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爹闻言脸色顿时大变,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慌慌张张像只没头的苍蝇往外跑,说是要去请大夫。龙大殿下忽然出声道:“寻常大夫恐怕不成,还是我去国师府叫三郎帮忙吧。”
    萧爹闻言,立刻又朝龙大殿下作揖道谢,萧子澹则引着龙锡泞往怀英屋里走。
    怀英丢了这么大脸,一直埋着脑袋不好意思看人,进了屋,龙锡泞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她就赶紧抓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地盖了起来。
    龙锡泞见她这模样只觉得可爱,有点想笑,苦于萧子澹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只得强忍住,努力地绷住脸,一本正经地朝怀英道:“别把脚捂住了,让我看看。”说罢,便在床边坐了,又朝萧子澹扬了扬下巴,“你要是不放心,你过来看?”
    萧子澹果然凑了过来,嘴里道:“你又不是大夫,有什么好看的?看了能治好吗?”他说罢眉头忽然一皱,扭过头看着龙锡泞,试探性地问:“你不是神仙吗?就不能施个法术把怀英治好?”
    龙锡泞的脸上却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天界有天界的规矩,若是冒冒失失地乱来,反而对怀英不好。”
    其实萧子澹一说出口就立刻意识到不对了,依着龙锡泞的性子,真要是能帮忙,绝不会袖手旁观,他刚刚那句话,好像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想到这里,萧子澹又有些臊得慌,低声问了怀英几句,见她精神还好,想了想,便起身道:“我去烧壶热水。”
    ☆、第五十七章
    五十七
    “疼吗”龙锡泞柔声问床上的怀英,又道:“别把脸蒙住了,多难受啊。”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掌心的灵气在怀英脚踝处游走。怀英很快就感受到一股暖流在伤口四周蔓延,她不由得微觉意外,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小声问:“你刚刚不是说,不能用法力吗?”
    “我小心点,不要被发现就好。”他低声回道。其实,若是换了别人,他是半点顾虑也没有,可是现在知道了怀英原来是天界偷溜下来的小仙女,他反倒有了顾忌。天界的那群老古板可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监督着他们,万一他动用法力被那些老古板们发现了,又顺藤摸瓜察觉了怀英的身份,她岂不是要遭殃!
    龙锡泞想到这里时忽然又有些疑惑,怀英的身份他三哥和杜蘅都能看出来,为什么他却一点也发现不了,难道这还有什么特殊的技巧?他皱着眉头正在思考这种严肃的问题,忽然发现怀英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由得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怀英不安地扭了扭上身,闷闷地摇头,“没事。”她刚刚出了一身冷汗,背上黏糊糊的,难受得很,想起身换件衣服,可一来自己有些不方便,二来,龙锡泞就在屋里。她有点不大好意思把他支出去。
    “怎么会没事呢?”龙锡泞都有些生气了,他凑得近了些,睁大眼睛盯着怀英上上下下地仔细看,过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异样,“你头发都湿了,卡在脖子里不难受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怀英小声道:“刚刚摔跤的时候痛了一下。”
    “你先忍忍,我去看看你大哥水烧好了没。换衣服之前得擦擦,不然晚上睡了也难受。”龙锡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怀英的目光一直悄悄盯着他,直到他出了门,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怀英有点不大能适应龙锡泞的这种变化,他就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连走路的样子都变了,怀英总忍不住怀英他里头的芯子是不是也换了一个。
    厨房里的水还没烧好,出去请大夫的萧爹和龙大殿下居然就回来了,动作快得简直匪夷所思,怀英怀疑龙大殿下偷偷动用了法术。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除了一个容长脸留着小胡子的中年太医外,还有国师大人和他府里的一个小丫鬟。
    “听说萧姑娘伤了腿,行动不便,所以我就带了个下人过来帮忙。”国师大人一脸和蔼地朝怀英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萧姑娘可得好生养着,不然,稍有差池,日后可就有得受了。家里头的事都让这小丫头去做,你可别客气。”
    怀英有些受宠若惊,她从昨天起就已经意识到龙锡言对她的态度有点不对劲了,所以才特意求龙锡泞去打探消息,还没问出个结果,她和龙锡泞就因为表白的事陷入了尴尬。眼下龙锡言愈发地客套殷勤,怀英心里头真是百般纠结。她特别想开门见山地问他到底想干嘛,可是话到了嘴边,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小胡子太医看过了怀英的伤,摇摇头表示问题不大,“骨头折了,还好没错位,躺在床上先静养两个月,慢慢地就会好。”
    萧爹和萧子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那……还请您开个方子。”
    小胡子太医想了想,提笔唰唰写了个方子递给萧爹,又道:“我过几天再来看看,若是恢复得好,到时候再换个方子。”
    萧爹千恩万谢地把小胡子太医送了出去,萧子澹则拿着方子去药铺里抓药。龙锡言见龙锡泞一直端坐在怀英的床边寸步不离,有些想笑,朝他大哥使了个眼色,二人遂悄悄退了出来。
    “真想不到五郎也会耍心眼儿了,明明他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把人治好,偏偏故意拖着。”一出门,龙锡言就坏笑着摇头道:“那小姑娘脚一伤,他可不就有了表现的机会,做小伏低地陪上一两个月,便是个铁石心肠也会心软,更何况,那小姑娘原本就还挺待见他。”
    龙锡琛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五郎是个直性子,哪有那么多心眼,想来只是一时情急没顾上那么多。”
    龙锡言却不信,扁了扁嘴,但到底没作声。兄弟俩说话的工夫,龙锡泞忽然又开了门从屋里出来了,见他们俩站在院子里好像在聊天,遂上前道:“还是三哥想得周全,特特地领了个丫鬟过来,不然,怀英还真是不方便。她刚刚痛得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湿透了,我又不好去帮忙。”
    龙锡言见他一脸坦然,这会儿终于有些相信龙锡琛的话了,这孩子是真被吓着了还没反应过来吧。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小声提醒道:“那个……你不会是忘了自己还会法术吧?”
    “不是不能用吗?”龙锡泞一脸震惊地看着龙锡言,压低了嗓门道:“要是被天界的那些老古板们发现了,顺藤摸瓜找到怀英怎么办?怀英一定会被责罚的。”
    龙锡言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啊哈哈——”地干笑了两声,狠狠一拍脑门,有些不自在地道:“看我这记性,居然忘了这事儿。”他一边说话一边不安地看了龙锡琛一眼,想要立刻转移开话题,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
    龙锡琛纳闷地盯着他和龙锡泞两兄弟,皱着眉头很是不解地问:“你们俩在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么?”
    龙锡泞又是无辜,又是狐疑地瞪着他大哥,“连大哥也看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特殊的技巧,居然连他大哥都不知道?
    “什么?”
    龙锡言咧开嘴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怀英,唔,就是屋里那个萧姑娘,其实是天界的一个小散仙,原本在杜蘅宫里头住着,跟他有点亲戚关系。那小姑娘有点淘气,悄悄从天界溜了下来,也不知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她身上的气息尽敛,所以,就连大哥也被骗过了。这还是杜蘅发现有点不对劲,悄悄用锁魂灯试过,才确定了她的身份。”
    他的谎话张口就来,连想都不用想的,龙锡泞反正是信了,只是忍不住道:“难怪昨儿杜蘅也来了,可把怀英吓得不轻。对了,这事儿我能跟怀英说吗?她一直偷偷问我来着,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唔,不会吓着她吧。”龙锡言装模作样地道:“要不,你还是悠着点儿?”
    龙锡泞头疼极了,“我不想撒谎骗她。”
    “其实你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撒谎吧,笨蛋!”龙锡言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道:“就你这脑子,压根儿都不愿意动一下,难怪人家怀英不待见你。一会儿你就去跟她说,她模样跟太后年轻的时候长得像,所以杜蘅才对她另眼相看。连撒谎都不会,蠢货!”
    龙锡琛终于看不下去了,仗义执言道:“三郎你别教坏了五弟,他性子单纯是好事,这样的赤诚之心实在难能可贵。那么多好的事情不能教,专教他撒谎骗人,你这哪里像为人兄长,简直就是胡闹。”
    龙锡琛在龙王家的地位十分特殊,甚至比老龙王还要有令人信服些,起码,龙锡泞就比较听他的话。他这一发威,龙锡言立刻就蔫吧了,声音也低了下来,很没有底气地道:“我这不是……为五郎着想吗,再说了,这种事情我们听着简单,人家小姑娘心里头不晓得怎么想呢。原本好好的就是个普通人,家里有父亲有兄长,日子和和美美,现在忽然跟她说她另有别的身份,一时半会儿能接受了么?”
    龙锡泞最关心的就是怀英,听龙锡言这么一说,也觉得好像还是不说为妙,可是,让他跟怀英扯谎,他还真是有点说不出口。
    “算了算了。”龙锡言拍着胸脯主动把事情给拦了过来,朝龙锡泞道:“别说三哥不帮你,一会儿,我亲自过去跟她说,行了吧。怀英她总不至于不相信我的话。”别的不说,他在京城里的君子如玉、风度翩翩形象还是相当成功的,这一点,龙锡言相当有自信。
    龙锡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索性眼不见为净,摇摇头,朝龙锡泞道:“我去你院子里了。”
    屋里的怀英在那丫鬟小环的帮助下飞快地擦洗了一遍,又换了身干净衣服,整个人顿觉清爽了许多。龙锡泞兄弟进了屋,龙锡言果然主动与怀英说起昨天的事,又道:“怀英不必为了昨天的事想太多,唔,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与太后年轻的时候长得有些相似,所以杜蘅才会多问几句。你忘了,上次在庙里,他不是还说过觉得你挺亲切的?”
    怀英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真诚,其实她心里头一直在咆哮,国师大人真当她是没脑子的三岁小孩呢,这种破理由也想拿来打发她,真是侮辱了她的智商。
    好在她的自制力还算不错,总算咆哮出口,直到龙锡言满意地走了,她这才重重地吁了口气,歪着脑袋朝龙锡泞道:“你三哥还真是……把我当傻子戏耍呢。”
    龙锡泞眨巴眨巴眼,没吭声,心里头却在暗自庆幸自己不曾听从他三哥的话,不然,这会儿非得被怀英臭骂一通。
    “对了,你大哥怎么忽然来了?我以为他回海里去了。”怀英好奇地问,龙锡泞顺手拿了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回道:“应该是被我们家老头子赶出来的。我大哥他性子有点太闷了,经常躲在海里不出门,一躲就是几百年。老头子怕他闷坏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假装生气把他赶走,其实是心疼他呢。”
    他这么一说,怀英倒是挺能理解老龙王的想法,点头附和道:“你爹也挺不容易的。”摊上这么几个性格各异的儿子,老大是个受过感情波折,性格内向的宅男,老三有点神经质,老四脾气大,还有暴力倾向,最小的儿子又幼稚得要命,整个家里头,也就老二才稍稍省点心。不过——
    怀英又问:“你二哥没事吧?”不会也是个惹事精,只不过龙锡泞从来没提起过吧。
    龙锡泞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怀英,随口道:“我二哥?他挺好的呀,儿子都孵出来了。”
    孵……孵出来……怀英顿时大汗。
    龙锡泞一提起他爹就心塞,完全不能体会怀英的心情,哼道:“他活该,不生这么多不就好了。”
    怀英见他心情仿佛有变化的趋势,立刻就噤声不语,接过苹果开始“咔嚓咔嚓”地啃。
    这么一折腾,大家都到快半夜了才睡下。龙锡泞坚持着没回自己家,就在怀英隔壁的厢房住下,说是方便帮忙。萧爹的心里已经开始渐渐发生了变化,居然也没出声阻拦,萧子澹虽然有心想开口,却被萧爹给瞪回去了。
    “怀英你晚上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我立刻就赶过来。”临走时,龙锡泞还不住地叮嘱怀英,怀英有些啼笑皆非,小声道:“不会的,我要是有什么事,这不是还有小环在么。”
    万一她半夜想如厕了,还能把他一个大男人给叫进屋里来?一想到这里,怀英又有些紧张,小声道:“我要是没叫你,你可别瞎往里冲,听到了没?”
    龙锡泞似乎也猜到了这种可能,脸上一红,终于扭扭捏捏地出去了。
    …………
    黎明时分,怀英忽地一声惊呼从床上一坐而起,浑身上下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屋里的小环也立刻起了身,赶紧点了蜡烛关切地上前问:“萧姑娘你怎么了?”
    她的话刚说完,龙锡泞的急切的声音就从外头传了进来,“怀英,你没事吧?怎么忽然喊起来了,我能不能进来?”
    怀英就像没听到似的依旧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脸的惊魂未定。小环有些心慌,想了想,还是起身去给龙锡泞开了门,又道:“像是做噩梦了,忽然吓醒的,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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