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姚氏有些摸不着头脑,站起身后迷惘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儿媳也不清楚,”楚明昭招呼宫人去扶姚氏,“先出去了再说。”
    楚明昭与众人一道出了殿门之后,回头望了一眼,旋即吩咐元霜与另一个宫人去偏殿那里查看一下,看看可有什么异常。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元霜与那个宫人从殿内出来,禀报说没有任何异样。楚明昭蹙眉,低声问元霜:“可瞧仔细了?每一处都翻看了?”
    元霜点头:“是的,太子妃。”又不解道,“可是有何不妥?”
    楚明昭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她总觉得方才那宫人是故意弄脏她的裙子的,若真是有意为之,那么目的就是引她去更衣。更衣就要避开众人去偏殿,那么对方的目的就是让她去偏殿,所以她觉得偏殿那里暗藏玄机。
    但眼下看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裴玑走后,她处事越发小心,处处都要留个心眼。难道已经谨慎到出现被害妄想症了?
    楚明昭有点懵,她方才真的想多了?
    姚氏见楚明昭神色奇奇怪怪的,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明昭若是乏了,便先回宫吧。”
    楚明昭有些尴尬,她婆婆想来是觉得她精神恍惚了。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方才那件事确实蹊跷。
    回到清宁宫后,楚明昭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喝完一盏茶,谷雪才回来。
    楚明昭屏退左右,抬头问:“可是发现什么了?”
    谷雪斟酌了一下,低声道:“娘娘,奴婢一路跟着她,发现她举止确实有些鬼祟。她出去后,东拐西拐的,最后绕到仁智殿后头,跟一个管事模样的宫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跟着就走开了。不过奴婢怕她发现,不敢靠近,她跟那人说的什么,奴婢也没听清楚。”
    楚明昭凝思一回,示意谷雪退下。
    她转眸望向窗外随风披拂的枝叶,目光幽微。
    这样看来,应当不是她想多了。那么那个幕后的人是谁呢,范循么?但范循的手怎么能伸得这么长?并且最要紧的是,他即便是把她引到了偏殿去,又能如何?在场那么多人,他还能将她抢走么?
    楚明昭揉了揉眉心,眼下这境况真是一团乱麻。
    又是一年端午节,范循如往年一样,这一整日都暴躁异常。
    因为端午节总是让他想起他杀楚明昭那件事。虽然他下手不是在这一日,但缘起却是在这一日。
    范循低头望着手里的端午索。上面的彩绳已经旧得发暗,下头串着的金制小锁色泽也已经变得灰蒙蒙的,虽说他这些年来一直小心保存着,但这条端午索还是不可避免地镌上了岁月的印记。
    范循的手慢慢攥紧。他恍然觉得,光阴真是很可怕的存在,无声无息,但却可以改变很多事,并且每时每刻奔流不息,无人可租。
    那件事,转眼已经过去七年了。他这七年来汲汲营营,然而最终得到了什么呢,楚明玥那个所谓凤命很可能是个笑话,明昭也离他越来越远。
    范循突然有些恓惶不安。若是到头来他机关算尽,还是得不到明昭怎么办?他难道真的要认命么?
    不可以这样。
    范循猛地站起。
    正此时,鹤鸣推门进来,又小心翼翼地掩好门,回身战战兢兢地跟范循禀报了宫里头传来的消息。
    范循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重重一砸书案,沉声道:“明昭如今怎变得这样机警了,难道裴玑那厮跟她说了什么。”
    如果不是楚明昭起了疑心,那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是必定能够成功的。他前前后后思量了好几回,没有想到什么漏洞,这才开始着手的。然而不曾想,最后居然是坏在了楚明昭这一环上。
    范循长叹一息,看来只能再布置一次了。只要他能得手,那么楚明昭这个人从此将在众人面前彻底消失。裴玑能耐再大,也很难再找到她。
    南直隶,滁州。
    裴玑遥望东南方的南京城,轻轻一叹。
    何随端来半盆洗好的樱桃,笑嘻嘻地凑过来:“殿下,这樱桃甜得很,要不要尝尝?”
    裴玑拈起两颗看了看,感喟道:“粒大饱满,色泽莹润,一看就好吃,要是拿去给我媳妇,她一定高兴。”他抬眼见何随一面大口大口嚼樱桃一面不忘笑他,翻他一眼,“你吃樱桃都不吐核的么?樱桃核有毒的啊。”
    何随一口呛着,咳得满面涨红:“你怎么知道?”
    裴玑瞥他一眼:“我媳妇告诉我的。”
    “那你方才怎么不早说!”
    “谁让你吃了半盆才拿来给我,这就是没良心的下场。”
    何随卡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往外吐核,又着急忙慌地问裴玑怎么解毒,却见裴玑慢条斯理地将手里两颗樱桃放进嘴里,道:“莫忧,你吃得少,不要紧。吃个八九斤樱桃核才能中毒,你能吃那么多么?”
    何随简直欲哭无泪,殿下您能不能把话一次说完!
    “下回注意些就是了,吃樱桃也不要嚼核,直接吐掉,”裴玑抱过那半盆樱桃,回身坐下,“这些都是我媳妇跟我说的,还是我媳妇好。”
    何随暗暗磨牙,心道又跟我显摆媳妇!
    裴玑吃了一颗樱桃,又道:“不过我方才想起一件事。”
    “您打算挥军过江了?”
    “不是,”裴玑的目光在舆图上的某一点定了定,“这里离高邮不远啊,高邮的鸭蛋那么出名,我琢磨着,等这头事了,拐到高邮给我媳妇捎带些鸭蛋回去。”
    何随嘴角一抽,小声嘀咕道:“真是丧心病狂,这会儿都不忘媳妇。”
    “你说什么?”
    何随忙道:“我说殿下真是心细如发,连这个都能想到。”
    “不过殿下,”何随又赶紧转了话茬,“咱们何时渡江?”
    “等派去的人有了信儿再说,我也想早日回去,我真是时刻挂心着明昭。”
    何随心道,我看你是不放心那些情敌才是。
    时入六月,暑气渐盛。
    裴德在洛阳的王府也基本完工,开始与儿子说道预备去封地的事。但裴湛总是对此有所抵触,百般推脱。
    裴德拍案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裴湛嗫嚅道:“儿子……儿子只是想等堂兄回来,看着讨贼之事尘埃落定。”
    裴德阴着脸道:“你堂兄到那里根本就是手到擒来,你操的什么心?”想了想,又道,“也罢,那就再在京师住上一阵子。”
    裴湛嘴角的笑尚未漾开,就听父亲继续道:“在京师给你挑个媳妇,省得我回去再费心。京师这么些德容俱佳的闺秀,也多些挑头。”
    裴湛神色一滞:“父亲,儿子还不想成婚。”
    “你今年都十八了,纵然是你成婚晚的堂兄这个年岁上都娶亲了,你还想拖?”
    裴湛心道,我要是遇着个楚明昭我也乐意成婚。
    “好了,就这么定了,”裴德起身道,“待我入宫与你伯父商议一下。”
    范循从衙门里出来后,总觉得似乎有人在后面跟着他。他眉头拧起,猛地回头,就瞧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立在离他不远的一株槐树下站着。
    他打量他一番,只见他穿一身元色夹绉纱直裰,头戴巾帻,腰系一条寿松麒麟白玉带,神态矍铄,气度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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