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该是你为我梳头的。”
    纸扎人扮演的黄莺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开始给甄姒盘头发,动作灵活。
    而后者突然道:“说起来,也不能让自己上妆才是。”
    说罢,她又让一个纸扎人扮演了蓝莺儿来为自己描妆。
    古朴的铜镜前,甄姒看到了自己换上嫁衣,美轮美奂的模样,终是满怀爱意地羞赧一笑。
    “希望夫君可得喜欢这样的我才是,还得多久,他才会来呢?”
    ……
    而另一边,严渊恍恍惚惚地惊醒,才想起自己刚刚应该是犯迷糊,睡过去了。
    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
    现在已经日暮黄昏。
    三年前,他被一女鬼掳走,家人亦是惨遭屠戮,是甄姒带他振作起来。
    最开始,甄姒想要秉承过世父母的遗愿,两人早点成亲,但他自己义正言辞地表明要守孝三年,所以这三年来,他为了考取功名而用功念书,对方便也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两人不是夫妻,胜似……
    打住。
    他有些不能忍。
    说起来他好像挺讨厌读那些经书的。
    “三年的时光,竟好似一闪而过。方才回忆种种,只觉得是被人强行灌输似的。”
    “说到底,我好像还有别的事要做,干脆悔婚出走……”
    严渊皱了皱眉,自己的想法实在是过分了,甄姒对自己那么好,自己怎么可以……
    打住。
    有点烦了。
    现如今他身上已经换好了喜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作为一个新郎官,他打扮起来,比新娘可要轻松很多,无需涂脂抹粉,无需装饰头发,只穿上喜袍,就算是打扮过了。
    严渊坐在镜子前发呆。
    “少爷,您该去如意宫啦~”
    听到外面小厮的声音,严渊沉声道:“等会儿,我觉得应该在额心点一枚红痣才是,既然是大日子,就应该慎重一些,你们去为我准备朱砂。”
    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一盏茶的功夫,一份印泥便送到了他的手上。
    ——太快了。
    严渊皱了皱眉:“印泥……莫要玩笑,此物应用于文章之上,我的脸非是白纸,你们可是在嘲笑我脸白?”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一个丫鬟将调制好的朱砂送到了他的手头。
    严渊平静道:“男子在结婚之日也需精致,否则外人怕不是会贬低于我,这朱砂,需要有花香。”
    这次速度更快,半盏茶后,就有一个丫鬟盛上了第三份朱砂。
    严渊的语气更严厉了:“这颜色不够正。若非正红,便是不吉利,尔等莫不是想让我血溅当场?!”
    一个小厮走来,恭敬地说:“少爷,您该走了,莫要让宫主久等,毕竟算起来,咱们才是高攀呐。”
    “你在跟我说话?”严渊目光幽深,冷冽地勾了勾嘴角,“看样子你们是见不得我和甄姒能过好了?当真不识抬举。”
    这些话都如实传入了甄姒的耳中。
    谁让这朱砂就是她准备的呢。
    鉴于严渊说得义正言辞,有理有据,甄姒最开始还觉得他是在故意拖延,这会儿听到对方提到了她,心中的狐疑才打消。
    “看来夫君的确是个注重礼节之人,若是我不奉陪,反倒好像是我在小觑自己的婚礼。”
    虽然有事不过三的说法,但在严渊这儿,一些事必须尽善尽美。
    直到第五份朱砂呈上来后,严渊终于慢吞吞地起身,却并没有动那份朱砂。
    周遭的丫鬟小厮不由提醒道:“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朱砂痣还没点上呢。”
    严渊幽幽地道:“都是一群废物。我让你们第一遍务必准备好的东西,你们第五遍才准备好。难道你们不知,成亲当日需要准备的东西,最好是一步就位,才拥有‘愿得一人心’的寓意?如今你们准备好了,只是打消晦气罢了,却不能用,用了反而不美。”
    周围都是纸扎人,思想僵硬,此刻一脸懵逼:还有这等习俗?
    甄姒:貌似……是挺精准的,某些东西必须要准备,但准备得不完美就不能用,最后准备好了也就不能用了。
    严渊:呵~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罢了。
    但是严渊注重礼节的方面不只局限于此。
    在出门的时候,他一步三回头,每次都要浅浅地鞠躬拱手,让人恨不得把他抓到如意宫去,但在他的口中,这乃是“诚”。
    诚能感动上天,诚能感动宗祖之灵,降下赐福,才是一桩好事。
    甄姒远远感受着严渊的行为,暗自思索:虽是没听过的礼节,但还是挺有道理,等等吧。
    严渊:嗯,假的。
    原本,只需要换好衣服,出门,坐马车进如意宫的简洁步骤,愣是被他增加到十几个步骤。
    问就是礼仪!必须要遵守才能有福!
    严渊也不知道自己在拖什么,可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必须拖!
    如意宫的婚嫁规矩有些特殊,必须是男子带着彩礼进入如意宫,此后也得在如意宫久住才行,至少不得私自远行。
    若是有意违背这一条规则,女方便算是叛离宗门,应该被废除功法,而男方则是会被冠上流氓的名义,遭到打杀。
    但这一规则,也很好地保护了如意宫弟子们。
    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就是全天下女子皆渴望进入的清修之地——如意宫。
    在前去如意宫的路上,严渊还在不断向外抛洒喜糖铜板,这的确是一种习俗,只是他坚持亲自上手,并且得看着哄抢的人们将东西捡完才走一段路。
    纸扎人小厮刚要提醒,严渊就又说:
    “我记得我们这边的婚假习俗是有‘讨红包’的,由我们主动送出去,才算是对方给了咱们喜气。现在这一群人轰轰抢抢的看似热闹,可万一有什么没拿的或是抢了别人的,那究竟是福是祸?”
    他一副清冷的模样却说着悲天悯人的话,着实是具备吸引力,甄姒刚升起的一丝不满也没了。
    终于,等到了如意宫,会见了宾客,严渊也快要没招了。
    他看着甄姒红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托着一幅画卷,并将之挂在了高堂上。
    “这是我的师父师祖,之后也该去拜一拜列祖列宗,对不对?”
    严渊淡淡地点了点头。
    算了,对方要这么做,那也算是给他拖时间。
    他在等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在等谁。
    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想法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拜过宗祖之后,严渊举起酒杯,还打算带着甄姒打遍全场。
    “不过我并不会喝酒,仔细想来,你应该可以消解酒力,此事便交给你了。”
    甄姒:“……”
    “郎君说笑了,哪有让新娘子敬过全场的道理?”
    严渊微微蹙眉:“你这边没有这种习俗的话,那是我唐突了。虽说我希望让我们的婚礼尽善尽美,但若是惹得你不快,那么一些步骤也该取消,总归婚后幸福与否,福气多少,还都是两个人的事情。”
    甄姒沉凝地看了严渊半晌,娇笑道:“不过饮酒这种小事罢了,既然郎君家里有这样的传统,我也应该遵守。”
    这就是以退为进。
    严渊就冷酷地跟甄姒一起举杯一桌桌敬酒,装都装不出喜庆的样子,仿佛在冷眼旁观一场陌生人的婚礼。
    而酒都是甄姒喝,虽有酒香,但是否是真酒还得另说。
    严渊还打算说什么发喜糖这样的事情,这一回,甄姒用绵里藏刀的语气跟他说:
    “郎君,吉时万万不能延误,咱们还是速速去拜堂吧,太多的繁文缛节,反倒是不美……细细想来,郎君也应当是累了吧?”
    严渊丝毫不给面子,冷漠地开了口:“不累。”
    “不,你累了。”甄姒轻笑一声,眼中饱含爱意与关切,“我懂,郎君不用逞强,快来吧。”
    甄姒将手一搭,严渊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便不能由自己掌控了。
    ——不对!一切都不对!
    但严渊打从一开始就深陷囚笼,即便努力周旋,又哪里是甄姒的对手。
    事实上,他脱口而出一堆歪理,已经是大大地延误了时辰,不仅给自己,也给洛十方和戚少言创造了时机。
    媒婆适时地出现,而严渊就算心底一万个不愿意,也被甄姒操控木偶似的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
    两人对着室外拜了拜。
    “二拜高堂!”
    两人对着高堂上的画像和排位拜了拜。
    “夫妻……”
    “且慢!”
    一柄长剑以雷霆之势向甄姒斩去,只见地面破开,一道西装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严渊瞳孔一缩,和戚少言面面相觑,二脸懵逼。
    前者心道:这是……哪位?
    后者却环顾四周,心中不住发问:洛十方呢?!
    但在戚少言想要将严渊拉走之前,甄姒便也出手了:“想不到你还活着,还敢来破坏我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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