐压下,凛冽的眉峰微挑。
    领带之上,喉头上下滚动,禁欲也勾人。
    青雾缭绕,猩红的光在暗夜里不断跃动。
    火苗蹿得燃起,仿佛两人的心跳也融入在此刻的氛围里。
    季云淮音色冰凉,像是洒下的雪粒子:“过来。”
    “做什么?”薄幸月同样不轻易服从,眉眼盈盈,等待着他开口。
    发丝被风吹拂起,僵持了会儿,她一点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也不知道这姑娘在跟他闹什么脾气。
    猛然间,季云淮往前走了几步,他似乎拉住了她的肩膀。
    不待多时,薄幸月踉跄了下,男人修长的指节握过她的肩胛骨,将人扶稳。
    不经意的,她的唇瓣扫过他温热的耳廓,转瞬即逝。
    “拿着。”他温声交待,低下脖颈,后颈的棘突明显。
    薄幸月看着手中的烟花棒,下一秒,他用烟蒂凑过去,脸庞明暗交错,神色是难得一见的柔和。
    火苗相触,烟花棒瞬间燃起,释放出漂亮璀璨的光芒。
    她似乎也沉浸在这么好的氛围里,肆意挥舞着烟花棒。
    那些烟花碎下来,很像北疆夜空中光芒万丈的星星。
    “太好看了。”薄幸月感叹着,笑起来时,直接为这世界增添了一抹亮色。
    季云淮的视线落在她嫣然一笑的脸庞,从唇齿间吐露克制的心声:“生日快乐。”
    后面两个字像是惯性要脱口而出,可又硬生生又被压制回去。
    看口型,想说的可能是“月亮”。
    十八岁时,少年攒够积蓄,才给她买了条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项链。
    二十四岁时,他也能为她点燃烟花棒,换一个笑颜。
    待到烟花棒全然熄灭,薄幸月眯了下眼眸,喊道:
    “季云淮——”
    话声温柔,如同慢性的药剂,拉着人坠落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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