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状似平静地往太平间走去,只有十分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一点都不平静。
    他的情绪濒临崩溃。
    可是有什么用呢,那个极了解他的人,不在世上了。
    “晚晚,你好狠的心。”
    人生路那么长,她才陪了他六年就走了,余下漫长的人生,他该怎么过?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走得太凶太猛,撞到了一个年轻女护士。
    女护士抱着的病历本悉数撒落在地,罪魁祸首没有说任何一句对不起,也没有帮忙拾起病历。
    女护士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她伸手捡病历时,忽地感觉手背微凉。
    那里出现了一小片水渍,应该是刚刚留下的,细心女护士喃喃自语:“难道……”刚才撞到她的那人哭了么?
    她东张西望还想寻找那人身影,偶然路过的护士长以为她在偷懒,厉声喝斥她:“小麦,赶紧把病历本送过去,不许偷懒!”
    被喝斥的女护士没了找人的心思,只管低头收病历本。
    ……
    陆子令刚刚去世的前三年,陆爸陆妈沉浸在失去爱女的痛苦里,责怪薄言没把陆子令的情况告诉他们,他们整整三年都不愿意见薄言。
    薄爸薄妈对儿媳妇突然的去世感到震惊,他们也怪薄言没把陆子令生病的事情告诉大家,他们觉得向来稳重的儿子第一次不稳重竟是这么的不稳重,可薄言终归是他们的儿子,再怪,还能怎么怪呢?
    陆爸陆妈不愿意见薄言,但愿意见薄爸薄妈,薄爸薄妈用了三年时间劝陆爸陆妈,三年之后,陆爸陆妈想通了,不再怪女婿了。毕竟隐瞒他们,并不是薄言一人做的决定。
    ……其中参与的,还有他们的女儿。
    陆子令去世后的半年,薄言没把薄恩接回去,小薄恩一直在陆爸陆妈那里住着。每当小薄恩问陆爸陆妈:“外公,外婆,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来找我了?是我不乖,他们生气了么?”
    陆大富总是沉着脸一言不发,陆妈立刻转过身去,生怕外孙看到自己在哭泣。
    小薄恩连续半年都问陆爸陆妈同一个问题,但陆爸陆妈都无言以对。直到半年后薄言把他接回去抚养了,他问薄言:“爸爸,妈妈呢?”
    抱着他的薄言墨眸半垂,沉默了半晌告诉他:“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薄恩愣了愣,五岁半的他大概明白了薄言的意思,他立刻嚎啕大哭了起来。
    薄言任由小薄恩哭,自己点了根烟抽了起来。他看着小薄恩哭着打电话给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他不知道小薄恩的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跟小薄恩说了什么。小薄恩打完电话后不哭了,只是可怜兮兮地走到他面前,吸着鼻子问他:“爸爸,妈妈只是暂时离开我们了,她还会回来的,对吗?”
    小薄恩的眼里写满了期盼,他极度渴望薄言说“是”。
    薄言强忍着鼻尖的酸涩,他笑着把小薄恩揽进了怀里,用善意的谎满足孩子恳切的希望。他说:“是。”
    后来的小薄恩都没有问爸爸,顶天立地的爸爸说是,那么,一定就是那样了。
    后来小薄恩长成大薄恩,他知道实际上并不是爸爸所说的那样,可他也没有问薄言了。
    因为,薄恩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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